围棋篇之大学时代 总想为这部分冠以我的兰大围棋生涯之题,却有可笑煽情之嫌。此间有两位同窗,使我棋力大长,不能不谈。如今散落天涯,不知他们是否也会有同感。我的下铺的兄弟来自江西,是纯粹的力战风格,能断则断绝不手软,能打入就打入,对布局却不敏感。我则于布局和形式判断上占优势。我们的战斗往往是五路纵队,谁也不活,火化四溅,经常是中盘死一至两块棋而结束。我们常常先是坐着下的,到了后来就不由自主站着下了。有时夜里鏖战正酣,忽然宿舍熄灯了,不由跺脚痛骂一番,赶快找蜡烛点燃了接着下。灯光过于昏暗,有时为了看清一个局部只好拿蜡烛凑过去。不知因为如此的战斗而逃了多少课,真是罪过。在美国我还奇怪大学生为什么不逃课,后来才知他们须付每一门课的学费。我们当时的大学却是几乎完全免费的,幸福呵。我们的战斗中杀气是经常的事,我曾经多次少一气而被杀棋。在这几乎天天进行的战斗中,我的中盘无疑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是我的对手却始终依赖于力量。到了后两年,我已经是很难输出去了,他的棋往往是脆败。当时这座城市流行一种类似拉斯维加斯的人机赌博游戏,大约他的兴趣已经完全转移到这种更加刺激的胜负世界里去了,每天早上去上课时他在睡觉,中午吃饭可以见一面,然后他就会消失,可能到凌晨才回来吧。无疑他的性格是很单纯敏感的,心地极善良,也很执着,赌性颇重,归根结底一个痴字。毕业后他似乎在办一些实业,我上研究生时还联络过,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兄弟,祝你好运。另一位来自首都,据说是披着长发抱着吉它从火车上跳下来落到这个城市的土地上的,我没有亲见。他显然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却又高傲自负,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竹林七贤式的人物。他踢球很好,象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却因为无法忍受每天早晨的训练而离开校队。他从始至终没有对这个城市发生过任何的好感,还曾经对我说过这个城市这个大学的女孩子们竟然穿着球鞋走路简直是土得没办法。我好摇滚,每有新磁带必买来(当时还没什么CDWalkman),而他是一位忠实的听众,必戴着耳塞拿着小录音机反复倾听,几乎象是在研究似的。他的棋呢,竟然也象是受过训练的,讲究布局,官子绵密,中盘力量也大,各个方面非常均衡。印象里我们之间的棋局,若是平稳进行,他多半是赢的;若有剧烈的战斗,我可能赢得多一些。还记得他似乎说,平稳的棋局嘛,比功夫他当然要高明。在这方面我是同意的并且学了不少,到毕业时大概提高了很多。但更多的情况下,我会试图打破平稳,然后寻找机会。有意思的是看他们两人对弈,前者神情专注,呼吸急促,大半个身子几乎要伏在棋盘上;后者气定神闲,顾盼左右,眼有不屑。然而此等神态,并不必然反映棋局形势和结果。当然棋局后他还是要点评一番,指斥一些对方的俗手恶手。我不记得他是如何离开这座为他所厌恶的城市的,在炎热的1995年六月,空气里流动着离别的气息,他是离开返回北京了,那一刻可有一丝留恋,不得而知。我总在想,他的四年大学,并没有融入这里,是忍耐的四年,是难过的四年,他没有喜欢过化学。我也在猜想他是活在过去的记忆和感情生活里。大学理应是成长和造就的,有时却成了埋没丧失才情的地方,殊为可叹。返京后他再也没碰过化学。过了两年我在南中国度一个春节,在路边上的电话亭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说,我x,你还活着哪。五年后出国前去北京签证时又见到他,在他家住了几天。当时他召集了一帮年轻人,在做一个工业界互联网交易信息库的雄伟计划,早出晚归。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友。我们又下了一盘棋。我很轻易就赢了。从内容上看,他对棋已经相当陌生。没有机会,但是我想向他说一句,过去确已过去,今天要用功。 3/28/04-6/19/04 Hous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