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天晚上,黎美并没有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歇斯底里。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甚至不需要我的道歉。
她说,她其实可以想得到,我还会有别的女人。
还说她知道,最终自己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但她爱我,为了爱,她可以变得很傻,可以不顾一切。
我低着头,说我不是个好男人,我会害了你的。
她竟然笑了,打趣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而我的笑就很勉强,只是说我送你去美国,真的是想让你自己好好把握自己的未来。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我们聊了整个晚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到现在我才发觉,有着三个女人的我,其实是多么的不了解我的女人。
先是林雯让我意想不到,现在则是黎美。
我终于看到了黎美成熟的一面,以及她对于爱的坚定,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虽然,这样做也许不会有好的结果,但黎美为了爱而付出的那种勇气,让我感到敬佩,也觉得自形惭愧。
第二天,我把黎美送回了她自己的家。她说想和我分开些日子,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
我坐在车里,看着黎美回过头向我挥手,然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突然有种难以言语的心酸。
人啊,总是会面对失去的。碌碌的一辈子,失去亲人、失去爱人、失去朋友,直到最后自己消失,这个世界有永恒吗?……想着,心中说不出的惆怅。
我在北京又忙了几天,便准备回成都。
走那天,黎美跑来送我。
虽然她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没有蹦蹦跳跳,话也不太多,但她的心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好。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她说自己需要很长时间来考虑这一切,希望我也好好考虑,别到头来后悔。
我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情,我动情地说不管如何,我发誓决不会再伤害你了。
和煦的斜阳中,她理了理被微风拂起的秀发,甜甜地笑了。
那一刻,我觉得黎美成熟了许多。
有个哲人曾说,爱情可以让人一夜之间变的成熟。
这话真没错。
……
飞机上,这些日子在北京发生的一切,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想,这是老天安排好的吧?爱情,有时真的会让人痛彻心扉。
现在,就只有我的妻子,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也象伤害林雯、黎美一样伤害到她,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简直不敢去想。
飞机很快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
成都,我创业与成功的地方。
城市的天总是灰色的,城市的人总是懒散的。
大多数人的爱好是麻将与串串香,还有府南河边的茶铺。
成都最欠缺的就是活力,当然,最不欠缺的是美女。
不过不可否认,成都的悠久历史与文化令人流连,这点又让我无比钦佩。
对于我,成都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大都市,我有时喜欢它的深厚底蕴,有时却又讨厌它的小资情调。
这就有点象我对妻子的感觉。
和妻子结婚也有好几年了,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激情在慢慢减少,渐渐无味,连做爱也变的公式化。不过,这种平平淡淡间,却也蕴涵着另一番感觉,就象一件你用惯的物品,绝对舍不得丢弃。
我不知道结了婚的人,会不会都有这种当爱已成习惯的感觉?
虽然我在外面有其它女人,但很累很辛苦的时候,我还是总想到我的家和家里的妻子,因为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今天,又回家了……
(22)
妻子早就习惯我在外工作的日子,不过她也并不寂寞,她有自己的事情做。
我曾让她回家享清福,她说人又没老享什么福?一定要做点事。我便给她开了个时装店,专门代理欧洲高档品牌,没想到她做得还不错,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一直很好,最近还开了家分店。
我曾开玩笑说,要收购她的时装店,因为是优良资产。
妻子笑着说那不行,你收购去了我做什么?女人啊,可不能一心依赖男人,必须得有点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才不会老得快,以及被淘汰。
妻子的确很成熟,有时甚至强过我,这点我承认。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妻子还没睡,给我熬好了猪脚汤等着我。
妻子常说,男人在外面打拼,要多喝点汤,才有营养,身体才会好。所以只要一回家,我一定能喝到美味的汤水,我管这叫“老婆汤”。
“以后我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女人睡眠不足会老得快。”我边喝汤边对妻子说。
妻子却好象没听到我说的话,呆呆地坐着。
我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怎么啦更年期到了?魂不守舍的。
妻子回过神一般,笑着自嘲道:“是啊,我已经老了,再保养也就这么回事。”
我一怔,说怎么这样讲呢?谁说你老啊?谁说我跟谁急,你年轻漂亮着呢。
妻子淡淡地笑,没说话,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去了。
床上,我跃跃欲试地搂着妻子,故作淫荡地说今天可要交足功课。
可妻子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应付着。
我有点奇怪,说怎么了,累啦?
她点点头,说早点休息吧,然后竟然转身睡去……
我盯着天花板,一个人愣了很久。刚从北京回来这么一会儿,我总觉得妻子有点不对劲,说不正常吧好象又没什么,但却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难到是怪我这次出去得太久,还是她的时装店有什么问题……
忽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他,他跟我妻子今晚的不对劲又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很快,我否定了自己。如果妻子有心事一定会给我讲的,我相信妻子,可能今天她真是累了吧。
看着身边已经进入梦乡的妻子,我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
公司的业务最近开展得很不错,自从拿下周易铭那个大单,便势如破竹,一直保持很好的业务量。很多国内的大企业、大集团都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合作。
看着我苦心经营的公司发展迅速,蒸蒸日上,心里很是欣慰。
但我永远都是个不安分的人,面对眼前的成绩,我远远没有知足。
2000年冬,公司在成都召开了发展战略研讨会。会上,我提出了两个长远发展目标,一个是树立一流品牌,规模化经营;二是通过收购、兼并进入资本市场。
我在会场上情绪激奋,说各位同仁,我们的公司现在还很小,但我们会发展,总有一天我们要笑傲整个行业市场,迈向无比辉煌的未来……
当时,掌声热烈,一片叫好,大家仿佛看到了公司未来美好的前景。
我在人群中也看到了林雯,她面带微笑,使劲为我鼓掌。
(23)
对于我的满怀豪情,公司绝大多数人是热烈响应的。不过,还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保持着冷静,其中的代表人物竟是钟建。而且,在一次高管人员会议上,钟建和我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钟建的观点是,目前公司资金周转太慢,如果现在急于扩大规模,恐怕成本负担太重,不如稳一稳,打牢些根基再求更大发展。
其实,钟建的意思我很明白,也知道他的苦心。的确,现在公司有大批的款项没有收回,银行还贷的压力还是比较大。但我手上有牌,华北、华东、西南地区的广告市场,我们公司占有量很大,虽然资金周转慢,但一直都很稳定,只要这些市场不丢失,就不会有任何资金风险。
因此,我在会上提出三个方案。第一成立广州、南京两个新的分公司,拓展更为广阔的市场;第二在全国范围内招兵买马,吸纳优秀人才;第三向银行贷款五千万,在广州投资房地产。
我有些激动的慷慨陈词,说我们的公司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代社会的主题就是发展,谁要是胆小怕事,抱着那点几千万就知足了,就是没出息。干事业就要担风险,不敢承担风险的人做不成大事……
我直说的口沫横飞,俨然在给大家上课,边说边还斜着眼看钟建的反应。
其实,公司的高管人员如公司副总何汝明、北京分公司总经理李涯、市场总监王临峰以及林雯都同意我的方案,就是钟建和我的助理小刘持反对意见。
我的助理小刘是北大的研究生,学经济的,一直很受我器重。这小子平时也爱拍拍我马屁,总是以我马首是瞻,算是我的亲信了。没想到这回居然也站到钟建那边。
本来,提反对意见我不会不高兴。一个公司一定要有点反对的声音,否则成了一言堂是不利于发展的,这点觉悟我还是有。只是我没想到,钟建的脾气会那么牛。
这小子说话也不给我留面子,还振振有辞,说高总的方案只有吸收优秀人才那点我没意见,其它的我觉得风险太大,反而不利于公司发展。
于是,我便耐着性子给钟建解释,想说服他,但慢慢地我觉得有点徒劳,说来说去象在对牛弹琴。其他人都把我俩盯着,看着我俩辩论,可能大家也都没想到钟建会反对我。
到后来,钟建可能有点急了,说高总你自己冒险可以,但你不能拿公司和公司的员工开玩笑,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
此话一出,我注意到除了钟建和林雯,所有人都把头低了下去。这样的话也太让我难堪了,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恼羞成怒的狠狠拍着桌子,拍得面前的茶杯盖“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我黑着脸直指着钟建的鼻子,谁不负责?谁开玩笑?我是董事长,我自然会负责,你算什么?啊……
钟建仰着个头,象只好斗的公鸡,鼻孔张得老大,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继续骂他,说到底现在谁说了算,你搞清楚没有!
钟建听了小声嘟哝着,说那也得讲究民主嘛!
我没好气地说那就投票嘛,看看你赢还是我赢?
这下钟建红着脖子不说话了,在一旁猛抽烟。
……
当然,董事会最后通过了我的方案。
我见到钟建一声不吭地走出会议室,气呼呼地想这小子还他妈有点个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林雯悄声劝我,算了跟钟建生什么气,那么久的朋友了,只是一点不同意见嘛……
当天晚上大概是凌晨2点了,钟建给我打电话。
这小子可能已经喝了些酒,说话舌头有点大,在电话里问我喝酒来不来?
我说日你妈当然来你等着我。
(24)
成都的夜生活自然是丰富的,主要代表场所有群魔乱舞的迪吧,歌舞升平的KTV,以及充斥着无数赤裸屁股的桑拿浴场。
当然,不管哪个场所,不会缺少的主题永远有两样,一是酒精,二是骚娘们儿。
钟建在一家叫ABC的迪吧,位于城南一环路上,以“鸡”、“鸭”、“鹅”齐全而出名。(注:“鸡”妓女、“鸭”妓男、“鹅”同性恋)
伴着震耳欲聋的的士高音乐和撕声裂肺的怪叫,费劲地拨开拥挤的大大小小的男人女人们的胸部和臀部,我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包间里找到了钟建和小刘,另加三个身材火辣的小姐。
钟建正搂着其中一个亲热,没看到我进来,小刘忙拉了拉他,一脸的紧张。
“怎么着,宵夜都安排好了?”我语气生硬,一屁股坐下来。
正落单那个小姐象发现了猎物般蹭过来,一股浓烈的近似于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立刻传来,我瞟了一眼皱了皱眉,心想除了奶子大没什么搞头。
钟建这个人还是很直爽,端起酒杯开门见山就说,高哥今天我顶撞你千万别生我气,我也是为了公司,真的。
小刘在一旁附和着,说就是啊高总我们都跟你这么多年了别和我们计较……
我笑笑,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说老子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钟建和小刘也跟着干了,咧着嘴笑。
“高哥,不过我还是保留我的意见,我真觉得风险太大,特别是贷款那事儿。” 钟建抹抹嘴。
我点了根烟,做深沉状,说钟建你来公司多久了,认识我多久了?
钟建可能喝多了点,扳着指头算了半天,说来公司四年,认识你快十年了。
我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小刘抢了一句,说高总当然是个能人。
我白了小刘一眼,说那你还跟着这小子瞎起哄?
小刘挠挠后脑勺,说我也是的确觉得风险太大嘛,希望提出不同意见供你参考。
我哈哈笑了,说小刘呀你今天提出反对意见其实没错,分析的也是有理有据,不象钟建跟疯了似的。
钟建瞧了我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我是有些不冷静,给你道过歉了嘛。
我给他倒酒,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觉得你高哥怎么样?
钟建伸出大拇指,表情有点恶心,说高哥一直是我的偶像。
我狠狠锤了他一下,大声说:“我从来没把你俩当员工,而是当兄弟,我知道你们的苦心,但请相信我,公司要做大,现在是个机会不能放过啊。”
钟建听了有点动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忽地站了起来,说奶奶的,高哥有信心我还能没有?那就干吧!反正跟着你……
我们三个的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酒沫四溅。
我旁边那个小姐估计是闲得无聊,用丰满的乳房从后面紧紧贴住我,一只手摸索着伸到我两腿之间,我回过头,说日你妈你摸个屁我有老婆……
接下来,首先开始筹备广州分公司。
广州分公司肩负着无比重要的华南地区市场,而且是房地产投资项目的前沿阵地,这个领头人一定要选好。
本来,我想过派公司副总何汝明或市场总监王临峰去亲自挂帅,不过几经权衡之后,我想到了一个人——林雯。
一方面,我觉得林雯完全有这个实力,论经验、学历、实际工作能力,由她来管理新公司,我很放心。
另外还有一点,便是我的个人想法,林雯的事业正在走上坡路,她一定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也许这样会让她暂时把感情放到一边,那么经过一个缓冲期后,她可能会觉得人生其实还有很多值得去追求的事情……兴许,这能帮她更好地做出选择与决定吧?
(25)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林雯通过竞聘,众望所归的成为广州分公司总经理。
那一刻,我竟有点暗自庆幸,因为我希望林雯可以通过事业的成功,摆脱感情的痛苦,哪怕一点点也行。
我有我的考虑……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我一直在三个女人之间彷徨不决,但理性思维早已告诉我,和我是最现实的人是我的妻子。这也是我在外面有两个女人,却一直不愿和妻子离婚的原因。
的确,我分不清我最爱哪一个,黎美的乖巧活泼,林雯的成熟体贴,妻子的温柔贤淑,有时我真恨不得她们可以三位一体,好免去我选择的痛苦。
但是,当选择成为必须的时候,我清楚知道我和我的三个女人都需要面对现实。
黎美的原因就不用说了。
林雯,其实是很适合我的,我也相信,她绝对可以成为一名好妻子。但有一点,林雯还是个事业型的女人。
她的内心柔弱也很需要爱,但我觉得,她的生活中,除了爱,还应该有她所热爱的事业。特别是她现在成为广州分公司总经理,我发现事业上的喜悦与成功可以分散她所受到的情感伤害,让她重新振奋。而且,我也一直认为林雯是个极有思想的女人,她知道怎样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
而我妻子,我觉得她除了我和这个家,就不再拥有什么了。
她全身心的爱我,为我付出。
有了黎美和林雯,我已经背叛了她,现在,又如何再能弃她而去?
我决不是对妻子怜悯,从当年艰苦创业至今,妻子和我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波折,同甘共苦一路走到今天,我想我是不会轻易放弃这种来之不易的感情。
这一切,我跟张旭探讨过,他竟然认同了我的想法。
不过我特别向他声明,说这并不能证明我的最爱就是妻子。
他表示同意,说老婆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可以不知道谁是你最爱的,但你必须知道谁是最适合你的。
我点点头……
不过,张旭还是有点弄不明白,他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和很多男人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呢?
我挺正经地回答那是因为我和我的三个女人都有真感情,我不愿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张旭听了使劲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看是因为你自己有毛病才对,干脆给你颁个精神文明贡献奖以示表彰。
我说你奶奶的,尽瞎讲……
后来,张旭给我打电话,挺神秘地问我:“那么,是不是你的选择就是你的妻子呢?”
当时,我眯着眼想了很久……
我想,不管最终怎样选择,现在都应该很好地安抚林雯与黎美,让她们尽量不受到伤害,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黎美出国留学,林雯事业成功。
但似乎聪明的林雯有所察觉,在她即将到广州上任的前一天,竟特意从上海飞来成都给我道别。
在我宽敞的办公室里,她静静坐在我对面。
披肩秀发变成了干练的短发,淡淡的腮红,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裙配一根粉色的真丝纱巾,显得妩媚动人。
我们彼此很久没有说话。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觉得我亏欠林雯太多,我带给她的伤害是我今生都不能弥补的。但现在,也许我的选择将不是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林雯一直注视着我,这让我感到很不自然,不停拨弄着桌上的签字笔,不敢和她对视。
过了许久,林雯轻轻问我:“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直了直身子,表情肯定有些尴尬,说到了那边要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林雯的笑同样不自然,说你不会再照顾我了吗?
我无语……
然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问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
此时,我的内心满是愧疚,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我觉得我只能够逃避。于是,我站起来故意问她觉得暖气是不是太足,然后打电话大声嚷嚷着让秘书把暖气调小。
那一刻,我注意到林雯闭上眼,嘴边挂着一丝冷笑,表情突然变得很陌生。
晚上,在酒店房间里,我们做爱,林雯很主动,近似于疯狂……疯狂到我甚至觉得有些不安。
我知道,林雯有预感,也许明天就会失去我……
她哭了,缩卷在我怀里很痛苦的抽泣着。
我默然无语,紧紧搂着她……
突然,她抬起头,问了一句黎美同样问过我的话:“你到底爱过我吗?”
我重重地点头。
她笑了,一下咬住我的肩膀,说我想给你留个记号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然后狠狠咬下去……
那一刻,我清楚看到自己肉体渗出的鲜血,但我却没有感到疼痛,因为,内心的伤痕与痛楚,早已麻木了我的灵魂……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伤痕
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
往往有缘没有份
……
——摘自《忘忧草》 周华健
(26)
男女之间的情爱,就好似一把双刃剑。
它可以给人幸福、快乐,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直爱得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同样的,它也可以急转直下让人遍体凌伤悲痛欲绝迷失方向,甚至丧失灵魂和失去生存的欲望。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爱情是美好的,但愿望终归是愿望,好比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我相信爱情是美好的,但却不得不承认,它也是残酷的,残酷到可以毁灭一个人的一生。
就拿我初恋的女主角来说,她叫柳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特别是那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让我着迷得不行。
当时,我觉得我们的爱纯洁的没有一点瑕疵,一如我紧张的心跳和她害羞的红晕一般真实。我至今仍清楚记得我们唯一一次激情发生在她17岁生日那天,当时我红着脸,象个毛贼似的把她抱上床,她顺从地哼哼着。我笨手笨脚脱她的衣裤,紧张得手都在发抖。可是,当她还剩最后一条内裤时,我却突然停下来。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要是现在和她发生关系但以后不能娶她,岂不是要付一辈子责任?要是万一怀了孕她老爸知道了我还能活命?要是……”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心虚,我象触了电一般没敢再下手,于是隔着裤子过了过干瘾,搞的内裤黏糊糊湿了一大片。
后来,我无数次后悔得差点没把自己脑袋揪下来,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真他妈比猪还蠢。
高三那一年,柳柯全家迁往深圳。
走的前一天,我和她抱头痛哭了整晚,彼此红着跟兔子似的眼睛一遍遍说着永不分离,地老天荒……
刚开始她给我写信,几乎一天一封,后来变成一周一封,一月一封,大概过了不到半年,我便再没收到她的来信,而我寄出的信也都石沉大海……自此,我便失去了她的联系,再没见过面。
我当时很难理解,一个说多爱我的人可以瞬间消逝无踪,一段信誓旦旦的爱情可以立刻灰飞湮灭。
直到去年,我才从一个高中同学那儿惊诧地得知她在两年前就死了。据说,是因为老公在外面有女人还经常打骂她,有一次把她暴打一顿后反锁在房间里,她终于不堪忍受,跳楼自杀了。
虽然,她让我的初恋很苦涩,但当时听了我还是不禁流下几滴眼泪,唏嘘不已。柳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在脑海里浮现着,象做梦一般。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至人于死地……
还有一个人让我难忘,他叫赵伟。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一家国营工厂,他当时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比我大三岁。后来厂里安排他做我师傅,他对我也特别好,总是“小高子,小高子”的叫,让我觉得自己活脱脱象个小太监。
赵伟的女朋友是厂里的会计,叫周玫,挺漂亮温柔的一个女孩子。
在我进厂的第二年,他们结了婚,我还傻乎乎的当了回伴郎。当时,他们两个是公认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婚后也一直恩恩爱爱,让好多人羡慕不已。
可过了大概不到一年,记得是盛夏的一天下午,天很热,一丝风都没有,知了唧唧喳喳叫的人心慌。我正在财务室领加班工资,看到赵伟出现在门口,他一言不发满脸通红径直走到周玫身后。
当时我正站在周玫旁边,“赵师傅”三个字刚准备出口,便看到赵伟变戏法一样从腰后摸出把菜刀,然后对准周玫的后脑勺狠狠砍下去,一刀,两刀……
周玫头都没回便一声不吭的重重趴在办公桌上,鲜血溅的我满脸满身都是,她的双眼翻着白直直盯着我,豆腐花一般的脑浆顺着脸庞流到桌上。
当时,我象根木头一样呆立着,嘴巴张的可以直接塞进个狗不理大包子,我隐隐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体奔涌而出……
办公室里当时有六、七个人,可能这一切实在太超出想象,事情刚发生的一瞬,所有人麻木了一般看着血泊中的周玫和挥刀狂笑的赵伟,树上知了的叫声象是在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结婚不到半年,周玫便傍了个大款,还怀上了大款的孩子,那天中午才和赵伟大吵了一架,要离婚。赵伟杀她之前,喝了整整一斤白酒……
那时我才22岁,我觉得爱情简直就象洪水猛兽一样可怕。
赵伟被枪毙的当晚,我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工整地写着:感情太危险,如果驾驭不当,就可能断送人的一生。
十一年后,我在各方面成熟起来,但回过头想想这些经历,感觉33岁的我,对于感情,却还没有十一年前的我清楚明白。
我有三个女人,刚开始我感到满足与自豪,但激情过后,生活的经验告诉我,我可能是在自杀……
有一晚,我做了个梦,梦中我被捆着躺在床上,妻子、黎美、林雯一人拿一把菜刀站在一旁。
妻子说我是老大所以我要他的头。
林雯说那我要他的双手。
黎美最后嘻嘻地笑,说那我只有要他的双脚。
然后,我看到她们美丽的脸突然变得很狰狞,三把闪着白光的刀齐齐向我落下……
(27)
小时侯我老妈告诉我,一个人坏事做多了是要做噩梦的。
但我只不过多爱了两个女人,就是做坏事吗?
可又为什么最近我老做噩梦呢?
从床上惊恐的一跃而起,大口地喘着气,满身的冷汗,那感觉跟下地狱一样。
其实,我知道这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我周围不少的富豪们,家里放个老婆,外面养个情人,顺带来个女友,简直平常得很,也没见他们就缺个胳膊少个腿。
有个叫王大的胖子,是成都磨子桥最早做电脑生意的。这家伙最爱给我们吹嘘一是他有多少家产,二是他有多少女人。你问他你不怕露财别人抢你?他说老子请了十几个保镖,每人年薪五万。再问他女人那么多不怕老婆捶你?他说怕个鸟,她在外面包小白脸我还没捶她呢……
王大的名言是:男人怎样才叫富?有个二奶不算富,要有三奶才起步,包了四奶才算入了户……。边说着还大笑,直笑得那肥肚皮上下晃悠象是要掉到地上。看这他这副欢快的样子,我时常在想,这狗日的迟早精尽而亡。
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在玩弄感情,但人们照玩不误。
我一样着迷拥有更多女人的生活,醉心体会不同女人带来的不同感受。但可能我的经历让我有了一种感情恐惧症,虽然我还是经不起诱惑,但理性始终在提醒我,背叛感情的人很可能没有好下场。
也许是我想得太过恐怖,但我真的越来越觉得拥有三个女人的生活该结束了。而且,我承认我是个多情的男人,和黎美、林雯相处的越久,我怕就越难摆脱与她们的感情,到头来,真的会害了所有人。
现在,要是有很好的办法能让黎美、林雯渐渐淡忘我,那是最好的结果。我是个不敢和女人直接讲分手的男人,特别是和我深爱着的女人讲,比如黎美、林雯。
接下来那些日子,林雯在广州为新公司日夜忙着,黎美则在北京乖乖地准备毕业论文。而我,除了去了几次广州,基本都待在成都陪着妻子。
广州的广告公司很多,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看得出林雯压力很大。中途,我去了广州分公司几次,不过尽讲些不痛不痒的努力,加油之类的屁话。其实,基本上我把这边的工作全交给了林雯,我希望林雯有这个舞台可以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
可能是确实太忙,我几次到广州,明显感到林雯对我,远没有以前那么热情。虽然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大好受。我在想,要重新开始没有情人的日子,看来我还得好好适应一下。
北京我也好久没去,和黎美只是时常通个电话。
我问她出国的事考虑得如何。
她问我离婚的事有没有考虑。
我说你出国和我离婚看起来关系不大嘛。
她说什么呀,你要离婚我就不出国。
我说那我要不离婚你出不出国?
她不说话了。
其实,我感觉黎美最终会去的。因为她现在对于出国读书的话题完全不再抗拒,而且我们谈论彼此的感情与选择也很坦白,不再拐弯抹角,似乎黎美对于我们之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看得很透。
不过有一次,黎美象开玩笑似的问我:“我是第三者还是第四者?”
我才猛然感到,原来黎美的内心一直在饱受爱情的折磨,远远没有复原。
这再一次加剧了我送她出国的想法。
我想,黎美是个聪明又成熟的女孩子,她知道怎样做,对大家都好。
……
大概有那么两个月吧,我和我的三个女人之间保持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但是,听说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也是很平静的。
(28)
自从这次回到成都,我老是觉得妻子有点不大对劲。
沉默寡言,满腹心事的样子,说话时表情淡得象壶白开水,而且爱做深思状,经常走神。有一次,人站在炉子边上都可以把汤煲糊。更为重要的是,她对做爱的兴趣明显减低,每次抱着她,我都觉得自己象在啃根木头,索然无味。
我有点搞不懂,妻子不过30岁,女人的更年期这么早就来啦?
我对妻子坦言我的疑惑,并无数次请求她去看看身体是不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或者会不会是内分泌失调等等。
每到这时,妻子终于可以抿着嘴冲我淡淡地一笑,说真的没什么你想得太多了。那笑容给我的感觉,就象是在白开水里放了一丁点儿糖,瞬间即逝,消失无踪。
那段时间,公司的事很多很忙,再加上黎美、林雯的事让我大感头疼,所以我也没太多精力来考虑妻子的这些不正常。我想,每个人的情绪总有段时间会很低潮,而且我听说女人心情的好坏不一定非要有原因的。也许妻子的这种现象很正常吧,最多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好好陪陪她,想着,对妻子这事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不过,直到那一天,我终于发现,妻子不是不正常,而是有问题。
那天是妻子生日,我刚好有个会要开,便打电话回家请假。
没想到,家里电话没人接,跟着打妻子手机,也不通。
我感到特别奇怪,要是以前,妻子早就在家打扮妥当,等着我安排节目了。妻子是最重视过生日这天的,她常教育我说因为在那样一个日子里你最爱的人诞生了,所以你一定要陪她一起过这大喜的一天。
我牢牢记住了妻子这个愿望,这么多年来,我也是这么做的,就算是有了林雯、黎美也不曾改变过。
可今天怎么了,妻子竟玩起了失踪。
我有点忐忑不安,不知妻子出了什么事,甚至脑海里一一浮现过抢劫、绑架、车祸等画面,不过同样也在猜想,会不会是妻子故意不接电话想给我个惊喜呢?
开完会我一路飚车,到家大概是晚上七点,妻子确实不在。
开门进屋,立刻觉得宽敞豪华的空间内安安静静,冷冷清清,白色的薄纱窗帘随风轻轻飘动着,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环顾似乎毫无生气的四周,竟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记忆中,每次回家迎接我的总是妻子的盈盈笑脸,一片温馨。可现在,屋子里出奇的宁静却让我心里空荡荡的,那感觉竟还有点被人遗弃的味道。
记得和妻子在一起这么久,我只有过一次这种失落的感觉。那还是我们刚谈恋爱时,我当时仍在工厂里为每月几百块努力贡献着我的青春年华。
那年,全市评选十大先进青年工作者,我们厂可以推荐两个侯选名额。当时,广大人民群众都认为其中一个非我莫属。因为我学历高,是技术尖子,工作也一直很努力,而且最近才搞完一个“机床清洁面板”的发明创造,事实证明可为工厂一年节约十几万的机器维护资金。这个发明,当时还得到了包括市里主管部门领导的好评。
那时,年轻气盛的我信心也很足,挺美地盘算着拿个先进,涨级工资,最后提个官,也好在父母和女朋友面前露个脸。
可是,这个世界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结果出来了,本来该属于我的一个名额,却被一个叫黄力的人得到了。听说,我的票数投下来其实是最多的,但不知怎么回事结果出来时我却排在第三名,刚刚错过前两个名额。
那个叫黄力的,他妈的标准一个二百五,长的尖嘴猴腮,有个外号叫黄鼠狼,屁本事都没有,只会奉承拍马,狗仗人势。见着普通工人便指手画脚,一副神气活现的鸟样,见了领导呢,便点头哈腰屁股都快撅到天上,似乎谁都可以当他的亲爹。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厂长的小舅子,也一致公认,要是在抗日战争时期,“黄鼠狼”肯定是个当汉奸的好苗子。
当时,厂里很多人都在为我抱不平,说很明显背后有人在暗箱操作。那时的我还年轻,心态也不稳,这事儿简直把我给气坏了,一连几天请假在家里生闷气。
记得那天我独自在家,快晚上七点了还坐月子似的躺在床上。妻子拎着一包东西进来了,当然,那时还没结婚,她只是我的女朋友。
妻子笑着给我说话,我也不理人,自故自地睡觉,完全没当她存在。
可能是有点急了,妻子当时便嘟哝了一句有什么好气的不就是个先进吗?
我当时就火了,蹭地掀开被子一下站在床上,双手叉腰,咆哮着你奶奶的懂个屁……
妻子的脸色从红变白,眼泪从无到有,瞪着眼足盯了我恐怕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跟水库决堤似的,边哭还边骂,高建云你小子有种,高建云你没本事,高建云你骂我有个屁用……
我很激动,站在床上也不下来,大声嚷嚷着我还不是想有个好的发展,我发展好了,我们以后才有好日子过,难道你想一辈子跟着个普通工人?
妻子哭声小了点,说那你也不用这么激动,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
我气呼呼地说有个屁的下次,老子决定明天就不干了……
妻子没再说话,从包里掏出件笳克,估计是给我才买的。
当时,我正在气头上,又可能是见妻子态度有所缓和,反而来了劲,冲口而出说了句老子不要你可怜我,把东西拿走。
这一回,妻子的脸都快变成绿色了,看来气得够呛,一言不发夺门而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动没动。其实,我知道我过分了,但我是个倔脾气,关键时刻仍不忘所谓的男人尊严,我不想追出去。
我慢慢坐回到沙发里,边剥花生边算计着一会儿妻子回到家我给她打电话时的措辞,既不能承认自己错了,但也要让妻子消气才行。
一个小时,没到家,两个小时,还没到,三个小时……我抓起衣服冲了出去。我知道,妻子是个有点小脾气的女人,但就是越有脾气的女人越容易想不开做傻事……
我从晚上七点,一直找到午夜十二点,在我家到她家的路上来回起码跑了十几遍,嗓子都喊哑了,却连妻子的影子也没见到。当时,我心脏的跳动速度快得似乎要破胸而出,而心里面空荡荡的感觉就象我大学校园里的操场。
我第一次真实的感到,这个女人对我有多重要,要是真失去她我不知该怎样活下去……
最后,大概是凌晨一点,巨大的失落感和劳累终于让我支持不住一屁股瘫坐在我家门口的楼梯上,我心里还想着,这回完了,可能真要收尸了。
突然,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似乎从我家楼上传来。顺带说一下,没结婚前我家住顶楼,再上面就是屋顶平台。我急步冲上去,一眼便见到妻子在黑夜里蹲在水泥墙边哭得伤心欲绝。
我简直快疯了一般抱起她,眼泪夺眶而出,说你跑哪去了可急死我了。
妻子咧着嘴哭,说你不是要我走吗又找我干吗?
我差点给她跪下,不停说我错了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
妻子听了很快破涕为笑,还不忘替我擦眼泪,撅着嘴说找不到我着急吧?如果你再欺负我,我就让你永远找不到我。
我可真急得不行,说那你刚才到底跑哪儿去啦?
妻子撇撇嘴,用手指狠狠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其实我一直在这个平台上,笨……人家等了你好久。
那一刻,我无语,只是紧紧把妻子搂在怀里,生怕她再跑掉……
这件事,多年后我仍记得十分清楚,而那件笳克虽然很旧了,我却一直在穿。
今天,当年那种不见妻子的失落感又来了,我心里有点烦躁,来回在屋子里走着,象个产房外着急等待的准父亲。
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29)
其实,妻子的生活还是挺单一的。平时不是在家,就是在时装店,最多和她那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逛个街喝喝茶。我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妻子还会去哪儿?
就算是去了哪儿,也该给我说一声啊,难不成妻子忘了今天是她生日?决不可能嘛。
我象头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烦躁不安,也不开灯,只是一根接一根抽烟,搞的满屋子跟中了催泪瓦斯似的。
当时针走到十点时,我终于按耐不住了,给顾东打了个电话。
顾东是我一个好哥们儿,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刚30岁便在市公安刑警大队当上了副大队长。
他姐在我公司当会计,我们因此而认识,没想到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几次接触下来就称兄道弟了。顾东这小子挺重义气,为人正派,也不象某些警察那样一身匪气,我很是欣赏他。
我不愿意公开报警,只希望顾东能私下帮我找找。
顾东在电话里好象比我还紧张,说马上召集弟兄赶过来。
我没好气地说那你不如把警犬也带来我家实地侦察,然后出动警力全城展开大搜索。
顾东这小子脑袋简直短路了,竟然说那也好,我这就去办申请手续。
我急得差点没把电话啃下一截来,说顾东啊,要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报警。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私下找一下,别把这事扩大,也许没那么严重的。
顾东在电话那头拖着声音“哦”了半天,恍然大悟似的说对对,高哥你是名人嘛,那我马上让各个巡逻点给你留意一下。
我把妻子的车牌号给了顾东,放下电话时竟感到有些身心疲惫。
以前妻子乖乖在身边时,没什么感觉,现在人不见了,我简直有点象丢了魂。其实我非常清楚,妻子对我有多重要。
我开了罐啤酒走到阳台上,只有等了,妻子手机一直也打不通,我现在只盼着顾东尽快给我消息。
成都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连晚上也能体会到那种天低云厚的压抑感,尤其是现在的我。
我靠着栏杆眼巴巴的向楼下望,祈望着能发现妻子的身影。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奥迪由远而近缓缓开来,最后停在了我家单元楼下。
我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从副驾位那边下来的竟是我妻子。路灯下,我看到她在冲奥迪车里的驾驶员挥手,长发随风舞动,一脸微笑,那感觉完全象依依作别的情侣。
当时,我脑子嗡的一声象炸了马蜂窝,无数疑问闪过。那驾驶员是男的女的?是谁?妻子怎么和他在一起?妻子的车呢?他们到哪儿去了?干了些什么?……我知道,我再这样想下去,可能会出本《十万个为什么》。
我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
司机始终没下车,从楼上我也无法看到他,但我感觉应该是个男人。我努力去分辨那辆黑色的奥迪,是新款A6型。我以前应该没见过这部车,车牌号朦胧中是川A86XXX,后三位数看不清楚。
很快,奥迪车的发动机轰然启动,飞驰而去,妻子还盯着看了半天,才转过身上楼来了。
依稀中,我仿佛瞧见自己头上有个绿颜色的玩意儿。当时的心情象打破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也不是出离愤怒,但就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再也落不回去。
妻子上楼估计用不到一分钟,我很快地回到客厅,端端正正坐到沙发上,瞪着炯炯两个眼睛静静望着门口,象只黑夜中狩猎的饿狼。
我用几秒钟很快整理思路,理智告诉我,在事情没搞清楚以前,我绝对应该保持冷静,否则如果妻子真有问题,只会打草惊蛇。
门开了,灯也亮了,我感到一阵刺眼,接着便听到妻子发出一声惊呼。
肯定嘛,你要是晚上回到家刚打开灯,猛然发现家里坐着个人,不下一跳才怪了。
当时,我死死盯着妻子的脸,想看出点什么来,但可能是妻子确实被吓到了,除了一脸惊恐,再没其他表情。
妻子有点生气,说你坐在那儿孵蛋啊?也不开灯,想吓死我。
我强压住内心的浮躁,故意挤出一点笑容,说我有点累,回来后就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吓到你啦?
妻子白了我一眼,说那当然,然后进卫生间去了。
我有点奇怪,妻子竟然看到我在家还挺自然,而且没见着任何心虚的迹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故作冷静。
我探头探脑走到卫生间门口,妻子正在洗脸。我便靠在门边,摆了一个造型,然后故意很轻描淡写地说:“你到哪儿去啦?手机也不通。”
我看到妻子的手微微停了一下,那样子象是在思索什么,然后很快,妻子继续洗脸,边洗边嘟囔着说:“一个朋友有点事找我,……手机打不通啊?可能没电了吧。”
我心想着就要露馅了吧,便继续追击,说哪个朋友啊?我认不认识?
妻子用毛巾擦脸,回过头瞟了我一眼,挺自然地说你不认识,时装店一个新客户。
我故意把“哦”字说得很响,心想她还会编呢,完全没露马脚,难不成真是这么回事?
正想着,妻子说话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换了一个站立造型,一副无辜的表情,说早回来了,你今天生日嘛,可你又不在。
妻子的表情仍然很平静,稍微露了点笑容,说就是呀,可那个朋友有点急事我就去了,对不起你啦。
我的笑容肯定非常不自然,也不知道妻子有没有感觉到。但我是真实的感到,妻子一定有事在瞒着我,她最近的一举一动都不对劲,特别是今天,平静得太不正常了,我绝不会再相信这还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的。
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30)
这时,电话响了,是顾东,他在电话那头跟拣到宝似的大声嚷嚷着。
我看了一眼妻子,故意大声“喂、喂”着,象是在谈公事,边说边闪身进了卧室。
顾东说:“高哥,嫂子的车找到了,就停在她时装店的地下车场,不过,人就没见到……”
我心想当然见不到,现在人正在外头敷面膜呢?
我瞧了眼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顾东,能不能帮我查辆车?”
顾东问什么车。
我说是黑色的奥迪A6型,车牌号前几位是川A86,但后三位没看清,能不能查到?
顾东说应该问题不大,奥迪A6今年成都刚上市,数量不会太多,而且有车牌号的前几位,应该好查的……说到这儿,顾东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问我:“那嫂子呢?”
我语气竟有点尴尬,说已经回来了。
顾东喔了一声,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话都到嘴边了感觉又咽了回去。
顾东是个刑警,自然有他的职业敏感,其实我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这小子的确很聪明,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我说顾东那麻烦你了,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顾东在电话那头啪啪拍胸口的声音我都听到了,他挺激动地扯着嗓门儿,说高哥怎么这么客气,包在我身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明天上午给你回话。
顾东这小子挺够意思的,不过他应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想着,我挂了电话,觉得有点难堪。
这时,妻子蹊着拖鞋进来了,挺随意的问我:“你吃饭了吧?”我听了心里竟有点发酸,心想从公司回来到现在不是着急就是难受,哪有工夫吃饭,气都气饱了。
不过,我现在一定要尽量做的自然,我呵呵笑了笑,说随便吃了点。
妻子没再说话,忙着往脸上涂她的油脂。
那一刻,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没想到结婚多年的夫妻今天竟这样彼此猜忌,形同陌人。
接下来,我和妻子再没说话,我看我的书,她睡她的觉,悄然无声。
其实,我很想再问点什么,但好象妻子很累,刚上床就睡着了一般,安静地出奇,我便不好再开口。
看着背对着我的妻子,我躺在床上直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心慌得很。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今天是2001年4月1号,我扳了扳指头,和妻子结婚已经六年了。
真希望今天这个愚人节是真实的,想着,我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我心神不宁地坐在办公室里,似乎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林雯给我打来电话,说现在房地产市场很火,广州公司这边准备提前上项目,已经在广州市郊选好了一块地,请我尽快过去看看,一来对方等着签约,二来也好确定具体投资额。
我现在的心情那有工夫考虑这个,嘴上应付着,说那你看着办吧,我全权委托你,有什么特别情况再给我打电话。
林雯可能听出我心情不好,声音一下温柔起来,挺关心地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你要注意身体呀。
当时,我嘴上说没事没事,其实好一阵感动,心想还是有女人关心我的。不过,这种感动只维持了几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已经背叛了妻子吗?那如果现在妻子又背叛了我,岂不是一报还一报,怨着谁呢?
想着,我再次烦躁起来,狠狠扯掉领带,敞着领口。
大概是十点,我正在胡思乱想,坐立不安,顾东一身警服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我心里一紧,有结果了……
不过,我还是故作自然,开着玩笑说你小子下次来别穿警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逮我呢。
顾东咧着嘴笑,一屁股坐到我对面,甩了根红娇烟过来。
我直直身子,问怎么样了,心里好一阵狂跳。
顾东从身上掏出一张纸,眯缝着小眼睛有点得意,说很好查,成都的奥迪A6,车牌前几位又是川A86的,只有三部车,全在这儿。说完把纸递给我。
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就在我看到第一部车的户主名时,脑子象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感到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眼前的顾东都在天旋地转一般摇晃着。
成都利欣集团,天哪,这不是周易铭的公司吗?
(31)
我想起了周易铭第一次见到妻子时的眼神。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自己的懵懂无知源于两个我亲近的人的合伙欺骗。一个是我的生意伙伴兼好朋友,一个便是发妻。没想到,自认为聪明的我,竟也会被骗得如此一无所知。
一个新客户?当丈夫在家等着为她庆祝生日的时候,去见一个新客户?而这个人竟是周易铭……谎言,绝对的谎言!
那一刻,我有种肝胆寸裂的感觉,说不出的愤怒与后悔。
其实,我早该想到周易铭这王八蛋没安好心的,自从和他公司合作以来,他处处照顾,还四处为我的公司做宣传,简直成了兼职业务员,我还一度以为真交了个好朋友。没想到,这狗日的竟是在打我老婆的主意。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啊……
想着,我咬牙切齿的使劲把双手捏到一起,关节咯咯作响,嘴唇都气得直哆嗦……我重重闭上眼,脑子里闪过一副画面,周易铭跪在我面前,我一枪轰爆他的头。
恍惚间,我听到顾东在叫我,高哥,你怎么啦?
睁开眼,只见顾东一脸的焦虑坐在我对面,眉毛眼睛都拧到了一块儿,直直望着我。
我摇摇头,痛苦地长吁一口气。
我的反应让顾东很自然的知道我找到那辆车了,他把纸拿过去,问是哪一辆?
我的声音低得象吃了鸦片,有气无力地说利欣集团。
顾东盯着纸看了半天,也没抬头,自言自语说了句这辆车是新车,才买了不到一个月,然后就哼哼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知道顾东想问什么,现在,没必要瞒他了。
我把身子尽量靠向顾东,也示意他靠过来,然后两人头碰头跟特务接头似的。我悄声说顾东,你嫂子有外遇,说完,直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看来没出顾东所料,他听了好象也不太吃惊,只是有点因为恼怒而造成的激动,鼓着鼻孔说是哪个男的狗日的不要命了。
我把周易铭这个人简单描述了一下,悻悻地说:“我还以为这世上真有不偷腥的猫,看来错了,原来这狗日的专门勾引人家老婆。”
顾东绷着个脸,眼珠子在眼眶里晃悠了半天,说高哥,那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我说你想怎么做?
顾东的表情象个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说当然是让这小子一辈子再偷不了腥啦。
我摇摇头,把自己深深的靠在椅子里,咬着唇一言不发。
屋子里立刻变得很安静,墙上的挂钟清晰的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顾东知道我正在考虑,在一旁显得有点无聊,歪着脖子抽烟。
当他大概抽到第五根的时候,我终于坐直了身子,问他:“顾东,你们警察办案也得讲证据是不是?”
顾东一下没明白我这话的意思,迷惑地点点头。
我看了他一眼,接着说:“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很多事不用那么急的,你干脆先帮我盯一下你嫂子,最好拿到她和周易铭在一起的证据,然后再说怎么办。”
顾东听了脑袋晃的象鸡啄米,说对呀对呀,有根有据怎么办都行。
其实,我有我的考虑。第一,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的确不宜盲目的做些什么。第二,我在当地还算个有点名气的民营老板,如果处理不当事情传了出去,恐怕对我没什么好处。第三,妻子跟我这么久了,我还是相信她应该有分寸的,我始终认为妻子不是那种容易红杏出墙的女人。
顾东走的时候跟我握手,我说那就拜托你啦。
他使劲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没说话。不过,我感觉到,他想说的可能跟“节哀顺便”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虽然我一直是个遇事冷静的人,但可能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对自己被戴上绿帽子而若无其事的。我让顾东去了解清楚,并不代表我内心已恢复平静,其实,一种巨大的痛苦感正侵袭着我全身每一处神经。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我不想见到妻子,我怕按耐不住做出冲动的事。
入夜,我开着车在成都的大街上象只没头的苍蝇瞎乱跑。
这座城市很迷人却也充满迷惑,就象倒影在我车窗玻璃上霓虹灯,让人感到五彩缤纷,却又有点晕旋。
最后,我把车开到了ABC迪吧,我盘算着在这里过一个醉生梦死的夜晚,最好能把一切统统抛在脑后。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喧闹的迪吧,独自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要了一打啤酒,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喝起来,我喝得很快,因为我想尽快麻木痛苦的自己。
突然,一个打扮入时的艳丽女人鬼魅一般出现在我身旁,细声细气地说帅哥一个人呀?她的身体随着音乐柔软的扭动着,让我感觉眼前不是人而是一条吐着红信的蛇。
我斜着嘴盯着她,有点色迷迷的。我太清楚这些整晚在这儿狩猎的女人,她们有些是为了生活,也有的是为了兴趣和享受。现在,我面前这个不知是为了什么,但我能感到厚厚脂粉下她的稚气,最多二十岁一个女孩子。
我递给她一瓶啤酒,然后一把摁住她浑圆的臀部,说多少钱过夜?
她抿着嘴笑,说帅哥你好直接哦,随便你啦大家都是玩。其实,这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很大,红润的小嘴嘴角微微上翘。这让我突然想起了黎美,我长长出了口气,一仰脖喝光了瓶中的酒,拉起她就走。
在去酒店的路上,妻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显得有点低沉,说你今晚回不回来?
说实话,我听着心里一阵刺痛。我回来?你还有我这个丈夫吗?是不是问清楚好和周易铭约会啊?想着,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心口就象被火烫着一般难受,我冲着电话用很异样的声调说我回不回来管你屁事,然后很快挂断电话,关了机。
旁边的女人咯咯地笑,说怎么啦老婆查岗啊?
我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给老子闭嘴。
……
刚进酒店房间,我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拽掉女人的裙子,我现在有满腔的怒火与欲火,急需要宣泄。
没想到,这娘们儿竟推开我,说要洗澡。我没理她,继续脱她的衣服,她吃吃笑,说哎呀帅哥急什么嘛一会儿大把时间呢,然后使劲挣脱了我的拉扯光着白白的屁股晃晃悠悠进了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影,我骂了句你奶奶的出来卖还这么讲究,很扫兴地倒在床上……
除了卫生间哗哗的流水声,屋子里很安静,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妻子、黎美、林雯,她们都是我所爱的女人,我却又背叛了她们每一个,现在,竟然和我相儒与沫的妻子也反过来背叛了我。爱情,真是太可怕了。男人女人之间为什么要谈情?我又为什么竟要和三个女人同时谈情?也许这一切只能怪我自己,我突然想起十一年前我在日记本写上的那句话——感情太危险,如果驾驭不当,就可能断送人的一生……
正想着,我听到房门外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有人狠狠敲门,边敲边嚷嚷着开门开门。
当时,我的心咯噔一下,开始还以为是警察,后来猛地反应过来,完了,这回上贼船了。我曾听王大说过,有一帮人专门靠女色勾引有点脸面的官员或大款,然后威胁曝光勒索钱财,他就遭过一次,被洗了差不多两万。当时,我还笑王大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想到,今天该轮到我了。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门刚开了一条缝,三个男人便蜂拥而入,其中一个长得有点象那个叫吴孟达的香港演员,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大声嚷嚷着好啊连我老婆都敢搞我要告你。
当时我心里暗骂,你老婆?日你妈当女儿还差不多……
我显得很平静,我知道这帮人不过是求财的小混混,我带着一种鄙视的目光慷慨激昂地望着眼前几个人,包括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那个女人,说哥几个开个价吧。
……
从酒店出来时我瞄了一眼大堂的挂钟,大概是凌晨三点,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冷冷清清,我孤单地一屁股坐在路边,觉得疲倦极了。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好似一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黑漆漆的夜里,无依无靠。
“吴孟达”他们几个非常贪心,钱包、手机、劳力士手表、一万多的皮尔卡丹西服、两千多的登喜路皮鞋,包括我的奔驰车全被洗劫一空。我曾说了句各位兄弟车就算了吧目标太大,话音刚落一把火药枪便死死抵住了我的头,“吴孟达”恶狠狠地拉着枪栓,说少他妈废话给老子交出来。
我立时明白这些不是普通的贼,我速度飞快的交出了车钥匙,同时和“吴孟达”探讨了枪支走火的有关问题……
于是,经过洗劫,目前我身上还保留着三样东西,一件衬衣,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
我就这样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欲哭无泪,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先是被妻子、朋友合伙欺骗,现在还要被搞的赤条条一无所有。
迷迷糊糊间,曾有几辆出租车停下来,看了我几眼,接着便很快开走。我想,人家一定会把我当成乞丐或是神经病。
不知坐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我觉得稍微清醒了一些,我知道不能就这么坐着,否则一会儿碰到巡警给送进收容所就麻烦了。
我晃晃悠悠再次走进刚才那家酒店,面对着已经是第二次发出惊呼的总台小姐很礼貌地说我被抢了打个电话好吗?
小姐颤巍巍甩给我话筒,立刻闪的远远的,象见到了外星人。这也难怪,谁又会想到眼前这个一脸憔悴,头发蓬松,衣不掩体的家伙竟是一个腰缠万贯的董事长呢。
三十分钟后,顾东开着车呼啸而至……
第二天一大早,我穿着一套稍显宽大的西服进了公司,那是顾东的衣服。当时,这小子一个劲儿说那是他准备用来娶媳妇穿的,你可千万一定要好好爱惜。我听了有点牛X的笑笑,说算了吧到时我给你订做一套值五位数的礼服。
在办公室刚刚坐定,小刘便敲门进来,他递上一份文件,说高总这是广州刚传过来的土地购买合同书,林总请你看看,那边催着要尽快签约……
我摆摆手示意他打住,然后微笑着说你马上通知各位高管人员到会议室开会,我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