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往往轻而易举的就让人感到压迫起来。从纽约回来之后的一次聚会上,我把我在纽约的摩天大楼之下站立时感到的紧张说给外国同学听,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以为意。当然这也许是我自己的原因。康德和马克思应该都不会反对,城市是启蒙的产物,理性的结晶。我大概是自己的理性还没有被城市充分的陶冶,因此还没有养成从容的风度吧。乡下来的孩子于是应该多像卢梭学学,一面憧憬走出丛林之前的悠游,一面享受走出丛林之后的堕落。理性的创造,非理性的享受,这大概应该是城市的内涵和反讽。
任意的选了一个出口走出去,大概是第五大道和四十几街的交界。以数字代替路名不知道是不是美国人的创举,可以想见的是那些令殖民者欣喜若狂的黄金时代。历史还来不及沉淀,长安大街或者平安大道,已经赶不上城市扩张的速度。也许也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天安,地安,天坛,地坛,何尝又不是信手拈来。只是我们一心敬畏自然,处处遵循造化的影子;殖民者飘扬过海,忙着的是算计收成,曼哈顿岛于是就变成了一个横平竖直被切割的地盘。
其实第五大道本身是没有长安街气派的,在高处参差不齐的大楼夹着的大道不过就是个勉强双向四车道的规模。就像去年上映的灾难大片“后天”一样,当滔天的洪水涌入曼哈顿的时候,城市不过就是个四通八达的运河,远够不上一片汪洋的规模。从下往上往去,隔街相望的高楼似乎在互相的吸引对方而形成一个仰角,整齐的几十排墨色玻璃看的人有点眼花,横跨在一个街区两边的廊柱把行人包括在里面,一楼矮矮的门厅上也许写的就是个闻名世界的名字。站在矮矮的红绿灯的街口, 四面望去,都是这些沉默的钢筋水泥的怪物。远远的可以看见七十七层的克莱斯勒大厦,四四方方的顶着个金属的麦穗发着银色的光芒。回头更高的就是帝国大厦了,一截一截的缩小上去,从宽厚逐渐变得尖锐。大概是因为周围还有不少其他的高楼比肩,这两个纽约地标似的建筑,似乎也没有那么骄傲起来。他们一起把阴影互相投射在对方的身体上,一阵阵的阴风便在大楼之间穿行。
两条大道过去便是纽约的公共图书馆,“后天”里面的主人公栖身的孤岛。石头建成的建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居然还奢侈的在曼哈顿岛拥有一片不小的出场。虽然不过是五六层的高度,却因为门前的这么一点宽阔,倨傲的坐在附近的高楼中间。过去两条街就是洛克菲勒中心了。当年广场协议之后一夜暴富的日本人,志得意满的提着钱就收购了它。全世界见证了日本的重新崛起,但是老美是不会做赔钱的买卖的。把日本人起早贪黑赚来的钱,牢牢的箍在自己的土地上,一点也不损国家的荣誉。洛克菲勒始终还是纽约的洛克菲勒。
1/23/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