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
约翰是丈夫小时4个死党之一,后来,各自上学,就业,结婚,离婚,搬家,不管走多远,总保持联系,现在,约翰住在离我们有2个多小时车程的一个城市。
认识他,电话先于真人。他时不时地有电话过来,有时三更半夜,电话铃声将睡梦中的我们惊醒。电话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麽,有时排解郁闷,有时分享快乐,有时报告行踪。 多数是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丈夫时不时地哼一声,接两句茬,表示还在听。估计,他打电话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有个地方的说话---因他已离婚,孩子不在身边,并不在乎人家是不是回话。一般,电话没有一个小时是放不下的。后来,他抱怨电话费每月要好几百,开销太大,不能老打电话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电话次数一点没少,受电话费的限制, 只好长话短说了。
后来,我们路过那里,事先打电话告诉他,顺便看看他。他开门见到我们,很高兴。他中等个,体型适中,面色很好,长得很端正,浓眉大眼的,说不上英俊,但也很招人看的。他很爱说,这点我早从电话里就领教了,从我们进门开始,直到我们离开,他的嘴就没停过。
他热心地向我们展示他的收藏品:各种刀具,从东方到西方的,一大罐硬币,我试了试,罐子沉的根本搬不动。最让我开眼界的是各种各样的枪和子弹,长短都有,苏美不吝,专门有一间屋子放那些宝贝。我说,这些枪足够装备一个武装排了。他听后,得意地笑了。他的厨房中,还有几样东方食品和炊具,泰国大米,中式炒锅等,还一个劲地向我推荐那种米好吃,到哪里去买。出于礼貌,我表示回去后一定试试。 临出门,他嘱咐,如果以后再路过,一定要看看他。
他也来过我家,因为他有糖尿病,要及时吃东西,吃药,没能等到我一起吃饭,丈夫已经带他到饭馆吃过了,我没机会向他炫耀我的烹调技术。饭后,丈夫拿出摄像机给他到屋外录像,也算留一个到此一游的纪念。
那天,天气较冷,丈夫上身只穿了一件汗衫。我抓件外衣跟出去,让丈夫穿上,以防感冒。没想到这个不经心的举动,真给女人争光。后来,丈夫和我说,约翰看见后非常感动,觉得丈夫好幸福,有个关心他的妻子,感动的他后来老缠着我们给他介绍女朋友。 可能他的一生,除了母亲,他的前妻们都没有对他这样好过。
他曾结婚两次,离婚后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都没有认真到要再婚的程度。由于单身,孩子不在身边,闲暇时间较多,每年休假前,都来电话,约丈夫去狩猎,打鹿等,因为他有许可证, 我们可以借他的光。 打猎这事,我婆婆生前坚决反对,讲不安全,不愿意丈夫 去,丈夫也就婉言谢绝他的好意。 不过,他行前总来电话辞行,打鹿回来,也来电话报告收获,都打了些什麽东西。不过,好像他主要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解馋,从未听说他将猎物带回来加工吃了。
几年前,他哥哥去世,遗嘱中将自己的房子留给了他。约翰搬进新居后,邀请包括丈夫在内的 3个童年时代的死党聚会。除丈夫外的那两个死党,住的不远也不近。但这末多年,忙于生计,只电话联系,从未全体相聚过。30多年后,终于找机会又聚到一起。
那天见面,相视大笑不已:过去骨瘦零丁的少年,除一个人外,全变成大腹便便的壮汉。这些人中,两个人结婚,一个人离婚,一个人终身未婚。其中结婚的一个,妻子不愿意同来,丈夫讲,我们30多年未聚齐过,你不去,我自己去。我给他们4人拍了照片,作为30多年后相聚的留念。
约翰哥哥的房子,现在是他的房子,是一栋漂亮的三层临街小楼,地上两层,一层是地下室。有个后花园,可能主人身体不好,只有草坪,没有多少花卉。进门的一层是客厅,书房,厨房,饭厅等,地下室是储藏室,洗衣房,楼上是卧室,客房, 藏物室等。
我们去后,约翰先领着大家参观了房子,然后到饭厅喝了点餐前开胃的东西,开始吃饭。饭是由其中那个号称厨师,终身未婚的人掌勺的,据说还是正经有名的菜式, 不过,我不爱吃西餐,说不出好坏,丈夫倒是赞不绝口,讲非常好吃,本想回家后试着做,但菜谱早就忘了。饭后,几个死党就开始忆苦思甜,回忆过去各自的经历。说了些什麽,我只听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
谈着谈着,不由得转到约翰哥哥的过世上了。在客厅的壁炉上,看到两张狗的照片,问起来,才知道,它们是他哥哥生前的陪伴和去世时最后的目击者。到书房后,约翰坐在沙发上,触景生情地讲,他哥哥就是在这个沙发上心脏病发作去世的。因晚上没有其他的人在,只有那两条狗陪着他。第二天早上,其前妻无意中路过,发现他哥哥已经气绝,半躺在沙发和地毯上,两条狗围着主人不停地呜咽。后来,其前妻自作主张将狗给火化了,要陪葬在她哥哥的墓里。约翰全家人都非常愤怒,约翰称她为母狗,讲那末好的两条狗,就给火化了,也太残忍了。再者说了,狗葬在那里,她无权决定,因为她已不是这家的人了。
我们到楼上看了看,在楼上临街的客厅里,约翰讲起,他哥哥去世的那些天中,有一个多月,他睡不着觉,就坐在这里看街景,一看一晚上。我试着坐下来,朝窗外望去, 楼下的街景和远处的城市夜景,历历在目。可以想象,多少个日子,孤独的约翰就坐在这里,看着人家的万家灯火,该有多伤心。想到这里,我也原谅了他半夜三更地打电话的举动。他的卧室门外,站着一个同真人一样大小的铁制武士,拿着矛。我路过时,猛不丁地被惊了一下。我讲,这要是半夜起来上厕所,还不是给吓破胆了,约翰听后,不以为意地笑笑。
离去前,约翰带我们到一楼的客厅听音乐,因为他们几个人都是音乐迷,年轻时,为了参加喜欢的音乐会,可以行路几百里,不吃不睡。那里有一套最新的家庭影院设备,4个一人多高的音箱摆在屋角,他放了首音乐,曲名没记住,但在立体声的音质中,有些忧伤的味道,很震撼人的心弦。我们几个人,坐在沙发上,地毯上,丈夫紧靠着我, 静静地听着,谁也不说话。多年的友谊和理解,似乎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