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o爹爹”们 —海宁陈家之四—
我小时候对长辈的称呼与其他上海人家不一样,母亲系的长辈按无锡方言,如称外公、外婆为“舅公”“舅婆”。祖母则称为“亲娘”,祖父称为爷爷(此称近于北方)。如按父亲系海宁方言,称祖母、祖父为“婆婆”、“爹爹”,无锡方言中爹爹则是父亲。先祖父“德庄公,英年早逝,吾辈自然无缘唤叫于膝下。祖母倒是亲近多年,只是按北京方言叫奶奶,因为祖母是正宗北京人,一口“普通话”极为标准。
“Mao爹爹”者已不知是“卯爹爹”还是“毛爹爹”,反正就是先祖的堂兄弟吧!先祖父德庄公虽是单根独苗,是先曾祖陈其元的唯一嫡子,但因家族大堂兄弟极多,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在上海生活的也不少,我印象较深的有文爹爹(文人味极重的职员),寅爹爹(医生),桂爹爹等。而在50年代早期Mao爹爹到是见面次数最多的一位,他当时约50岁左右,个子不高,也不胖,小圆眼,现在想来也很精干的样子。老穿长衫,冬天带一个小罗宋帽,进门总说来看望大嫂(先祖母)。先祖母总是陪着他说话。一般总是吃过午饭告辞。因他那时应是赋闲。不是星期日来(或是星期日另有去处)。我们中午放学回家总能见到他。听大人们说他也是吃过银钱业饭的,做过钱庄跑街(外勤)、襄理等中下级职位。阿凤们的语气中,还有他来蹭饭的意思。只是过了一阵,再也不见他来了,听大人们说是回海宁乡下当地主去了!又说是投靠女儿去了!反正不在上海住了,就此再也没有见过。也不在意了。
以后读了些书,想来他回乡做地主必是无奈之举。海宁虽说土地改革在50年代初,已不比小说暴风骤雨描写的那样,但也必竟不会和风细雨。在海宁做地主分子的生存状态,生于1900年的,三十年代的留日归国生,“大侠”金庸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文人章克标,百岁之际作回忆录,作为亲历者有较坦真的描写,吾辈小子无需猜撰。惜乎这位百岁老人所著90余万字的回忆录。被编辑“精练”成30余万字,否则对海宁上世纪的社会生活实况定能更多的展现于读者。
据说清逊帝溥仪在1920年前后曾增修过爱新觉罗的家谱,努尔哈察嫡支经过近三佰年后男丁(旧时修家谱只以男丁为主,女儿一般不入谱或简记为X女适X地X氏。)已逾廿万人之众。虽然都贵有龙子龙孙的血统,但不要说亲王、贝子、是凤毛麟角,就是公侯伯子男,也只能是极少数,平头百姓,三教九流到必定齐全。所以民间历来有皇帝也有三门草鞋亲之说。海宁陈家在明清两代虽有那区区数百人之众的科举中式者。还算不上当地最大户,在清末民国交替之际,海宁的五大家族是“查、祝、许、董、周”从南宋年间留下的渤海陈氏子孙数字必也超几十万之巨,内中决不乏“Mao 爹爹”们,乃至于不如“Mao爹爹”们的。他们的千年生活才是中国历史的真实。据说美国人很多在退休前后会自做自述性的回忆著作(另说日本人现在也较多做此项工作)。我想这种做法是对社会负责对生命负责的表现。
2005年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