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媚眼横飞

    一直都好奇，媚眼是一种什么样的眼？

　　身为女人，而竟不知媚眼，总是心有不甘。有天终于薅住老公试练。用尽各种眼部表情，整张脸都肌肉酸痛，因为想着可以风情万种，也就忍住。谁想那位赏鉴者自报纸堆中抬头，眉头紧蹙：你出怪相就出怪相，干吗老翻白眼啊？

　　一时万念俱灰。

　　老公醒觉得罪了人，赔笑哄说：小眼睛才飞媚眼呢，咱们是大眼睛，用不着。

　　我由此得出两个结论：其一，飞媚眼，且飞得好，蚀骨销魂，不是任谁都做得到的。其间需要调度的身体语言、精神气质甚丰，绝不止于眼神。其二，媚眼是小眼睛。第一个结论比较客观，大概没什么争议；第二个呢，就必得振振有词地论证，以示心底无私。

　　让我试试。

　　媚眼首先是一种细眼，以林忆莲式为佳。长度方面可以商量，宽度上尺寸绝不能太大。南朝诗人何思澄，在《南苑逢美人》时说，“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可知媚眼是短不了常常合着的，将睡未睡，似醒非醒；半开半阖间，有轻雾飘忽，烟尘笼罩。像赵薇一样的眼若铜铃，明眸善睐，漂亮也算漂亮，独独少了媚眼所具的七分慵懒、十分羞意。都听过“媚眼如丝”，细细长长，缠缠绕绕，哪里见过有媚眼如探照灯的？

　　媚眼不是直视的眼光，是自斜刺里飞出来的眼风，有奇兵突出的意思。你知道，一场战事中的奇兵，常常是决定胜负的力量。面对面正视的眼神，也许坦荡，也许热烈，甚或深情，但绝对是不媚的。媚的要点，是“看他又不看他”。关于这一点，我读过一段很详尽的技术指导，恭录如下：先要望住他，等他回望时迅速扭头。头要扭得恰到好处，既要让他确定你的确在看他，又不要和他的目光撞上，他看你时只看到你最末一缕含笑却羞涩的眼光……简单说，就是偷眼相望，还得让对方意识到，传递一种欲言又止、柔肠百转的楚楚可怜效果。

　　媚眼非朝夕之功，还在于它对用眼的时间要精确把握。太短了，一触即分，让人领悟不到眉间春色；太长了，目光粘滞，不懂得剥离，就变成了火辣辣的凝视，顿失媚态。跟媚眼相连接的动词，是抛，是飞，动感强烈，轻舞飞扬。媚眼是灵活而内敛的，眉来眼去，刹时烟波万里。

　　媚眼是仪态，也是技术。而且是阶段性的工种。20岁时能抛，30岁难道还行？算你风韵不老，抛到50岁，自眼底眉稍、层层鱼尾纹中飞出来，吓也吓死人。

　　把媚眼飞好，也不外是为收百步穿杨之功，虏获一颗心，或者拴住一个长期户头。

　　杨玉环再怎样回眸一笑百媚生，也逃不掉宛转娥眉马前死。勾住的户头是皇帝，也不过如此下场。

　　媚眼转瞬成尘。所以户头是靠不住的。

　　从前别无他法，媚眼和女红，一律是妇女的必修课，学好了各施所长。熬至今日，女性自己是自己的户头，不必仰他人鼻息。媚眼就降格为选修课，弹性学分，谁喜欢谁修习就可以了。让我们这样没天分的，可以大大松一口气。

　　有一个笑话，说两个小男孩聊天。其中一个说，那女孩一直在跟我抛媚眼。另一个大为紧张，道：快快把媚眼还她，她自己还要用。

　　童言无忌。与其媚眼横飞，不如留为自用。瞪圆一双眼，做事看人，明锐雪亮。最大限度地减少有朝一日，自叹有眼无珠的风险。 (周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