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眼择英雄

一段历史背后的故事,两大帝国实力的碰撞,几位英雄儿女的情感恩怨…… (10月1日二版修改稿完,欢迎对修改稿提出宝贵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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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箭齐发,哚的一声,全部射入靶心。场上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

段秀实得意的回头看向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失望的是高仙芝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赞许的表情。

这次面试机会是朝散郎罗福好不容易替段秀实讨来的。怎么说,段秀实也算是罗福的同年,从玉门关到龟兹,一路上‘年兄’、‘年弟’的,热闹的叫了好一阵子,罗福帮这个忙也顺理成章。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儿势必要露点看家本事。

段秀实朗声道:“传说汉代飞将军李广能将箭射入石头,后人都言此乃谬传,过于夸大,其实这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耳,”他躬身向高仙芝请求道:“借将军强弓一用。”

“哦?”高仙芝脸上终于露出诧异,“那我倒要看看,”一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把自己的弓借给段秀实。

段秀实接过弓伸手一拉,便觉弓弦沉重,“好弓!”他赞了一声,手指一拨,箭已离弦而去,夹着尖锐的啸音,火星四溅,箭头深深没入坚石。

众人呆了一会儿,然后叫好声冲天而起。

高仙芝眼睛一亮,“能马战否?”

段秀实没想到高仙芝择才如此严苛,自己露了这么厉害的一手,仍然没得到他的首肯。

“当然,弓马一体,岂有不会的道理。”段秀实翻身上马,飞速奔驰到箭靶的背面,也不减速,箭已闪电飞出,跃过箭靶后忽然凌空转了个弯,哚的钉在靶子中央。

“好!”这次的叫好总算是从高仙芝嘴里吐出来。高仙芝站起身拍了拍手,“段秀实听令,今任命你为弓马队游击错,明日晨鼓帐前听用。”

段秀实简直象在做梦一样!游击错?自己一下子就是从五品的军官了!母亲说过,人不会总倒霉一辈子,现在——真的开始时来运转了!

他兴奋的出了将军府,简直压抑不住自己高涨的喜悦,立刻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绿珠。

这时,他看见一个人,站在火辣辣的大太阳底下,钉子似的守在将军府门前,是赶骆驼的封常清。

封常清把朝散郎罗福送到将军府那日,有幸偶遇高仙芝,立刻被高仙芝英武的仪态折服,于是卖了骆驼天天守在将军府门口,等待毛遂自荐的机会。

“封大哥。”段秀实高兴的打了个招呼。

“贤弟一脸春风,想必已得将军录用了吧?”

段秀实本想肃着脸谦虚一下,无奈心里太高兴了,一张嘴笑得怎么也合不拢,“正是!如今我已是弓马队游击错了!”

“恭喜!”封常清也替他高兴。

“封大哥,”段秀实望着一脸风霜的封常清,“我如今也能在将军面前说上话了,待我找个机会把大哥保荐上去。”段秀实热情的说。

不料,封常清听了却不领情,哼了一声道:“大丈夫求功名当直中取,不可曲中求。高将军若识得我的本事,自然会录用我,不需假他人之手。”

段秀实讨了个没趣,而且自己是先由罗福在高仙芝面前吹了一通牛才得以崭露头角,正是封常清口中的‘曲中求‘,这么一想,便觉不如封常清骨气硬,立刻红了脸。

封常清见状,上前拍了拍段秀实的肩,“不管是直中取,还是曲中求,方式怎样都是次要的,没本事的人永远没有机会当大任,你说是不是?”

段秀实听了这番开解,心里舒服许多,但他更不明白,既然封常清明白这个择才录用的道理,何必拘泥于晋身的途径是曲是直?

“良禽择木而栖。”封常清望着段秀实迷惑的脸说。

段秀实终于理解了,封常清不仅是为了获得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他同时在考验高仙芝是不是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伯乐。

“佩服!”段秀实躬身行礼,“封先生真孔明也。”

正说着,高仙芝和一队侍卫从将军府里走出来,他斜瞟了封常清一眼,“明日不要再来了。”跨上健马对侍卫们道:“走吧。”对封常清完全没瞧在眼里。

侍卫们哄笑着也上了马,其中一个忍不住取笑道:“听见了吗?将军叫你别来了。这么丑八怪的人还想带兵打仗,让敌军看见了不是笑我中华无人吗?”

封常清怒道:“常清慕将军高义,愿在将军帐下侍奉鞭辔,一腔热忱前来,为何将军如此冷淡,屡次拒我?将军以方圆取人,则士大夫所望;若以貌取人,恐失之子羽矣!

封常清当众大声斥责,高仙芝不怒反笑了。

“我若今天拒你,世人都道我真以貌取人,反断了名士进取之路,好吧,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他啪的把马上的佩剑掷给封常清,唤道:“段秀实。”

“在!”

“下场和他比划两下。”

段秀实刚才展示了一手惊人神箭,正想找个机会让大家瞧瞧他华丽的剑法,闻言立刻摆开了架势,“封兄请。”,请字刚落,剑尖一晃已攻了上去。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段秀实剑法奥妙,招招尽显名家真传,不由都叫了声好。再见封常清,剑法沉重简朴,就如街上打架斗殴常用的姿势般,都摇了摇头。但奇怪的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段秀实却依然没有得胜,大汗却流了一脸。那封常清的剑法虽然简单鲁拙,却非常实用,将自己周身防得滴水不漏,而且时不时的还反击两招,攻向段秀实必救之处。时间一长,大家竟忘了本来是给段秀实助威的,见封常清反攻时不禁叫好,当剑险险被段秀实挡回去时,又不由的‘唉——’齐声惋惜。

“李嗣业,”高仙芝看了一会儿,“换段秀实下来。”

“是!”李嗣业雷霆一声喝,陌刀出手,铛的一声,劈开了场上交击的双剑。

段秀实的剑被李嗣业陌刀劈上,他顿时觉得虎口一痛,宝剑几乎脱手而飞,低头一看,虎口已被震裂,连忙退下场。他往封常清手中看去,见封常清手上也淌着血,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怪力!”

封常清也是毅力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和麻木,一咬牙,将剑握的更紧了,退出一步缓过李嗣业的攻击,招式绵密,只守不攻,李嗣业一时倒奈何他不得。

刚才段秀实久战封常清不下,李嗣业一边看得已经急了,这时自己再下场若还是战不下这个黑脸瘸子,岂不是让高将军大丢面子?倒让人笑话将军手下无人。自己绝对要给将军把面子争回来。

来到龟兹头一天,高仙芝曾说过的话,现在仍象战鼓一样在李嗣业耳边回响着——

 

“将军的救命之恩,嗣业愿为将军肝脑涂地!”那日,李嗣业一见高仙芝就跪倒在地,重重叩首下去。

李嗣业是江湖人,最在乎知恩图报的道理。若不是当初高仙芝在长安令前一力作保,自己早就被斩首菜市口了。

不料,高仙芝立刻背转身,不受李嗣业的叩拜。

“我与你无恩,是皇上对你法外施恩,也是苍天怜你一身本领,造化于你。你不必拜我。”

李嗣业可不知道深宫里的皇上怎样、摸不着的天怎样?他只知道自己那天杀人后在街上狂奔,被高将军一记马鞭就轻松截了下来,那身本事已让李嗣业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还把已经下了死囚牢的自己救了出来,让自己如今可以在这么广阔的天地中生存,便是再造父母也未必如此。

高仙芝见李嗣业仍一脸执拗,忽然大喝一声:“李嗣业!”

“在。”李嗣业被突如其来的呵斥震住了。

“你在江湖上名声不低吧?”高仙芝问。

“是,”李嗣业答,“遇见将军前,未曾有敌手。”

“可你却无视国法审判,把一身本事用来当街杀妻,你不羞愧吗?”

“嗣业糊涂。”李嗣业确实很后悔,也许人只有在死过一次后,才明白珍惜父母给予的这个生命多么重要。

“你,不想恢复武士的荣誉吗?”高仙芝直望进李嗣业的眼睛。

“将军,我还算是一个武士吗?”李嗣业闻言羞愧,不禁流泪道。

“何谓武士魂?”高仙芝高声问。

“侠、义、勇。”

“你丢掉了吗?”高仙芝再问。

“不曾。”李嗣业昂首反驳。

“起来,”高仙芝伸出手去,把李嗣业拉了起来,“那么,把你的‘肝脑涂地’用在沙场上,建一番功业出来,名留青史。”

“将军,我是戴罪之身,也可以为将吗?”李嗣业涕泗交流。

“你想作将军吗?”

“想。”李嗣业啜泣道。

“想作将军吗?”高仙芝提高声音问。

李嗣业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大声道:“想!”

“那么,敌人将在你壮志一吼中破胆。”

 

李嗣业把高仙芝的每一句话都记得牢牢的,刻在骨子里,这时,面前就是有十个封常清也会被杀翻在地。

封常清耳中听得一声如雷大吼,接着李嗣业的陌刀如排山倒海般汹涌席卷过来。

众人被扑面的刀风刮得脸颊生疼,连忙闭上眼睛,只听到“铛、啷、啷、咚!”四下,再睁开眼时,才明白,铛的一声是李嗣业的刀劈在封常清剑上,啷啷两声是断成两截的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咚的一声则是封常清架不住李嗣业的力量仰面跌倒的声音。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高仙芝再不看封常清一眼,扭转马头带领众侍卫飞驰离去。

“将军”。

高仙芝回头,见是罗敷骑着头毛驴从后面颠颠的追上来。他皱了一下眉,“一个军官,有战马不用,整天骑着头矮驴,成何体统?”

“将军这么说是想把您胯下的骏马送我吗?”罗敷嘻皮一笑,骑着毛驴挤进侍卫里,凑到高仙芝身边。

高仙芝见状也笑了一下,“你呀!真让人无可奈何。有什么事快说吧。”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宠溺的味道,罗敷心里一热,眼梢瞥过一丝春色,说道:“将军明明很中意封常清嘛,连初出茅庐、毫无经验的段秀实,将军都大方的封了游击错,封常清刚才很显然已胜了段秀实,将军却故意摆个冷脸。”

“段秀实刚才败在缺少实战、经验火候不足,加以时日必然能炉火纯青,再加上年纪轻,有潜力,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进取心比谁都烈,给他一点鼓励,就能比谁冲得都远,所以我才封他当游击错。封常清年龄已经不小了,剑法虽不错,但身有残疾,虽然能赢得一时,在凶险的战场上跛脚毕竟不便,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倒不如凭他现在的本事,太太平平的过点日子。我现在若用了他,说不定反而是日后害了他。”

“他既然要从军,自然有慷慨赴死的觉悟。将军什么时候也妇人之仁起来。”罗敷笑道。

高仙芝听了这话,心道:你不就是个妇人吗?但周围侍卫众多,这话不便出口,只噗哧一声笑出来。

“将军拒绝封常清恐怕不只这个原因吧?”罗敷又问。

高仙芝无奈叹了口气,“大唐律法,身有残疾之人不得为官,封常清将来一旦成名,朝廷里的那帮迂腐不化的御使们,还有因妒忌而起害人之心的小人们,必定要来祸害他,到时候他身陷囹圄都有可能。我也是无法。”

“将军明明一番苦心,却非把自己扮成个黑脸,让别人瞧见了,可是会说将军心胸狭隘的,岂不折了将军的威名?”

罗敷叹了口气,心道,唉,你的这份心,也只有我明白啊!我若不引你当众说出来,岂不让天下人误解了你,倒糟蹋了你这份心意。

她想了想,望着高仙芝愁眉不展的脸,柔声开解道:“将军又何必皱着眉头?还是舍不得这个人,想起用他吧?否则您刚才就不会给他机会,然后又拒绝。您其实是在继续考验他吧?您要是真喜欢这个人,把他招进府里作一员客卿不就行了?”

高仙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既有一身才干,我怎么能委屈他只作个客卿,一生默默无闻?再等几天看看吧。他要是还能站在大太阳底下忍受别人的冷脸锲而不舍,这人的忍功可就着实了得,即使日后仕途上遇到什么刁难,也必能坚强闯过。那样,我便起用他,而且,只要他一日在我麾下任职,我必保他不因残疾受到弹劾。”

段秀实骑马坠在后面,将这一番话听得真真切切。他原本自视极高,见高仙芝年龄比自己长不了多少却作了西疆第一大将,心里不免有点酸溜溜的,这时不由的感叹,“如此心胸,高仙芝真将帅也!”他又想起封常清刚才的话——良禽择木而栖。他望着高仙芝马上魁伟的背影,长抒一口气,顿觉豪情万丈,一挥马鞭,追随而去。

几天后,高仙芝从营中回府,老远就看见封常清跟石狮子似的,还笔挺站在将军府门前。身边站着个紫衫女人,举着把纸伞,为他遮着烈日。

“日子好过吗?”封常清问。

“勉勉强强吧,一路上蒙你照料,难为你惦记着。”紫衫女子淡淡的说,“封先生,今儿先回去吧,我听段游击说将军今天不在府里。”那女人劝道。

这时,高仙芝策马走近了。封常清连忙一步跨上,“将军留步。将军若不满我的武功,可愿考教我的文采?”说着递上厚厚一叠文章。

高仙芝接过一看,篇题是《论连云堡之败因及战胜之策略》。高仙芝连忙飞速读下去,不料越读越激动,越看越惊奇,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是你写的吗?”他状似随便一问。

“君子不窃他人之美。”封常清答。

高仙芝只嗯了一声,还是冷漠的不理睬封常清,却把书稿小心塞进怀里,打马进府,留下封常清一脸惨淡的杵在外面。

厚重的府门刚要吱呀关上,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进来,挡住了要关上的大门。

“将军,”那紫衫女子叫道,将高仙芝拦下,“紫玉虽然是个平常妇人,却也看得出封先生是有大才干的人,将军这双眼睛怎么会糊涂不清?”

高仙芝没想到这紫衫女子面相看起来慈眉秀目,心里却有如此烈性!

段秀实见状连忙上前替高仙芝辩解,“将军怎么会糊涂?这是在考验封大哥。”

“考验?”紫玉迷惑的说,“哪有让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把命送掉的考验?”紫玉愤道,“封先生久闯沙漠,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从他裂成那样的脸上一看便知,还用考验吗?将军只是在折磨人,把一位英雄的气概都磨蚀掉了。”

“紫玉,别说了。”封常清拉住紫玉往外拖。

紫玉挣扎着不肯,“我又没说错,将军确实糊涂了。”

“不错,我确实糊涂,”高仙芝点点头慨然道,他说着下了马,向紫玉深深鞠了躬,“谢夫人一席话。”然后他又向封常清深鞠一躬,“封先生有如此贤妻,实在让人感动。”

封常清与紫玉一听,急声解释,“我们不是——”,两人对望一眼,连忙避开对方的视线,都臊得满脸通红。

“封常清听令,”高仙芝朗声道,“我令你为节度判官,我不在时你有权节制四镇兵马。”

“谢将军知育之恩。”封常清跪倒叩首。他半生奔波不得正果,如今几番辛苦,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虽然一向老成持重,此时亦止不住语调颤抖。

罗敷敲门进来时,高仙芝正在灯下写字。

“将军偷着乐什么呢?”罗敷笑问。

高仙芝抬头笑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我一举得了三员大将,而且相辅相成,难道不该乐吗?”

“哦?都是谁呀?”

“李嗣业万夫莫当,但读书不多,欠缺谋略,段秀实灵巧,名门出身,正好弥补李嗣业的不足,但段秀实太年轻,不够踏实,这时又有阅历深厚、稳重识大局的封常清补上,这不是很完美的行军阵形吗?”

罗敷闻言不由失望,哼了一声,“依我看,将军的完美阵形里却藏着一个漏洞。”

高仙芝看着罗敷不依不饶的样子,大笑起来,“对,这三人都精细不足,但你不是把这个漏洞补上了吗?”

罗敷立刻高兴起来,却听高仙芝又说:“罗敷,你这颗玲珑心啊,有时候聪明的近乎狡猾诡诈了。”

“兵者,诡道也。将军熟读兵书,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将军是非常之人,正该不拘一格降人才。”

“瞧瞧,我才说你一句,你就准备了十句反驳我。你这张利嘴啊,将来什么男人敢娶你呦?”高仙芝讪笑的摇摇头。

这句玩笑话听在罗敷耳朵里,却比刚才的批评让罗敷心里不是滋味的多,她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自有天眼择英雄,将军有朝一日等着瞧吧!”

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时间,你就瞧着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根本离不开我,罗敷心道,脸上又漾起海棠般妩媚的笑容。

弋然 发表评论于
因为没有考证出来,所以随便用了一个众所周知的地名,为此错误甚感汗颜!会再继续搜索有关历史资料,找出正确答案。
感谢天天正义指出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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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那会儿砍头是在菜市口么?
好像明朝以后吧.
西安好像没有菜市口.
凭记忆,不知道对不对?
望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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