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每逢七月,校园里常有抱头痛哭的男男女女,每每醒悟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时,不禁惘然,决计要避免这种时刻。友人走了一茬又一茬,每次均拂以清风笑语,这样也就过了好几年,不让追思的时候,那一张张惯熟了的脸就匿在心底里作罢了。
爱牛临行前点名要我与絮飞送他。虽然是清晨四,五点的光景,也就早早地收拾利落了,在晨风中等待一次诀别。爱牛依旧嘻笑,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和絮飞一唱一和。大家都有些客气,突然之间有一种增长的距离。 我和他们并肩走着,想路若是只有一条。。。思绪很乱,坐上大巴士,絮飞困倦地直打哈欠,而我则挂着一脸的笑,听爱牛一路侃去。他本善言,这会儿又是拿出浑身的解数,我唯有“沉默是金”了。
絮飞的眼睛偶尔睁开一下,也是勉强得很。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况他今天也不是主角,就随他去了。 进检票口及站口,本没有牵挂的心突然被这横在眼前的长长的列车弄得心神不定。絮飞与爱牛话别,我把头扭到一边,听絮飞说“不能和你一起唱《花房姑娘》了。。。”之类,我忍不住打量了二人一番。爱牛歌唱得好坏自有行家评论,我确是习惯了二人放浪形骸的二重唱。旁边几个大男孩抱头相拥的动作让我想替他们哭一场 -- 因为他们不哭又按捺不住的样子。
再回首,泪就开始汇集眼中,我眨了眨眼,试着笑笑,爱牛也笑了,絮飞再笑笑 — 我又一次想哭,就为这最后的一点潇洒。火车长鸣,语言湮灭在这嚣声中,爱牛的手越过窗子,絮飞的手亦伸出,而我也知道已是最后的最后,于是双手奉上 — 六只手抓在一起,紧紧握住。絮飞说:“我要赚钱,赚一张飞机票。”我注视着行将走远的人,语言碾碎在车轮下。 。。。。。。。
火车走了,送行的人奔向另一头 — 我们随着人流走。絮飞说他想抽烟,要我候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之后,突然问我:“你做完了你该做的,是吗?”
我望着他翕动的唇,忘记该说些什么。“来者犹不可追,去者,去也罢。奈何?”—我在爱牛的赠言簿里留下的一行字。
这缘不是我们故意造下的,在能够相持的日子里,让我们好好地相待,自始至终做完这道宴席。让我们好好地来,好好地去。在生命的每一处衔接口,都有如你我般虔诚的人在等候。。。
我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一道道略去。 “也许是这样。”半饷我看着絮飞阴郁的脸,平静地说。他的神色渐渐黯下去,黯下去—我知道他心痛了。 。。。。 。。。。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