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寂寞而写作


人讲,上网的女人是寂寞的,我说,写作的女人也是寂寞,因寂寞而写作,我就是如此。
我码字的历史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时断时续地持续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所不同的是, 以前是为谋生,如今是因寂寞。
寂寞并不是因为没人讲话。丈夫爱讲,不过,讲的不是中文。可以说,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只要我在,他的嘴巴就不停地讲,有时,我们不在一间屋里,他可以隔着屋子,和我照聊不误。
他聊的话题很广,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身边的小猫,远倒太阳系以外的宇宙空间---他的保留电视节目是星际旅行, 近到饭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我听的懂听不懂,有兴趣没兴趣。有时候, 我懒得听了,就有一答没一答地哼一声,表示人还在。有时,干脆充耳不闻,将眼睛看着别处。他倒是不挑不拣,对着我照样长篇大论,估计就是个木桩子戳在他面前,他也不介意,只要他说话时,面前有个对象就行了。原来以为,北京男人是指点江山的杰出人才,现在发现,中外同宗,丈夫也喜欢到处指点。
觉得寂寞,是因为不讲中文,不是我不想讲,因为讲了也白讲,周围没有人能听得懂,家里不行,外面更不行,我还没有修练到白讲也要讲的地步。以至于多年来,我的英文没多大长进, 中文也退步了,上下两不就。
原来,隔月还去趟中国商店,主要是买东西,捎带着聊天。那里的老板娘是华人,碰上不忙时,她总愿意和我聊。开始还行,天南海北地砍,嘴里跑舌头,我没觉得难,后来有阵子,突然觉得,舌头开始不那末利落了,有的词要想一下才行,有时还词不达意,老板娘也少了聊兴,明显地躲着我,闹得我自己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后来,怕丢人现眼, 不敢再去那里了,改去其它的东方店,那里的店主是越南人,南韩人,不用和他们讲中文,也就不会显得那末丢人了。
我每周还有一次讲中文的机会,和老妈通电话。也是刚开始时还行,反应机敏。我原来嘴皮子利索,讲话速度快,用词也准,妙语生花,在朋友同事中是有名的铁嘴钢牙。不知从何时起,老妈讲,你是不是变傻了,怎末讲话都不利落了,脑子还反应慢。我这才发现, 有时老妈说什莫,我还真没反应,因为要想词,说话也慢三拍,不经意之间,OK之类还上了口。到现在,一打电话,问声你好我好他好之后,赶紧说,我给你们写信,在信里说,尽快挂电话,省得时间长了,老妈抓住点其他马脚,又该惦记的睡不着觉了。
丈夫曾说,我睡觉咬牙,有时还说梦话。心虚地问他,我梦中都说了些什麽,他讲,有时英文,有时中文,英文没太听清楚,中文听不懂 。想想不太保险,估计是心中有鬼无处说憋的。如果用中文说出伤了大雅的话还无所谓,反正他听不懂,不过,如果是用英文说出来,第二天,丈夫来个当堂庭审, 该有多难堪呀。再者说了,老憋着也不是事,早晚还不闹出心病来,还是要想办法疏导才是正着。
想找人聊天,说说自己的一些灵感和感慨,可总没有合适的人选:主讲人不合适,听众也不合适。我聊深层次的东西,只能用中文,英文不灵光,常常说到关键之处,找不到合适的词, 连比划带旁证地费劲表述,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好坦白,这个词中文我知道,英文不知道,赶忙翻牛津英汉大词典,20分钟后,词倒是找到了,但讲到哪里早忘了,特别是中文的双关语,有时就是费力解释,得到的也只是毛皮。听众到是耐心加虔诚,不过也是一脸茫然,尽管努力猜测,云里雾里地瞎朦,听不懂也点头装懂,结果常常理解的南辕北辙。
平心而论,丈夫倒是一个耐心的听众,喜欢听我讲,对中华文化很有兴趣,也曾经一度想学中文,让我给他兜头泼了一头冷水:中文难学,学会讲话,离可用也还差着三千里呢。至今,他的中文水平还只达到听不懂的程度,充其量也就是会几个词,老妈来电话,他接电话时说,你们好,我们很好,++在,或者++不在,再见等简单的话。要想聊更深的东西,我不用英文,等于对牛弹琴,我用英文,等于牛对我弹琴。
有天,白天清醒的时候,对自己的表述能力自我鉴定了一下:即使我醒着,说中文的灵光劲也没有以前大了,如果上一些网站和人聊天,还不让人给挤的扁了,再者说了,哪些复杂的技术我也不会,更重要的得是,我生性不善于和生人搭话。
不过,同说相比,我用中文思索和写作的水平,倒没有多大的退化。一次,偶然在一个网站上逛,一些人都在写回忆文章,我也忍不住手痒,写了一篇东西。写的东西倒不怎末样,但写完以后,有种心里堵了很长时间,突然一吐为快,从心底长舒了一口气的痛快感觉,猛然发现,心里发憋的那种感觉少了许多。这才知道母语的厉害,看来中文对我而言,不仅是一种社交工具,而且成为一种文化的认同,根的维系,是祖国母亲和游子之间的联系纽带,无论走的多远,也最终会因母语而被牵回家的。
其实,写作和聊天的性质差不多,不过是将语聊改为文聊,差别仅在于,一个动手,一个动嘴。 由此开了网上写作的头,时断时续,写自己的感想,写自己的经历,没想到的是,不经意之间,积少成多,目前文章数目,比过去多年为谋生而码字的还多,尽管文章的总字数不一定多。
丈夫也知道我在写东西,还尽心为我创造条件。每当他估计我要上机时,总是自觉地将计算机让出来。计算机里存在我的东西,估计他没少打开看,就是看不懂,干着急,看着那些用阿拉伯数字编号的文章数目日渐增多,时不时地问我,你是不是在写书,何时写完,我真想看看,能不能翻译过来的。这点我倒是办不到,因为我的英文翻译还达不到信,达,雅的水平,翻过去后,文章的原汁原味全没了,内容也肯定走样。
同是写东西,为谋生而写和因寂寞而写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虽然写完以后不一定不寂寞,但将那些焖在心里的想法写到纸上,也是一种宣泄,听丈夫讲,我说梦话的次数少了,再者说,看着那些熟悉的方块字,也多少增加了点我的自信心,至少,写作时,不会有人讲我变傻了,因为没人能看见我打字的速度和修改错别字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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