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音乐家-----傅华根 二胡华根 国际中国文化出版社 记者 韩 秋 地处浙江北部杭嘉湖平原腹地的桐乡,素有“文化之邦”的美誉,深厚的文化底蕴哺育了中国现代文学巨匠茅盾、漫画泰斗丰子恺、新闻界著名人士金仲华等一大批文化名人。今天,这一方热土灵秀依旧,璀璨胜昔。越剧小生第一人茅威涛、超级名模陈娟红都是从这里走出的。而在上海、杭州的民乐界,也有一个为人熟知的桐乡人的名字,他精通二胡、古琴和笛子,对中国音乐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他就是民族音乐家傅华根先生。 一个花香氤氲的春日,在浙江省文联的安排下,美国国际中国文化出版社记者一行专程来到桐乡,探访这位乐坛外的高手。我有嘉宾,鼓瑟鼓琴。傅先生用一首二胡名曲《江河水》热情招待了客人。《江河水》通过一个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寡妇面对滔滔江水的哭诉,反映了旧中国广大劳苦大众的深重灾难和悲惨遭遇,表现了被压迫人民的满腔悲愤和自发反抗的心声。 华根先生凝神端坐,眉头微蹙,没有千军万马满帆张弓之状,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前奏乐曲颖然流出,中间几处停顿,似哭诉的间隙,又似悲愤的抽泣,预示着一场悲剧的来临。第一乐段起、承、转、合,旋律呈波浪式起伏,凄凉而悲切,给人以泣不成声之感。第二乐段寡妇回忆往事,悲极而泣,二胡幽怨潸然,弓与弦相触虚虚实实,若有若无,拉出了人间悲切。而第三乐段则展现出激愤昂扬的情绪,曲调由哭诉、沉思一变为愤怒和声讨。全曲不管是指法揉颤吟咏的独到运用,还是弓法抑扬顿挫的巧妙发挥,都把一个旧社会妇女不幸的人生遭际表现得淋漓尽致,琴声苍劲,使人痛彻肺腑。 一曲终了,满座寂然。良久,才爆发出一阵会心的掌声。 接下来的一首古琴曲《忆故人》则又把宾客引入另外一个高远的境界。乐曲开头清新飘逸,“老梅开尽花开谢,山中空自惜韶华。”使人仿佛处于空山幽谷的宁静之中,油然而生思念故人之情:“月明那良夜,遥忆故人何处也。”后面几段则以缓慢沉稳的节奏,绵绵不绝的琴音抒发了怀念故人的情之深、意之切,“地连千里,天各一方……无情鱼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阳。”华根先生琴人合一,曲中毫无浮暴粗砺之气,和平淡静,余音绕梁,令人击节。 华根先生崇尚以美好的声音说话,他的琴声松弛,纯净,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做作,完全以音乐的本来面目叙述。这是极难的火候工夫,华根先生却能把握得恰到好处,和听者互款心曲。这是他几十年来潜心钻研的成果,也是他孜孜不倦追求的境界。 华根先生的居所里收藏着各种不同式样的二胡、古琴和笛子。对他来说,这些乐器已经成了身上的一个零件,走到哪里他就带到哪里。1990年,他被浙江省科技干部局派遣到德国进修工业企业管理,心爱的二胡和古琴也随着他飘洋过海,来到这个曾经诞生过贝多芬、勃拉姆斯、亨德尔等音乐大师的国度。 一日,华根先生在寓所内操二胡自娱,房东惊闻琴声,深受触动,于是就把他推荐给德国石勒苏益各—荷尔斯泰因音乐节的创办人、德国著名钢琴家尤斯图斯?弗兰茨和音乐节节目协调人、小提琴家达格玛?普法伊弗尔女士。石—荷州音乐节每年吸引世界各国具有国际水平的音乐家前来演出,对表演者的审核非常严格。华根先生凭着一曲生动有趣、节奏欢快的《赛马》曲赢得了主办者的嘉许。这位中国音乐家走上了异国的舞台,公开演奏了《赛马》曲和《江河水》。台下的听众完全陶醉在中国民族音乐的优美意境中。华根先生的琴声轰动了整个音乐节,德国当地的几家报纸竞相报道了他的成功演出,其中有一篇文章醒目的标题是〈令人着魔的二胡〉。 音乐节落幕后,华根先生又去了德国西南的一个城市—梅切西,在那里,他成功地举办了个人二胡、古琴独奏音乐会,好评如潮。但是他发现,人们对中国的民族音乐仍很陌生,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二胡,更不理解琴弓放在两根弦之间的二胡竟能演奏出美妙动听的音乐。于是,华根先生又在萨尔布吕肯音乐学院向师生们作了中国民族音乐讲座和作品赏析。此后,更多热爱音乐的德国人慕名而来,邀请他去演奏,交流。华根先生由此结识了许多知音,自己的艺术境界也得到了升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根先生从小就对音乐有着特殊的爱好。他从九岁开始自学笛子,听说北京有一位名叫冯子存的笛子演奏家,便四处打听地址,并写去一封求教信,不久便收到冯先生的回信。这使他非常兴奋。从次,这一老一少开始了书信往来,小华根从中学到了许多宝贵的吹奏技巧。那时侯,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出色的笛子演奏家。 1967年,19岁的华根高中毕业,此时文革业已开始,华根待业在家,渐渐迷上了两根弦的二胡。23岁那年,他下乡插队,同年他又被选进了县文宣队,开始了他生命中最关键的七年之旅。 华根认识到要学好二胡不能再光*自己摸索,必须从师解惑。于是,1971年3月,他通过浙江歌舞团的宋景廉先生介绍,正式向二胡演奏家沈凤泉先生拜师,系统地学习音乐知识和二胡演奏技法。 沈先生治学非常严谨,对学生要求很严格。通过沈先生的指导使华根认识到自己过去的二胡演奏完全是在胡搞、完全是一种业余的非正规演奏。好强的华根从头学起,坚持每天练琴8小时以上。追随沈先生学琴的那几年是华根最勤奋、最艰苦、也是收获最大的时光。 后来,在沈先生的引见下,华根又向上海音乐学院的吴之珉教授和林心铭教授学习二胡的演奏技法。华根说,这三位老师是他艺术生涯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他们的指导奠定了他后来的二胡演奏艺术深入发展的基础。在学习过程中,华根博采众长,从不拘泥于一家之言,曾广泛地向当时浙江歌舞团、省越剧团的一些二胡老师虚心求教,受益颇多。 此间,他也开始涉猎古琴。说起华根先生的古琴缘,还有一段佳话。 嘉兴南门有一位九旬老人张忠纯先生,曾是燕京大学文学教授,祖上是前清云贵总督,家中留有一张珍贵的清代古琴。许多人上门求琴,张老一概不允,说是要送给会弹琴者。华根先生听说后,慌称自己会弹,躬身问琴。老人听了华根先生的一曲二胡独奏后,心有所动,但仍对这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存有疑虑,要华根拿来古琴旧谱以证其实。当时要找到一份琴谱何其难也!华根想尽一切办法,最后终于在上海音乐学院的一位二胡老师处讨得琴谱。张老遂欣然将琴拱手让给华根。 两年后,华根笈琴拜访张老,抚奏琴曲,老人慨然,惊呼没有明珠投暗。此后,华根每年都会带着古琴为老人演奏,直到老人过世。他的琴艺也在不知不觉中日益成熟。 文宣队的七年苦旅,不仅让华根先生的琴艺突飞猛进,而且,他还在那里收获了甜蜜的爱情。 傅太太顾颖乐比华根早一年进文宣队,是队里的小提琴演奏员,在声乐上也有很好的天赋。华根很快就被这位端庄秀丽的才女吸引了,顾颖乐也对聪明灵气的华根颇有好感,共同的爱好和志向使两个年轻人走得更近了。恋爱中的华根少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海枯石烂的盟誓。他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练琴中去,用自己日臻完美的琴声诉说着对恋人的酽酽爱意。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他一生中练琴最用功的日子。傅太太笑言,从来没有收到过华根的情书,相反,倒是她,经常帮着华根抄写那些恍若天书的琴书。 两人结婚以后,考虑到剧团的工作流动性太大,生活不安定,傅太太先离开了文宣队,离开了她热爱的舞台,调到桐乡一中任数学教师。1978年,夫妻俩一起参加了全国统一高考,双双上了分数线。可是,傅太太此时已身怀六甲,只好忍痛作罢。华根挥泪暂别娇妻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只身一人跨进了浙江农业大学(现浙江大学华家池校区)的大门,攻读农业机械设计制造专业。 四年的理工科大学的熏陶,使华根逐渐养成了科学的思维方法和求真求实的科学态度。他的琴艺也从未荒废过,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感觉到传统二胡存在着明显的不足。二胡作为拉弦乐器演奏发音的原理应和小提琴演奏发音的原理是一样的,为什么传统的二胡发出的声音无法与西方的弦乐乐器媲美?起初,他认为是二胡的制作上有缺陷。但是很快,他推翻了自己的假设。那么,怎样才能让二胡发出自然、富有弹性的美妙声音呢?华根试图运用物理学的理论来解决这个问题,他足足研究了20年,直到最近几年,才略有心得。 要在二胡演奏中获得动听的声音,华根先生认为,首先是要有一种正确的演奏方法,包括正确的演奏姿势、持琴方法、持弓方法,运弓技术和按弦方法。,二胡的发音是由弓毛和琴弦的摩擦引起琴弦的振动实现的,因此,研究弓毛和琴弦的接触情况和弓毛在琴弦上的运走情况十分重要。声音的品质由琴弦的振动方式所决定的。琴弦有规则的、充分的、自如的振动所发出的声音是美好的,反之则不然。 要使琴弦产生振动,必须有外力,即在弓毛与琴弦之间产生一定的摩擦力。摩擦力的大小等于正压力与摩擦系数之积,在摩擦力一定的情况下,摩擦系数越大,正压力就越小。而二胡弓毛所用的材料是表面粗糙不平的马鬃,上面还涂抹了松香以增加弓毛和琴弦间的摩擦系数。这样,就可以用较小的正压力来获得所需的摩擦力。华根先生找到了这个客观存在,他的演奏一直强调“用最小的力达到最大的功效”,即所谓“四两拨千斤“。 其次,演奏者内心要有一种明确的音色概念。他的耳朵不但要有敏锐的音准概念,还要能认识到声音真正美好之处在什么地方。这就需要做大量的听觉训练,进行持续艰苦的脑力劳动。华根先生特别注重倾听世界一流的器乐演奏家和歌唱家的录音。他的家中收藏了1000多张音乐CD,有帕瓦罗蒂、多明戈的演唱,有卡萨尔斯、罗斯特洛波维奇的大提琴演奏,有奥依斯特拉赫、海菲茨的小提琴演奏,以及霍罗维茨、罗宾斯坦的钢琴演奏,等等。他经常欣赏这些世界一流歌唱家和演奏家演唱和演奏的优美动听的音乐,并加以分析、评价和比较,从而使自己逐步建立起良好的声音观念。 古人云:“未曾画竹,先要有成竹在胸。”华根先生认为,在演奏音乐时,也要意在曲先,耳朵和内心要先有音响的感觉。只有当内心听到了优美的声音,才有可能在琴上表达出来。 华根先生说,自己几十年来苦苦思索,苦苦追求,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也不是想在二胡演奏上作什么改革或创新,他只不过是想找到二胡发音的本质,使二胡的演奏音色音质与国际一流的弦乐水平接轨,从而让中国的民族音乐走向世界,为世人所共享。 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总想着在音乐上成名成家。随着阅历的增长,琴艺的娴熟,他发现,要真正有所成就,必须始终葆有一颗赤子之心,要抛舍一切急功近利的思想。他曾经向张忠纯老先生请教养生之道,张老只是徐徐吟出陶渊明的四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何复独多虑。”这也成了华根先生艺术人生的准绳。寂寞耕耘几十年,他的琴声也少了许多世俗烟火气,添了几分悠远和空灵。 傅太太在嘉兴学院工作,周末才回家。华根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钻研民族音乐。每天早晨起床后,他会在最佳的精神状态下练琴1小时。下班一回家,他又马上取出二胡和古琴,把自己的感悟融会到乐曲中去。其余的时间他都用来听音乐和阅读文史哲书籍。他说,要让琴艺更上一层楼,除了勤学苦练,还要有对生活的真切感受,对人生的丰富体验,自在洒脱的个人风度,以及对中国博大文化的深刻理解。 更无俗物当人眼,但有泉声洗我心。愿华根先生艺术之树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