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爷爷因心情不好,吸起了大烟。作为大夫的爷爷,当然是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可是,他还是染上了大烟的瘾。几年之间,不仅卖了房子和土地,而且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身体也彻底垮掉了。不久,奶奶当时唯一儿子,也得了天花,夭折了。夫君不听劝告,可爱的儿子也死了,奶奶也大病了一场。家里就全靠大伯的妻子支撑着,她在大伯父离开家乡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儿,据说比我父亲还大一岁。上面公婆病重,下面几个弟弟妹妹,加上自己的女儿,这个小姐出生的女人,真真吃不消了。不久以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奶奶,又再一次怀孕。
我的父亲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出生的。爷爷吸大烟,奶奶体弱多病,家里也只剩下一栋三间的瓦房,和17亩土地。就在解放前夕,爷爷去世了,享年五十多岁。几个月以后,奶奶也随他去了,当时只有三十出头。具体时间不祥,就连我父亲的出生时间也是不详。我大姑说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父亲是十三个月,我二姑说,她那时候是八个月。而他们家的长工说,给我奶奶办丧事的时候,我父亲正坐在门槛上啃着一根胡萝卜呢,看样子,差不多有两三岁了。
就在这时,大伯的第一个女儿和我爸爸,同时都得了麻疹,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有药可医,还是我父亲命大,反正我爸爸死里逃生,只在半边脸上,落下了十来个小小的麻子坑。可是那个比他还大一岁左右的女孩,我大伯的女儿,却没有逃过这一劫。
唯一的女儿没了以后,这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再也不想呆在我们蔡家了。“好像我欠了他家一窝孩子似的!” 她托人写信给我大伯,告诉他自从他离开家乡以后,这许多年发生的事情。那时正值解放以后的第一次离婚热。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封建包办婚姻离了婚,她也要求和我大伯离婚。不久以后,她就改嫁了,这个老人家现在还在世,已经八十多岁了。儿孙满堂,曾孙子都好几岁了。我大伯现在还不到八十岁。可是他的前妻说,其实旭和她差不多大,他是为了讨小老婆而改了岁数了。
十几年以后,弟妹都长大了,大伯父才第二次结婚. 我的第二位伯母是我大姑的大学同学。而大伯父那时已经38岁了(也可能是四十出头。)
我二姑说,她记得大嫂刚走的时候,她常常牵着弟弟的小手,到别人家门前站着,等人家给口饭吃。虽说是去的都是亲戚邻居家,其实就是乞讨,小叫花子,要饭的小孩。
那时,最常去的就是他们的九叔家。父亲的九叔,我九爷,那时候有四十来岁,单身一个人,一辈子也没成家。爷爷奶奶去世以后,他非常想把我父亲,乳名叫广兴,过继过来给他养老。
我大伯本来是想回来家乡奔丧的,可是那时候,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于是,他写信给我十三岁的大姑,问她可不可以带上弟弟妹妹到北京找他。到了北京,大姑二姑可以上寄宿制学校,我父亲则送整托的幼儿园。由于我大伯父是解放前就参加革命工作的,而且也任比较高的职务,所以那时候的工资每月有差不多七十元。随信寄来一百元钱。信自然是我姑奶奶先拿到了。这一大笔钱,让她爱不释手。可是这是给这几个孩子作路费的钱,怎么才能到自己的手里呢?于是,她就和我大姑说:你哥哥一个单身汉如何照顾得过来你们三个小孩?你们两个大一些了,还好说。你弟弟年龄这么小,要是闹个病什么的,那幼儿园的老师能好好待他吗?到底是外人,不如让他先留下,我来照顾他。等到他到上学的年龄,再让你宝山哥给你大哥送去。这样不是更好?我大姑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就把钱留下了一半。
姑奶奶同样也打发了其他打算收养我父亲的人:“这娃娃的大哥可是在京里当官了,人家肯定不能同意把这唯一的弟弟过继给别人家。我也只是暂时给帮忙带几年,过几年,大一点了,就给送到北京城去了。”其他人见是这样,也就算了。就这样,我爸爸被姑奶奶从姜店乡带到了下面的一个村庄,就是她的婆家。我大伯父每个月都给她寄十块钱,作为我爸爸的生活费。十块钱,那时是很大一笔钱了,应付姑奶奶一家人在乡下的生活费用,还有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