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在巴黎城西,离市区有几十英里的路程。当初路易十三喜好狩猎,结束后往往来不及赶回城里的卢浮宫,便在此修了房屋若干过夜,后来一路扩建,到他死前已成了初具规模的行宫。路易十四登基之初被一个大臣占据,他某天路过,发现皇阿玛还留了这么一处房产,当即把里面不守人臣之道的老东西一脚踢出,大兴土木,使其成为可与卢浮媲美的王宫。这总不免让人想起出城围猎被司马懿乘机夺了江山的曹爽兄弟。但这位路易十四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在凡尔赛宫周围大搞房地产开发,建立起了一个高尚住宅区,把高官们都搬了过来以便集中管理。
凡尔赛宫一角和路易十四的铜像
路易十四可算是拿破仑之前法国最有建树的君王之一,我总觉得他和清朝圣祖康熙颇多相似之处。都是少年即位,名为守成,实则开创。康熙为清代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这路易呢,具体多少年记不得了,反正他儿子死时他还硬朗得很,又一路熬过了孙子,以至于后来接他班的路易十五是他的曾孙。我一直猜想如此一个神武的君王定然威风凛凛,在凡尔赛宫中看到他的油画,却以为是东方不败。此公笑容妩媚,衣着艳丽,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竟然穿了双红色的高跟鞋!我只好说:靠,I 服了 U 了!想起康熙也其貌不扬,拿破仑身材矮小,当真人不可貌相!
使凡尔赛宫天下闻名的是油画。巨大的石柱撑起一间间华丽宽敞的厅堂,但却没有空旷的感觉,因为天花板和四壁都是巨幅的绘画。每个房间根据其功用,油画也有相应的主题,比如彰显王国的富饶,雄壮,威严,和国王王后们的个人魅力。这是欧洲艺术精华中的精华,扑面而来的是雍容的贵气和从容,以及艺术家们纵横驰骋的灵气想象力。让我印象最深的是 Louis David 的那幅高6米多,宽近10米的<拿破仑加冕>图。此事发生在巴黎圣母院,当时的教皇为将要登基的拿破仑举行各种繁琐的仪式,陛下却不耐烦起来,来了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把抓过皇冠戴在头上,又亲手为跪在地上的皇后戴上金冠。
这幅画生动的再现了当时的场面,拿破仑的本色和豪气,四周人的震惊和敬慕都表现得淋漓尽至。然而,生动不见得真实,画中有两处是画家虚构出来的,很有意思。第一,大家有没有看见图正中一楼端坐着一个女人?她是拿破仑的母亲,当时却没有参加这盛典,画家把她家上去,是为了讨好拿破仑。第二,二楼上挤着的一堆人中,有个手拿画笔的黑衣男子(这个就有点考眼力了。对,就是那个比较猥琐的)。他便是 Louis David 本人。当时丫正搭个小板凳跟那儿画呢,怎么可能跑二楼去了?这事说起来又是忒大胆了,伴君如伴虎,人家堂堂皇家如此隆重的典礼,你小小一个画匠就敢胡子拉喳的混进来露一小脸?
看着这幅画,我想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问题。为什么中国的知识份子地位不太高,在共和国的历史里都有过“臭老九”的不良记录,而西方的知识份子好象很少被这个问题困惑?其实在他们自己身上也可以找找原因的。中国的读书人觉得受过圣人之教,不免自命清高起来,就算住着一个顶上漏雨,八面进风的陋室,自我安慰的话也是“往来无白丁”。用主席的话来说,就是“脱离群众”了。可在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另一面,他们又非常渴望得到统治阶层的认同和接纳,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并不是学识本身,而是将所学货与帝王家,就连李白这样洒脱之人,受到皇帝的邀请,都会忘形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们仕途一旦受挫,便常常陷入进退失据的窘态。对于心理如此脆弱的群体,统治者几乎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的操纵,何必给他们太高的地位?
自由领导人民(油画,藏于卢浮宫),那个穿西服戴高帽的猥琐男也是画家本人
对比之下,西方的艺术家不论出生贵族还是平民,都不脱市井之气,可能为人很狷狂,但一般较少觉得自己肚子里有墨水便看不起劳动人民。他们处世也较圆滑,比如 Louis David 拍拿破仑的马屁。这点在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人身上也看得出。但他们和权贵打交道时也显得比较有底气,有点合则留,不合则去的味道,日常相处,也有些平起平坐的架式:你的登基很有纪念意义嘛!嗯,我也要亮亮相,谢谢。而这个底气,也许正来自于他们没有脱离自己的根本,脚踏实地的缘故。
慢慢踱进后花园,眼前豁然开朗。喷泉背后远处的树林中间是一条运河,也是路易十四所建,用来模仿他最喜欢的威尼斯。看来生性浪漫的法国人很明白人生苦短的道理,这位英武的君王在治国平天下之余也不忘享乐。他的波旁王室传到路易十六的时候被推翻,后来拿破仑的帝国也已烟消云散。是非成败转头空,运河却静静的淌到现在。今晚已是除夕夜,2003年又要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