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闲说诗

梦自蝉声起,诗从岁月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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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求平易

——在纪念五柳诗社成立二十周年大会上的即席演讲

(2004年10月24日,根据回忆整理)

在五柳先生的故乡有如此多的人热爱诗词,虽不奇怪,却仍令我感动。祝贺的诗已印出,就在各位手中书上的第一页,我就不念了。主持人孔祥金副社长要我再“吟诵大作”,副社长兼秘书长查筱英女士要我为到会的一百多位诗迷讲上一课,我很惶恐。因为事先以为巢会长代表市诗词联学会发了言就行了,我不会有什么任务。但徐新杰先生“文约已死,自诚未来;象贤既至,深慰我怀”四句,早已把我推到前台,只好勉为其难了。

大作没有,没有准备而讲课也很难,不如随便聊。刚才在台下,杨国凡老社长说喜欢我的《咏雁》,我就借此诗说几句。

知在山边在水边?睡如清醒醒如眠。

有人问我心中事,一片深情付远天。

这首诗创作没花什么功夫,最多五分钟,是在网上临屏和西部小王先生的。但是许多人说好,许多人问我写好诗有何经验,那么我来说说我对诗词的理解。

第一,诗要有诗味。格律要不要遵守?要。格律这东西,不仅仅是千百年来诗人探索的结果,还有很多语言文字学家的心血。在座的有集诗人和语言学家于一身的吗?如果没有,你先别奢谈改革。有的人觉得十一真十二文也没多大区别,那是你对音韵的理解还没到那个境界。到了,你无论是自己写诗还是读古人的诗,错一字你都会觉得别扭。有人号召消灭入声字,中国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日常语言中都有入声字,你认为凭你的力量能消灭这种存在?所以要学会顺其自然。语言的存亡要顺其自然,写诗也要顺其自然。我曾有一首诗说:“屋暗开窗休揭顶,旧瓶新酒味仍真。前人心血非轻掷,民族特征才有神。”

其实格律并不难学,有初中以上文化的人,我认为有一个月也就够了。难的是,写出的诗有没有诗味,是不是诗?“吾人有志于诗途,岂可者焉而已乎!然而正未易为也,学者知其所勉夫?”从格律上看,它没什么毛病,但却不是诗,是笑料。我这《咏雁》也同样是四句,但杨前辈谬赏,为什么?可能就因为里面有些能让人产生联想的东西。现在人们对一些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的作品有非议,称之为“老干体”,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以公文式或标语口号式来写诗。要知道,诗虽字少,却不是文字简单排列组合一下就行的。打个比方说,你写公文、标语,那是将谷脱壳成米的过程。你写小说、散文,那就是将米煮成饭的过程。而写诗,却是将米酿成酒的过程。这里面区别大啊!

第二、诗要有感情。古人说“诗言志”,志是什么?其实就是感情。我刚才看了贵县于宝玉老先生一篇关于诗要真情的文章,观点非常正确,可见这课也不是非要我来讲不可的。星子县高人很多,不必舍近求远。比如徐新杰先生,他从不研究格律,可并不妨碍他写出好诗;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诗还与十八九岁的人一样,火花四溅——因为他充满了激情!可见写诗学不学格律也没关系,关键是你写出的东西有没有有真情。我的《咏雁》,看似写雁,其实也在写人。“一片深情付远天”是全诗的总结,也是着眼点,它里面有志向,有抱负。刚才有很多没见过我的诗友说,以前读我的作品,一直以为我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先生,没想到这么年轻。这没什么,还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就有一位安徽的读者写信来,开头就是“尊敬的卢老先生”,当时我哈哈大笑。可是笑犹在耳,我已年过不惑。《咏雁》,有回味奋斗历程的心情,有人到中年的心情,有不甘沉沦的心情,有仍要继续奋斗的心情。其实五柳诗社二十年间也诞生了很多好诗,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如杨士印先生八十岁登上庐山绝顶汉阳峰的那两句:“人老犹思开眼界,汉阳绝顶看江山。”读了让人肃然起敬!

第三、诗要求平易。可能有人会说,你刚才说写诗是用米酿酒,还平易?对了,人与人之间酿酒的方法也不一样。有人从千里之外挑水酿酒,有人就着好井酿酒。你们《五柳风》曾发过我一首诗:“作诗平淡非能造,修养性情是内功。古今一样文人眼,待看桃花便不同。”学写诗,功夫在诗外。除了要悟性,你还要积累,要学习,要钻研。江苏有个于文清,年纪比我还小,可我在他二十多岁时就主动写信与他交上朋友了。我的眼界是很高的,全国这么多诗人,为什么唯独钟情于他?关键就是我觉得他的诗象鲈骨羹,淡而有真味。诗的平淡有两种。一种是肚子里没货的,是真淡;另一种是满腹经纶,却能以平淡语出之,这才是高人!要知道,在全国都用白话文的今天,诗要写得佶屈聱牙,必然是死路一条。我这《咏雁》有什么高深之句没有?没有。杨士印先生那两句有什么高深词语没有?也没有。那么这就要谈到一个写诗的技巧问题。

写诗如果说有技巧,无非也是声韵、安排、意境、用典、炼字而已。声韵属基本功,这里不说。

安排,就是怎么表达得恰当。动的多了,你就要安排点静的;实的多了,你就要安排点虚的;近的多了,你就安排点远的。“知在山边在水边”,这句有问的意思,说到雁的迁徙过程,是动,是虚。那么下句就不要再问,不要再跨越时空,不要再虚,所以用“睡如清醒醒如眠”。前面两句说了雁的外象,第三句就不要再说,说点别的,从外转内,这就是所谓的“启承转合”,所以来个“有人问我心中事”。末句合:“一片深情付远天”,带着读者的目光由天到地,由地到天。

意境,是诗的灵魂。诗是形象思维的产物,要让人读了觉得美,有所思。一只雁,有头有脚有翅有飞有停,你写什么?写诗有个重要的技巧,就是不要就事论事,就事论事就失去了空灵。我曾看一位跟我学诗的网友的诗,写一个公园,林泉山石都写到了,写得也不错,但就是诗味不足。我就跟她说:写公园就一定要把眼光放在这个公园吗?毛泽东写庐山,“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上到了湖北,下到了江苏,但却让人感到仍是在写庐山。所以我写雁,有关雁的形态方面什么也不写,而是由它的迁徙习性起兴;写迁徙也不说它的春来秋去之类,而是说它过山过水,用“问”的形式,藏“动”的画面。前面三句平平淡淡地说,到第四句,“一片深情付远天”,将雁拟人化,将意境升华,这样诗味才会出来。

用典,非诗所必须,不得已而用之。用得好,可以增加诗的内涵。怎么才叫用得好?我个人认为,要让懂的人会心微笑,让不懂的人也明白,那才叫好。“睡如清醒醒如眠”,见过雁的人都知道,能懂。可是如果古文化功底较深的人,他难道不会联想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之类去吗?看似未用典,分明也用了典!

最后说炼字。你们杨国凡老社长有一篇专文,“绿江南”、“春意闹”之类大家也听得很多,用不着我多说了。只说一句:不要随便抓着一个字就用。诗中的字很宝贵,创作时要始终问自己,这个字是不是最确切?“一片深情付远天”,为什么不用“一片深情在远天”?付与在,看起来好象没多大区别,其实差得远。在,是被动的,缺乏感情的;付,是主动的,有强烈感情色彩的!

随口就说这些,说得不对的,请各位前辈、诗友批评指正。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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