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春节---写于2005

过了小年,春节将至。人生不能事事如愿。长大后,自愿或不自愿的,多年盲流在外,浪迹天涯,许多春节不能和父母一起过,只能是一个人的春节。
一个人的春节,不免冷清,没有热闹的年夜饭,没有全家人的守候,没有心情等待着另一个农历新年的到来。更多的时候,匆匆打发了肚子,杯酒在手,望着窗外夜空发呆,不知此时此刻,家人都在干着什麽。一个人的春节,让人伤神,远离父母的游子,心无所归,乐也不是,愁也不是,无聊之际,闷头品酒,酒味压不过乡愁。年又一年,华发遍生,人生转眼将逝。
每当春节来临,我就找不到北,惶惶不可终日,看着别人合家团圆,热热闹闹地过节眼热。其实,看开了也不过如此。世上能有几个人可以有此福气,一生守侯在父母身边,年年春节和父母同过。更多的人只能浪迹天涯,过一个人的春节。
今年的春节怎样过早想好了,年30给父母打电话问好。饭还是要吃的,即使我不饿,还有另外3个肚子要填饱---丈夫和两只猫。给猫喂点它们喜欢的点心,要不然,4只贪婪的眼光到处追逐着我,后背会不寒而栗。丈夫比猫好打发,他对吃的兴趣远没有我和猫大,找点东西微波炉一转就齐活。家里还存着圣诞节时留下的香槟,全充作北京的二锅头迎鸡年。自己随便捣鼓点吃的填饱肚子,饺子是不吃了,那是奢侈品,好吃但费时,费事,不费那劲,面和菜分开吃,进到胃里,让它们自己去包吧。爆竹不能放,点蜡烛吧。然后,对着窗外寂静的夜空,品味记忆中的春节。
小时候,春节是个大节,郑重的如同老外的圣诞节。 节前几天,要打扫卫生,号称爱国卫生运动,干干净净地过春节。然后是挂门画,贴春联。我家打扫卫生的最大工程是洗被子和清理厨房,那是我和老妈的专利。我很小就开始给家里洗被子,直到后来盲流在外,才推卸了这个重要的责任。那年头,没几家有洗衣机,洗东西全靠搓板手工搓,最后,能把搓板用成一块平板。由于工程量太大,家里5,6床被子要分好几天洗。中式厨房的油烟重,难清理,清洗时,用热水和碱,加上刀子,又刮又擦,很费劲。每年春节后,我的胳膊都要疼好几天。
不过,当看着窗明台净的厨房,闻着新洗的被子的肥皂香气,尽管累,也觉得劳有所值。更为重要的是,春节的诱惑力还在于,那里有我的几个最爱:
-----最让人兴奋的是有零食可吃。计划供应时代,春节是一年中少有的几次,供应特殊食品的节日---按人头配给几两花生,瓜子,糖,点心,肉等。春节,也是孩子们解馋的好机会,可以大吃零嘴。年30晚上,将饭桌拉开,按人头摆好几把椅子,将所有的好吃的零食放在盘中,摆在桌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其乐融融,这个场景永远定格在我记忆中。那时人小嘴馋,常是连吃带藏,抓一把瓜子花生,揣在兜里,留着节后慢慢吃。
后来,物资极大丰富,各种零食随处可见,还出现了许多西洋食品,不用等到春节,才有零食吃。平时吃多了,肚子里油水大了,零食的诱惑力也大减。再后来,弟弟们陆续有了自己的小家,忙忙碌碌地很难聚齐,年30全家人围在一起剥花生,嗑瓜子,聊天,成为一个奢侈的享受。
------最高兴的时候是吃年夜饭。每当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我都有种心满意足,此生无他求的感觉。小时,春节的年夜饭是老妈做。她常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忙碌,年30那天,用有限的肉蛋菜,拼成一桌丰盛的晚饭。长大后,老妈老了,不太能干的动全家近10口人的年夜饭,只要我在家,做年夜饭就是我的专利。
我做饭的技术不是家里最好的,但比较任劳任怨,常是他们已经开吃了,我还在厨房做最后一道热菜,当然也是最后一个上桌吃的,边吃还要边听我家业余美食家评论家—老弟,对各类菜多油少盐的评介。老弟做菜比我做得好,但他理论不联系实际,还继承了老爸的光荣传统---大男子主义,轻易不下厨房。只要我在家,做饭似乎成了我的专利,我离家时小侄女给我送行的一句话是,姑姑走了,谁给我做糖醋大虾呀—那是她得最爱。
80年代后,经济搞活,各种副食敞开供应,我家年夜饭也由吃饺子为主转以吃炒菜为主。为了讨口彩,年夜饭至少要凑成10个菜,有凉有热,有荤有素,还必须有鱼。那时,各单位都分东西,我家年夜饭的菜种,也跟着单位分的东西走。后来,为了省事,也买过菜市场的半成品套餐,回家加热就行,但感觉里面偷工减料不少,不如自己做的实惠,只买过了一次便放弃了。
也曾提议过,全家到外面吃年夜饭,省事,省时,省力,味道还好。但这一提案,受到老派父母的坚决反对,不仅违反他们的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更是不放心外面的卫生条件---老妈就是回老家探亲时,在外面吃饭后,迷迷糊糊地加入了乙肝携带者的行列。
------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庙会。早年间,过春节没地方可去,也就是靠单位发的电影票,游园联欢会的票打发时间。后来,春节的节目多起来,先是电视上开播春晚,春早的文艺节目,再后来,北京开始举办文化庙会,那可是我的最爱之一,只要我在京,几乎没有一年拉下的。有时还说动父母,拉着老两口一同逛庙会,这可是老爸老妈同时出场有数的几回人生秀。
我家原来住和平里,离地坛较近,常去的是地坛庙会,后来,我家搬走,也曾去过其它几个庙会,如朝阳,龙潭湖,白云观,厂桥等,比较起来,我比较喜欢地坛庙会,地坛成了我的庙会主根据地,主要觉得,那里场地大,节目多,气氛热闹 。
赶庙会的诱惑是多重的,即能感受到人潮如涌的热闹,还可以有多项娱乐活动:看到许多即将失传的老北京玩意,如拉洋片,双簧,杂耍,踩高跷,大秧歌等,领略到北京文化的博大;吃到许多平常很难见的北京小吃,如大糖葫芦,面茶,灌肠,豆汁等,满足口腹之欲;买到一些乡土气浓郁的饰物,如门神,春联,年画等,养眼有养神。我每次去地坛庙会,都是连吃带看带买—万幸不是带拿,满载而归。有时,去一次还不过瘾,还要数次光顾:春节前去一次,庙会关门前再去一次。
------最好心情的时候是年30那天。那时不像现在,修双休日,春节还能一气放7天到半个月的假。那年头,只休星期日,还没什麽其他的假。一年7天的公例节假日,春节是大头,占了3天。如果能加上春节前后的2个星期日联过,就有5天的假。忙了一年,可以连休5天,心情格外的好。
到了年30下午,各单位基本都不办公了,组织看电影,搞联欢会。这些我都不感兴趣,着急回家倒腾年夜饭。30那天早上,到办公室领回盖着鲜红大印的封条,离开单位时,将封条贴在门上的那一霎那,觉得从心里往外的放松,大大地出一口长气,可以送旧迎新啦。
现在,那几个旧的最爱都不在了,好在我不是纯情少女,对旧的最爱万分忠诚,舍其不能生存,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最爱---一个人坐着出神,在记忆中过春节。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如果长时间坐着不动,两眼发直,丈夫就会起疑心,赶快过来,在我眼前挥挥手,将我唤醒,因为他怀疑我又在动什麽心思,算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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