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桃花開 鳳凰城 林黛 週末閑下來了﹐四處轉轉﹐竟然看到了一株桃樹﹐桃樹上一朵朵桃花綻放在枝頭﹐十幾片花瓣兒擠在一個花骨朵裡﹐粉粉的一團。記得詩裡說過“三月桃花始盛開”﹐現在才是農曆正月﹐桃花怎麼倒開了﹖也許是因為鳳凰城暖和﹐春天來得格外早吧。 看見桃花﹐就想起桃子﹔想起桃子﹐就仿彿看到了姥姥村子裡那一片密密的桃林。 記得小時候每到夏天﹐舅舅時常會騎一百多裡的自行車到我們家來﹐車後的兩個籮筐中裝着南瓜﹑玉米和一些新鮮蔬菜﹐還有什麼﹖哇﹐桃子﹗ 舅舅吃過飯後﹐總是去看一場電影﹐然後就回去了。而他帶來的那些好吃的﹐讓我們有了許多快樂的時光。南瓜煮在小米稀飯裡﹐甜甜的﹐越接近瓜皮的部位越甜。玉米煮熟了﹐金黃金黃的﹐甜甜的﹐連煮玉米的水都是甜的。還有那黃瓜豆角帶着泥土的清香﹐也格外的甜。尤其是雙手捧着一個桃子﹐在頂端咬開一個小口子﹐用力一吸﹐那甜甜的桃汁兒就被吸入口中﹐大半個桃子也就下肚了﹐待整個桃子吃完﹐恨不得把流到手指上的桃汁兒都舔到嘴裡。 有一個暑假﹐回到姥姥家﹐姥姥給我一個大書包﹐讓我自己到桃林去找舅舅﹐我從姥姥家出來﹐過了一條街﹐走過六姨家門口﹔然後又走過一個場院﹐院中間是一個戲臺﹔過了場院﹐再走過幾戶人家﹐就到了九姨家﹔九姨家在村口﹐所以走過九姨家後﹐就算出了村了。放眼看去滿眼全是綠油油的莊稼地﹐玉米高粱長得最高﹐穀子棉花不高不低﹐長得最低是躺在地上的西瓜 。沿着莊稼地邊上的路向桃林走去﹐路是土路﹐下雨時車軱臚陷在泥地裡﹐天晴後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輒。跳着在平路上走了不遠﹐就到了桃林了。桃林邊上靠近路邊的地方搭了一個棚子﹐有幾個人正蹲在那裡抽煙說話﹐舅舅也在裡面 舅舅見到了我很高興﹐我則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書包﹐然後舅舅就讓我去摘桃子。看過朝鮮電影《摘蘋果的時候》﹐電影裡那群朝鮮姑娘穿着漂亮的長裙﹐手裡挽着籃子﹐一邊唱歌一邊勞動﹐那歡樂的場面一直留在我的心裡。此時﹐嗯﹖我是不是也有點象她們﹖因為是我自己從樹上往下摘桃子。桃樹不高﹐加上滿樹的桃子更壓低了樹枝﹐我輕而易舉就摘了滿滿一書包。小心抱着書包來到棚子裡﹐過稱﹐然後走人﹐錢呢﹖記在舅舅帳上。 回到姥姥家後 ﹐自然是大吃一場﹐吃得連平日香噴噴的飯都懶得看一眼了。 暑假過後﹐回到城裡﹐那一片桃林給我留下了抹不掉的甜甜的記憶。 可是以後的幾年中﹐舅舅來城裡少了﹐桃子也吃不到了。 再回姥姥家時﹐嚷着要去吃桃子﹐舅舅說那桃林早不在了﹐被砍光了。我問“為什么呀﹖” 舅舅苦笑了一下。姥姥則在一邊輕輕嘆了一口氣。而我就更是弄不懂了﹐那麼好的桃樹為什麼要砍了呢﹖種顆樹多不容易呀﹗尤其是那桃子那麼好吃。 又是幾年過去了﹐春節我陪姥姥去過年。看到院子裡多了一棵樹﹐儘管舅舅用麥草圍住了樹身﹐它那細細的枝條仍然在風中瑟瑟發抖。舅舅說那是桃樹﹐我心想它能結出桃子來嗎﹖ 有一天上午﹐太陽照地暖暖的。姥姥坐在靠近窗子的炕上衲鞋底兒﹐我則百無聊賴地來到院子裡踢石頭子兒。這時看到一只大公雞站在那顆桃樹下﹐挺直了脖子“喔喔喔----”地叫起來﹐我模仿他也“喔喔喔----”地叫起來﹐他可能搞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和他一點也不象的人怎麼會象他一樣叫呢﹖於是他又“喔喔喔----”起來﹐我也“喔喔喔----﹐反正是他叫一聲﹐我叫一聲。這讓姥姥隔着窗子看見了﹐她喊到“我娃﹐你做啥呢﹖”聽聲音就知道姥姥正趔開她那沒有幾個牙的嘴在笑。我顧不得回答她﹐只是盯着那只大公雞。後來﹐他來了個金雞獨立﹐眨巴着一只小眼睛看着我﹐我也單腿點地﹐側頭看着他﹔他再“喔喔喔”﹐我也“喔喔喔”﹐然後﹐彎腰撿起一個石頭向他丟過去﹐他遠遠地跑開了。 夏天再回去時﹐院子裡的桃樹竟然結了幾個青青的桃子﹐舅舅見了我﹐摘了一個給我吃﹐可遠比不上記憶中的味兒了。還有不無遺憾的是吃過了這麼多的桃子﹐還從未見過桃花﹐只聽姥姥說桃花開起來很好看。 長大以後﹐到了一個大學工作﹐大學的校園很大﹐在主樓的前面有很大的花園﹐春天到來的時候﹐先是花壇裡的報春花綻開了黃色的花朵﹐然後紫色的丁香﹑粉色的櫻花﹑白色的梨花還有各色不同的花兒竟相開放﹐最最喜歡的是那白玉蘭﹐她向一只只展翅欲飛的鴿子﹐氣質朴實又雍容﹐神情平和又神氣。可惜的是﹐我還是沒有見到桃花。但終于有一年的春天﹐我見到了桃花。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騎車結伴兒 和同事們去郊游﹐目的地藏在山溝裡。離開大路後﹐走進一個村子﹐村中間有一條河溝﹐村子就建在溝兩邊的溝畔上。走地累了﹐把車子停下來到一戶人家討水喝。院門敞開着﹐院子邊兒上一顆樹正開着滿樹的花﹐同事說那是桃花。真的嗎﹖這就是桃花嗎﹖也許看過了太多的花兒﹐此時朴實的桃花並沒有帶給我太多的激動。 聽到我們的叫門聲之後﹐從屋子裡走出一個女孩兒﹐一身鮮亮的衣裳﹐一頭烏黑的頭﹐一張粉扑扑的臉。她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倒水給我們喝。言談中知道她是一個新娘子﹐家裡的人都下地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我們拿出相機要給她照相﹐她則站起來返身回到屋裡﹐當她再出來時﹐換了一身更鮮亮的衣裳﹐站在那株桃樹旁對着鏡頭露出了甜甜的笑。鏡頭裡的人和花﹐都透出了一份清清淡淡的美﹐清的象那杯茶﹐淡的象天上那片雲。 喝罷水後再次上路﹐很快來到了神寺溝。一壇綠綠的湖水嵌在溝底﹐湖邊上芳草慼慼﹐陡峭的崖畔上綠樹成蔭。同事們拿出了木炭﹐架起了爐子烤牛肉串兒﹐把辣椒和紫染面兒撒在上面﹐好香﹐好香。也許是這山溝裡不常來人﹐在崖畔上吃草的山羊“咩咩咩”叫着蹦蹦跳跳向我們跑來﹐我學着她也“咩兒”地叫了一聲﹐她回應一聲﹐我再叫一聲﹐她也再叫一聲。巧合嗎﹖非也。同事不服氣﹐也“咩兒”了幾聲﹐結果怎樣﹖羊兒不理睬也。我是從小就訓練有素的噢﹐在遙遠的姥姥的院子裡﹐在那顆桃樹下。 又有一年﹐又去春游﹐因路途較遠﹐所以乘車去。車開出城後﹐天上漂下了細細的雨絲﹐洗得嫩綠初染的原野一片翠綠﹐忽然﹐一片粉色凸現于茫茫綠色中﹐眾人一陣驚呼。那是一片桃林﹐桃花在盛開﹐在雨中朦朦朧朧﹐如夢如詩﹐如歌如畫。看過了一冬的灰天黑土後這早春雨中的桃花在我兒時就留下的記憶中又整加了一抹撫不去的美意。 如今﹐桃花又開了﹐她也開啟了我記憶的閘門﹐讓我重溫了浸在心靈深處的那份甜甜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