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欧洲
“来,娅丝玟,到这里来…”植物园里绿色的休息长凳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召唤着。一个穿着粉色体恤,牛仔短裙的卷发小宝宝正跨着两只小脚,像身边池塘里的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让Oma看看,什么宝贝啊?”宝宝摊开的小手心里是带着尘土的小石块。“嗯,娅丝玟真棒!Oma给你做夹心蛋糕…”她也随手从地上拣起一片叶子,那是昨晚阵雨后紫藤树上吹下的落叶,翠绿色中透着点玉白。她把小石头包进树叶,用细细的梗子穿牢,小宝宝开心地拎在手上嚷着“蛋糕!蛋糕!”在我看来那不像蛋糕,却更像粽子。
常去的植物园里有湾清澈的池塘,池塘一隅有片令人心怡的芦苇,春翠夏绿,秋白冬黄。六月刚过,苇叶已经很茂密了,那个老人和这片阳光下葱翠挺拔的苇叶让我又想起儿时的端午…
那时外婆还健在。母亲买回来农民挑进城还带着露水的粽叶。农民把那些绿绿的,长长的,尾巴尖尖的粽叶,用暗黄色的蓑衣草一把一把扎起来卖。拿回来后我总是会帮着外婆理齐了粽叶,拿把小剪刀逐张剪去叶端上两个虎牙似的深棕色的硬尖尖。再看着外婆放进家里大木盆里漂洗好多次后放进大铁锅去煮。煮好以后再清水漂,直到水清才又浸在大木盆里。接下来淘米,泡米,等不及地搬张小凳坐在外婆身边准备和外婆一起包粽子。姐姐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对此从不过问,也可能我比较馋的缘故,而且在我来说这似乎也是一种娱乐,尤其是准备停当后看外婆包粽子是最精彩的一幕。
一两张窄窄尖尖的粽叶,在外婆手里似乎比棉纱绸缎还要柔软伏贴。就看见她几个手指一夹一弯粽叶就成了漏斗状,早已等在一旁的我就赶紧帮着用汤匙从锅里把泡好的糯米装进去。外婆包的是小脚粽,装好了米,外婆还要用拇指摁摁紧,然后再在漏斗下面插上一张新粽叶,再一折一弯,外婆用牙齿咬住麻线的一头,右手在粽子上缠几道后打个活结,这样灵巧结实的粽子就包成了,我开心地在一边帮着外婆把四个粽子扎成一堆。等到外婆盖上了大铁锅,我就盼着那些粽子早些熟。可是粽子在里面煮啊,煮啊,粽叶的香味连楼道里都闻见了,却好象总也煮不好,小孩子等的眼皮打架,只好爬到竹凉床上做馋梦去了。清晨早起,睁开眼睛惊喜地看见家里晾衣服的竹竿上挂满了一串一串四个一摞的小脚粽。荷叶小碟儿上放着外婆剥好的小脚粽(怕我们把粽叶剥破,说是要留着下次再用的)洒上一层细细软软的棉白糖,用筷子夹一口到嘴里,软糯筋道,一时间,粽叶的清香,糯米的甜香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以后没有外婆的日子,家里也不再有粽叶的清香。况且我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全家节日能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那种尖尖的新鲜碧绿的江苇粽叶也似乎越来越稀少,即便过节也只是买了现成的来应景。或许为了那点种执着。在国外我自己也包粽子,但是风干后的竹叶任凭外面包得何种美丽形状,里面裹得哪样美味馅心,即便可口却再也吃不出儿时的迫切,找不回当年的欣喜了…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在植物园的这片芦苇前停留片刻,因为它已经成为我儿时那段难忘回忆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