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第 六 回 烟雨凄迷鬼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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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S 未名空间站 - 谈古论金,黄梁一梦 (武侠) - 阅读文章 paladin 版 赞助链接 将您的链接放在这儿 [上一篇] [下一篇] [同主题上篇] [同主题下篇] birdninehead 身份 :用户上站次数:264发表文章:211 篇经验值 :1979表现值 :9生命力 :365 发信人: birdninehead (九头鸟), 信区: paladin 标 题: 万王之王第 六 回 烟雨凄迷鬼门深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hu Sep 1 22:50:42 2005) 万王之王第 六 回 烟雨凄迷鬼门深 (本书"万王之王"为九头鸟原创且保留全部权利.信件请发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 com.九头鸟可能无法即时回信或回贴,请原谅.要看本书各回目的汇合版,请到九头鸟自己 的网页http://www.ece.osu.edu/~weim/,然后选"中文版",进去后选"本庄庄文".网页更新可能有延迟,请谅解.) 孔任和景子职施展身形急追而出,同时还都是厉喝连声:“有贼来袭!家人何在?”追二 人追不数步,忽听到外面竟然传来婴儿哭声。二人脸上齐齐变色,不及续追斗越椒,立刻 便往那婴儿哭声处扑去。几个起落之下,已见云夫人兰夫人房前人影攒动,声音震天。原 来景子职府中巡夜武师听到了打斗之声,急忙赶来保护两位夫人,等他们正赶到门外时, 遇上了这群黑衣服人,随即与之大战。那二位夫人乃武将世家之女,也甚有经验,立刻将 窗户紧闭,灯火吹灭,还迅速掩住了婴儿啼声。 二人急忙赶至,但正在这时,后院竟然起了火,而且火势极烈,似是有人浇油助燃。二人 一使眼色,便想分出一人前去奔去救火。孔任正要前去,忽见几支暗器向莲伽叶的房间飞 了过去,同时几个黑衣人也铺了过去。他心头大急,急扑过去,但却已是不及。忽见房门 大开,莲伽叶怀抱婴儿从房中飘出,旋身之际便已击倒了数人。 孔任见她已有防备,心下稍安。这时周围都已起火,景子职府中人众已渐渐被逼退到了二 位夫人房前。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房前顿时便成了杀戮场。先前那逃开的斗越椒,也不 知从何时再次冒了出来,一见孔任便加入战团,堪堪让孔任无法分身。 过不多时,忽然远处射来数支火箭,众人激斗之际根本无暇顾及。那几间静室立时着火, 云夫人和兰夫人连忙各抱婴儿,跃了出来。又斗片刻,景子职一方后援不继,人众已是越 来越少。到得最后,还在死死护着三位夫人的,已只剩下景子职、孔任、以及几名悍勇武 师。而那些黑衣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前来,似乎人手无穷。忽然啪啦一声,那着火之室 突地倒塌下来。众人惊骇中慌忙闪避,情形更是危急。 云夫人看了一会,忽然厉声道:“斗越椒,是你么?你竟敢来袭击主母?”斗越椒不答, 只是咬牙狠斗。景子职忽道:“不求伤敌,但要坚持到天亮!”孔任点了点头,收缩手脚 跟斗越椒长耗。忽然一声忽哨,那些黑衣人齐朝两边撤退,中间空出一列,前进后退之际 ,便如一人一般,显然见平时训练极严极熟。锦旗招展之下,一位身着重铠之将军骑马在 一队军兵的拥簇之下缓缓而入,正是与景子职不睦的羽林军统领成自西。只见他一手举着 一副帛书,高声叫道:“大王有旨,王子职等接旨!” 孔任惊疑不定,回头看了景子职一眼,见他也甚是惊疑。后面的云夫人、兰夫人等已缓缓 跪下,当下也只好和景子职勉强半跪,但却都是暗暗戒备。那将军展开帛书,高声念道: “查王子职私蓄死士,欲于国不利,有弑王之意,谋国之心。今着殿前将军成自西捉拿归 案,一众余党,亦应束手就擒。如若抗命,格杀勿论!”众人虽然心有预感,可是一听之 下,仍是脸上齐齐变色。景子职一听之下,便如晴天霹雳,厉声喝道:“不可能,不可能 ,父王怎么会下旨来杀我?父王怎么会下旨来杀我?这一定是假的!” 那成自西怒道:“大胆!你难道还以为大王之令是假的么?”说罢一扬手,那帛书飘飘荡 荡向景子职飞来。景子职一把接过展开,孔任侧目一看,却见那帛书确实是宫中传旨专用 之帛,而且后面也确实是用传国之玺盖的大印。而最难以假冒的,乃是这笔迹。通常的诏 书,自是大臣代为拟旨,楚王盖上引玺,那还有假冒可能。可这明显是楚王颁布重大诏书 时的亲笔书写,大臣以上人人都曾见过,那是绝计假不了。 孔任正惊疑间,景子职忽然一把将帛书撕得粉碎。成自西怒道:“王子职,你要抗旨么? ”景子职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父王会下旨来杀我,父王一定受了蛊惑!我要面见父 王!我要面见父王!”这时却听成自西后面一声长笑,正是是商臣的声音:“就算父王不 甚愿下旨杀你,我这个新的大王,也照样可以下旨杀你!”众人顾盼之间,却见成自西后 面又转出一位全副甲胄的骑马甲士,正是大王子商臣。 景子职面色忽然变得极是苍白,道:“你……”商臣嘿嘿冷笑,忽然厉声道:“不错!父 王归天了,我就是新王,你待怎的?”成自西躬身道:“恭喜大王大事已定。大王亲自驾 临,小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大王见谅。” 商臣点了点头,纵马跃前笑道:“怎么样,二弟,没想到我终于先了一步吧?当你以为你 最安全的时候,那便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只可惜你已经没有下次机会了。哈哈,哈哈!” 景子职怒极,吼道:“你怎么做了楚王?你把父王怎么样了?父王现在在哪里?” 商臣大笑道:“父王不死,我又怎能当大王?今天我进宫拜见父王,父王身体不佳,招我 于榻前面命,命我继任楚王之位。父王又吩咐说,你心怀叵测,有害国之心,要我将你擒 获。话才说罢,父王便撒手西去,我便只好担此大任了。”说罢脸有得色。成自西忽然大 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后面军兵也大声连呼:“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良久 方歇。 景子职呆若木鸡,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前天还朝见了父王,他年纪虽大 ,身子却一向强健,绝不可能突然死去的……”忽然抬头叫道:“一定是你杀死了父王! 一定是你杀死了父王!父王英明神武,绝对不会在两日之内便病入膏肓!”商臣冷笑道: “看来父王果然是没说错,你连父王的旨意都敢不遵从,果然有反叛之意谋国之心。不过 念你我兄弟一场,若是你束手就擒,我或许可以把你废为庶人,留你一条生路。” 忽听云夫人道:“相公……”商臣冷眼一抬,死死瞪着她,忽然厉声道:“大胆!我现在 是大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叫我?”云夫人身体一颤,求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兄弟一场, 而且你们前日还相约要共同为国谋利、公平竞逐,人人传为美谈的。你难道……就这么快 就忘了?”商臣仰天笑道:“真是妇人之见。大丈夫行为处世,通权则变。要成大事这, 焉有为一句话而作茧自缚的?你还不过来,难道是要我把你也当成余党吗?” 云夫人凄然道:“原来你让我来这里住,只不过是想麻痹二弟,好让他没了防备,是不是 ?当初我姐妹嫁你二人的时候,我想来多看看妹妹,你便不高兴。可是后来你却又忽然极 力赞成,原来……原来竟是如此……”说罢已是眩然欲泣,单薄的身体已是摇摇欲倒。 孔任忽然大声道:“其实你若是真心展现你的才华,以你的才情,未必便输于你二弟。更 何况你已被立为太子多年,本来就有先入之势,胜算岂非更大?到那个时候,你既有声名 ,又有天下归心,那是何等的名正言顺?你是聪明人,何必如此迫不及待出此下着,定要 做如此骨肉相残之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商臣嘿嘿冷笑道:“聪明人?名声?我呸!名声值多少钱一斤?自古以来,好名者皆败亡 !远有诸侯让国,以致身无栖所;近有宋襄公‘仁义’之战,几至亡身。名声能代替封地 么?名声能代替性命么?名声能代替权力么?当年商汤被囚,文王被囚之时,谁不是信义 已经遍于天下?可还不是身陷牢狱,任人宰割?后来商灭夏、周伐纣,又谁不是以杀伐得 国?难不成便凭几句仁义名声,夏桀商纣便会将王位相让么?我但要天下之力归我,天下 之心纵然全归于你等,你等又其奈我何?我一样是王,你们一样是寇!哈哈!哈哈!” 他狂笑数声,忽又对景子职冷笑道:“你不过是会讨好父王、想名实俱占的小人,以为我 不知道?你早有内线,明明估计到近来父王便被受你蛊惑,废长立幼,到时候你自然是名 实俱有,是也不是?你当然不急,一切就可等着父王来为你动手,父王活得越长,对你反 而越有利。嘿嘿,可惜啊可惜,你既要实,还要名,实在太过贪心。你看看我,我只要实 ,不要名,便赶早先定了大位!哈哈,二弟,你知道么?终于还是差了我一着!” 景子职怒道:“你……你自己阴谋无限,便以为人人都向你一样不能容人,人人都不能北 面相事?你此次篡位行逆……”商臣大喝道:“什么篡位行逆?当年父王还不是以弟弑兄 ,方才夺得的大位?此事乃是秉承他之做法,他能弑兄,我为何不能早早助他归位?你想 为他辩解,还不是你也想万一情形不对,便效他之故事?你当我是傻瓜么?” 云夫人流泪道:“夫……大……你如此绝情,莫非是当真要将此弑位之事,一代代传将下 去么?楚自南迁,为人贬为蛮夷,正该内部和睦,一致对外,可今天你却以万乘之尊,行 弑父杀弟之事。你……怎么对得起楚人先祖先贤?你又有何面目去教导国人,有何面目去 教导我们的德儿孝顺?你将心比心,要是德儿日后也这样对你,你却又如何作想?” 商臣面色一变,喝道:“贱人!竟然以此来咒夫君!”他见景子职、孔任以及几位夫人都 站在一起,皆有视死如归之色,忽然怒向旁边的黑衣人斥道:“饭桶!这点事都办不到! ”那黑衣人低头道:“属下该死。属下等实未曾想到,二夫人之室周围竟然藏了如此多之 护卫……”商臣怒道:“还敢顶嘴!莫非是恃功而傲,以为我不会杀你么?”那黑衣人浑 身一哆唆,扑地一声跪了下来。 商臣转身对景子职等冷笑道:“你们束手就擒,我废你们为庶人,废你们武功,但却会饶 你们性命,终生软禁,算是兄弟一场。不然的话……”他一挥手,两边甲士齐刷刷地举起 弩箭,对准了众人。 那些甲士举箭之际,动作极是严整,毫无拖泥带水之势,明显都是楚王亲卫中精锐之士。 他们自身武功已经不太低,现在又加上阵势助威,其利何及?况且他们这次,居然都舍弃 自己惯用短兵器,全数用速射弩箭,显然是要只待商臣一声令下,便要以万箭之威将景子 职等人尽数杀死,未必会太念商臣之子的性命。 孔任眼见他们全数面无表情,心知他们若果是发箭,不但景子职等在劫难逃,便莲伽叶本 来轻功卓绝,也肯定得因为孩子拖累而无幸。自己便算是侥幸逃脱第一轮箭雨,只怕也必 身受重伤,到头来还是会为那斗越椒所制,说带底还是死局。他转头看向莲伽叶,却见莲 伽叶也正在看自己,还不时看看怀中婴儿,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商臣目光闪动,嘿嘿冷笑道:“大家皆是习武之人,今日之势想来你们也明白,你们是绝 对逃不过我的手心的。你们束手就擒,虽然一生陷于牢笼,但是你们的儿女`却可保全。 虽然他们日后不得封职,但血脉终是得续。孔任,你本不是楚人,来楚本也有调停我二人 相争之意,何必被他拖下水?今日若是你识相些,归降于我,不但你的妻儿无险,我还可 以更加重用你。”孔任冷笑道:“你觉得我是弃危于不顾之人么?” 商臣面色一变,似要发作,却又忽道:“你自己不怕死,那很好。但你若是拒不降顺,令 我失去耐性,那么你自己妻子却是要死。同时,你势必还会鼓舞景子职冒险顽抗的心理, 导致连他之妻之子,也被利箭穿心而死。你既是要名,那你又如何忍心?你若是还有些仁 心,起码应先让这几位夫人和婴儿离开。他们与我王位无涉,我自然不会难为他们。” 商臣知男子性硬,遇事会先推测成败之可能,许多许诺男子往往不会轻信,但女性却是情 感之身,母子之情更是天成。只要有一丝能让儿女活命之机会,母亲便是绝不放过,至于 这机会是否够大、算不算值得,那是绝不会细想的。因此,他说话虽是对着孔任说,但却 故意重重提及“孩子”。 果然,他说话之际,那边云夫人、兰夫人和莲伽叶已泪光闪动,身形颤抖,显然是心中极 是犹豫激动。孔任拉了拉莲伽叶,莲伽叶眼中泪光盈然,但却终于还是跟着他过去,二人 反而更加靠近云夫人和兰夫人身旁。 景子职也转身缓缓走到云夫人和兰夫人身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两位婴儿,眼中也是红 丝隐隐。兰夫人垂泪道:“夫君,我们死了也就算了,难道我们的建儿……也要死在这里 吗?”景子职不答,只是呆呆地望着襁褓中的孩子。那婴儿竟然已经不哭,只是瞪着一双 乌溜溜的眼睛不住转动,似是对周围的形势很是好奇。再看云夫人手中的孩子,却见他也 是正吮吸着手指,一派天真之样。 孔任见莲伽叶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怀中的孩子,心下更痛,自思:“难道我们今日,真要连 累这几个小小婴儿,让他们也命丧于此?可是……我们若是真的交出这三个婴儿,以他心 性手段,只怕除了他自己的儿子之外,别人更是毫无活理。” 正当他头绪万千之时,却听云夫人缓缓转过身来对景子职道:“二弟,决不能交。以他的 心狠手辣,只怕我们的孩子都交出后,你们更难活命。他现在只不过是顾及建儿而已,你 们若是带建儿一起走,或许大家都能活命……”商臣大怒道:“贱人!你居然帮着外人来 对付我!”云夫人恍若未闻,忽然转身向兰夫人走了过去。兰夫人泪落如帘,道:“姐姐 ……” 云夫人泪眼迷离,一遍遍地抚摸里的孩子。但她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把手中的婴儿也交给 了兰夫人,低低地道:“我夫君对不起你们,我这做姐姐的实在心中有愧。他不念手足, 我们自己却是情逾骨肉,决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们跟他们一样。妹妹你带着孩子们逃走,两 个孩子都要活下来。记住,说什么别让我的孩儿将来受他的心性之教,成为一头恶兽。” 她说罢,忽然转过头来冷冷对商臣道:“相……大王,你真的不肯放他们一条活路?” 商臣目光闪动,厉声道:“什么不放活路?摆在面前的就是活路!他们不走,关我何事? ”云夫人凄然道:“建儿在他们手中,你真的不肯考虑丝毫?”商臣冷冷看着她,慢慢道 :“我忽然想起了姑姑的一句话,觉得那简直是对极。只要我不太过荒淫,将来子嗣只怕 多,不怕少。”云夫人看着他的眼睛,见他眼中之光阴冷如刀,虽然在孩子身上停留的时 候,似乎稍稍一软,可是那射向景子职的凌厉之光,却反而更增十倍。云夫人泪水再次模 糊了双眼,心知他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今日是绝然不肯放过景子职一家的,心头似有一个 声音在高叫:“既然不可能,何必要让自己的儿子陪死?难道我不是太自私?” 她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唆,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返身跪在地上,重又伸出双手,对兰 夫人道:“妹妹,对不起,对不起……”兰夫人泪流满面,但还是慢慢走将过来,将孩子 重新又递还给她,道:“没关系,姐姐,真的没关系的……” 正在这时,商臣忽然惊叫一声:“贱人!”似乎中了什么暗算。只听云夫人忽然厉声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话音甫起,人已扑至半空中向商臣扑来。她武功本来并不高明, 但这一扑之势竟快如闪电,显然她乃是尽了全力,要以身为妹妹争取时间。 这一下自是大出意外。本来他们抚视婴儿良久,心中明显已是有冒险投降、以试活路的想 法。待到后来,云夫人把手中婴儿送至兰夫人手中,尝试要挟不果,屈服退缩之意更已是 尽显,可说商臣胜利在望。不料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商臣忽然中了暗算,云夫人还突然和 身向商臣扑至,竟似有行刺之意。众卫士连惊之下,一时间已不暇伤敌,本能地先求护主 ,急忙就跃往商臣马前,想要阻拦她扑跃之势。商臣也自手忙脚乱,幸而他武功本不低, 忙乱中一个“铁塔镇海”,硬生生将坐骑脊梁压断,双脚接着实地,与此同时,已翻手一 掌击向云夫人之腰际。云夫人连哼都没哼,就摔落地上,一动不动。 那边孔任等见机不可失,已是同时跃起逃了开去。商臣又惊又怒,挥手放箭,但景子职府 中剩余武师甚是悍勇,一见主公逃开,敌人放箭,立刻扑上以身相挡。数声惨叫中,武师 们纷纷倒地,但箭雨却也已被挡去大半。转眼间,景子职等人已逃了数十丈远了。 商臣大怒,一把抓起倒在旁边的云夫人,狠狠打了她两个耳光,却忽觉触手之感有些不对 ,一探之下,竟然已无气息。那成自西惊道:“夫人……死了?”商臣一把从云夫人手中 扯出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筒,狠狠摔开,又重重踢了云夫人尸身一脚,将她踢得远远飞了开 去,怒道:“还叫这贱人为夫人?这贱人竟然用我给她的飞花筒来暗算我!她死得还真算 是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吃里扒外,省得我亲手砍她脑袋!”成自西急道:“公子……不 ,大王,是否有毒?”商臣大怒,厉声道:“你是猪脑么?若是有毒,我现在还能没有感 觉?” 成自西低头道:“是。……不知该怎生通告赵将军?”商臣啪一鞭抽在成自西脸上,厉声 喝道:“还通告什么?把她拖到乱葬冈喂狗!现在就拖出去!明儿就对老赵说她两个女儿 谋反,俱已格杀,再让他亲自去看看她女儿下场!他若是稍有不服,我杀他全家!” 商臣说罢,猛然一瞪眼,便有一名骑兵下马,献上坐骑。商臣抢过一面令旗,连挥数下, 众兵立刻猛敲梆子。远处梆子声音也是渐起,显见城中军兵已知非常情况发生,均已迅速 起来封锁路口待命。孔任等知道若不趁此一隙迅速逃出,待批甲军兵们摆好阵势,那时便 更难脱身,因此皆是死命急奔。但他们毕竟没有骑马,又有兰夫人轻功不佳,更兼不断被 军兵截住问话厮杀,一时间还是被后面商臣等越追越近。 好不容易奔至城门,却见城门紧闭之外,城头上竟还站了好些士兵。那些士兵一排排弩箭 射将下来,孔任等冲了两次,都被弩箭逼退。这郢都城墙虽高数丈,孔任、莲伽叶等要是 平时,空手飞跃攀援,原也可办到。但今日莲伽叶兰夫人都怀抱婴儿,那是无论如何跃不 上去的,必须借登城之石级以为助力。可是城墙上军势严整,箭势密集,谁敢身登石级? 眼见后面商臣紧逼,众人只得避开城头,沿城墙之一侧而逃。可前面但有石级之处,必有 军兵戒备,虽然人数不如城门处多,但后面商臣既是紧逼,那便无法停留多杀。城头上又 无旗杆之类的突出物体,可供索带攀援,更是雪上加霜。 正惶急之际,莲伽叶忽然急中生智,抛出一根索带,缠住了城上一名军官。那官大惊,连 忙挥刀急砍。但是那索带乃是大雪山之天蚕天丝所成,极是滑软,寻常刀刃一触即滑,浑 然不受力。眨眼间,那丝索已是缠得那军官甚紧,只是其双手还能动弹。莲伽叶微一用力 ,那官立刻便要从城头坠下。那官心下大惊,极力撑拒,旁边众兵也急忙死死拉住他,以 防他坠落。这时孔任突然一招“盘古开天”,大吼一声,猛力一拽,城上一大串军兵立刻 跌落了十之八九。莲伽叶纵身而上,索带回旋之际,剩下的军兵也纷纷被击倒拖倒。景子 期忙引兰夫人攀援而上。 商臣眼见孔任等四人已攀至城头,马上便要逃出城外,当下顾不得伤及自己之子,亲自取 过弓箭,一箭朝怀抱婴儿的兰夫人射去。楚人本来就擅长箭术,商臣自幼好武,本来也是 力大箭准。只是激斗之际,不易取准,是以他先前一直不愿发箭,以免伤及自己儿子。但 现在敌人即将逃遁,他心中一横,已是顾不得太多了。 只听波的一声,兰夫人右肋中箭,身子一偏就要从城头上滚落。但那箭之势极厉,竟然穿 透她身体,深入城砖数分,将她下坠之势阻了一阻。景子职和孔任大惊,急忙一左一右揽 住兰夫人,将其拉至女墙垛口之后。兰夫人已是口中渗血,目光散乱,双手却是紧紧揽住 两个婴儿。她见景子职向自己伸过手来,头只微微一点,似乎想说什么,却已垂了下去。 两个婴儿顺势滚了下来,襁褓也已散乱,都在城头大哭。 景子职见她就在即将逃出之际而被杀害,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想起平日恩爱,再 想起方才她利箭穿体、却仍是死死不放两位婴儿的执着,一时间喉头一甜,眼前金星乱冒 。他忽然一个翻身,跃上城头,对着城里的商臣大叫道:“你这禽兽,弑父屠妻杀妹杀弟 ,非要将全家只杀得只剩你一个才罢休吗?你必定不得好死!今天你不就是想杀我吗?来 呀,来呀!”孔任连忙伸手一掌击在他肩头,一抓之下将他扳回墙下,厉声喝道:“难道 你不想为她报仇吗?现在生死关头,如果你白白死了,如何为她报仇?” 话未说完,头上又是一支箭“嗖”地飞过,堪堪擦着墙边。那箭力大威猛,而且来势奇快 奇准,显然又是商臣所发。景子职略略清醒过来,伸手将两个婴儿各自抱起,略微整理了 一下散乱的襁褓,一一重新裹好,喃喃道:“是的,我还要把他们抚养长大,我还要为你 们报仇,我还要亲手杀死你这个暴君……”孔任急道:“别想了,我们得赶快逃出城去, 才能想日后之报仇啊!”说罢冲到临城外侧的那一面城墙往下一看,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 气:原来就在这一瞬间,城外已经聚集起无数军兵,而且正在纷纷准备弓弩要朝城头射来 。再看城上两边,也已有军兵朝中间悄悄掩过来,情势已是万分紧急。 景子职忽然抱起一个,却示意孔任抱起另一个,道:“我们各抱一个小孩,火速突围,若 是能活命逃出却又失散,便在城外百里外的铜绿山矿坑内相会!若是不至,且等一夜;若 一夜还不至,即为已死。那时立刻各自逃命!”孔任道:“那我这抱的是……” 景子职略一迟疑,终于还是道:“是我的孩子建儿。我抱的是我大嫂之子德儿。”孔任暗 想:“商臣现在丧心病狂,似乎已经不再顾及自己之子的生死了。倒是这景子职,我原以 为他危难之际,必是先想到的是自己之子,不想却是先抱大嫂之子。看来,他也算是对得 起云夫人了……啊哟,不对,莫非他是知我武功较他为高,逃命之机远大于他,是以要我 携他的儿子逃命?……莫非他还想以商臣之子的命来相威胁?” 孔任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忽然起了些许鄙夷之感,但抬头见景子职已跃下城去,连忙也 与莲伽叶一并跃下,与他并肩突破。景子职格挡之际,目光却不与孔任相接,只是平视前 方。孔任心下更是气愤,正待问话,景子职目光闪动,道:“你放心,他不仁,我却不会 不义。我这样做,确实也是想以他的儿子来威胁一下他。只要他稍有分神,我们逃走的胜 算便会大增。” 孔任冷冷道:“虽然他对你不义,但你大嫂对你却是仁至义尽。德儿也是你大嫂之子,你 怎么能用他为质?更何况便不是你大嫂之子,他父亲虽是十恶不赦,这孩子终是无罪。商 臣已有丧心病狂之势,万一他不顾一切就要杀你呢?那你岂不是将这孩子也一并断送了? ” 景子职叹道:“你放心,我也只不过就是想万一我们被他截住的话,我们可以用此令他分 一分神,非真的就想将德儿置于险地。若是他果真完全不念父子之情,丝毫不顾是不是伤 德儿,那么我自也不会定要拿德儿当我之档箭牌,更不会去杀死德儿泄愤。你想,若我真 的横竖要死,我又何必去对不起她们两姐妹,导致黄泉无颜相见?”孔任一怔,道:“希 望如此。现在且依你,但你却只可作势,绝对不可以让徳儿受到伤害。”景子职一边格挡 渐渐密集的箭,一边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不起大嫂的。” 这时候三人已退近城外河边,这河乃汉水支脉,不甚宽广,水势也甚急。周围军兵渐渐追 及,已是渐成合围之势。三人见旁边有一小小树林,但是林木稀疏,树林也太小,若是贸 然退入,商臣只需将兵围住放火烧林,则自己几人纵不烧死也会被熏死。可若是要从水路 而走,三个大人或许还有几分生机,三个婴儿却又如何能受得河水侵袭? 正寻思间,商臣已然率领大队人马逼到。他一见情势,见其竟比自己想象的还好,大喜之 下,又是哈哈大笑。现在既已彻底围住。现在他反而不急于这一时了,当下一挥手,分兵 将树林围住,又传下将令,要召唤水军戒备。 商臣见三人各抱婴儿凝神戒备,面色惨淡,显是已有心力交瘁之象,当下纵马上前笑道: “二弟,你不但没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反而还搭上了弟妹之性命。你现在还不快快束手就 擒么?”景子职冷笑道:“那也未必。你难道看不出来,你的孩子现在正被我抱着么?若 是你想让他活命,便得让我等活命。” 商臣仰天大笑道:“想不到一向以仁义标榜的楚国二王子景子职,居然也开始用别人刚刚 出世的小孩子来要胁,哈哈!哈哈!”景子职面色如水,冷冷道:“君子之道,当行于君 子之世,所行者是君子,所受者也当是君子。在你这等小人在前,那就只好以小人之道相 应了。如今我穷途末路,只有此为恃,你可莫要以为我会不敢或是不忍。”说罢忽然用力 在怀中孩子的脸上一扭,那孩子脸立刻乌黑青紫,大哭起来。孔任大怒,急忙低声对景子 职道:“你难道真想伤他性命么?”景子职不答,却忽地怒喝一声:“不许哭!”那孩子 突然又受了这威吓,竟然真的不敢再哭了,只是眼中满是眼泪。 商臣脸色陡变,道:“你真以为这样跟我比狠,就能威胁得了我?”景子职冷冷地道:“ 是不是威胁得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我死的话,怎么也得让你也死上一个亲人。 ”商臣冷笑道:“我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当今诸侯,哪个不是姬妾无数?你死之后, 楚国却再无人能跟我争位,乃是一了百了之局。这其中的轻重关节,想来你不会不知。” 景子职道:“那也没有办法,若是我自己性命攸关难保,我却也只好做这赔本买卖了。” 商臣冷笑道:“那你是要在这里干耗了?莫非是想耗到天明,就能把父王耗活转来?”景 子职根本不理他,却一点一点地为自己包扎伤口。商臣冷笑道:“你以为姑姑会来救你? 没有了爹爹的权势,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不过呢,要不是她怒时说了气话,我也不是这么 早就下了决心。嘿嘿,只怕她自己都没脸活在世上了。” 景子职面色惨白,身子既象是摇摇欲坠,却又象是坚强无比,其一只手虽在整理自己伤口 ,另外一手却始终不离德儿。商臣望着他和他的手,面色越来越是阴沉,却始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忽然商臣后队又传来军马之声。商臣登高一望,却是斗越椒领着商公斗宜申 、行军司马仲归和令尹斗般,一路而来。商臣道:“三位大人……三位爱卿,何以深夜来 此?” 景子职脸色阴沉,根本不跟他们答话。斗宜申道:“闻听先王病逝,我等心急火烧,生怕 引发战乱,哪里敢不来察看?”商臣冷冷道:“那么三位爱卿看到了些什么?”斗宜申看 了看仲归和斗般,三人齐齐叹了口气。斗般闭了闭双目,颤声道:“我们看到国家并未大 乱,看到公子你已继承大位,为宗庙传承立下了不世之功。”商臣冷笑道:“令尹果然是 眼光非同一般,能看到这么多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似乎还有一些,三位却为何视而 不见?” 仲归道:“是。我们还看到,谋害先王的乱臣贼子正被大王困在此处,只待束手就擒。” 商臣哈哈大笑,道:“生姜果然是老的辣!难道你们没有再看深一层吗?”说着,两眼锐 利如钩,直瞪三人。斗宜申面色苍白,叹了口气,惨然道:“事已至此,多看又有何用? 若是看得太多,一不小心看错了,国家必然又是一场大乱,那又何必?无论如何,大位已 定。既然必死一个,那么又何必定要翻转,让国中百姓来一同承受?” 商臣微笑道:“好,好!三位果然不愧为国之重臣,事事为国着想。你们放心,你们虽非 我嫡系,但从今之后,你们依然重用。”斗般面色凄凉,道:“多谢大王心地宽厚,唯愿 大王日后对民也能如此。只是我们都已老朽了,只剩几根枯骨了,还请大王赐臣等退隐田 园。” 商臣怒道:“不行!我嫡系要有,办事的人要有,镇住朝堂的人更要有!你们现在走,分 明就是跟我对着干!要退也得过几年再退!若是不给我面子,我现在就宰了你们!”斗宜 申等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都勉强施了一礼,退在一边。 商臣见他们屈服,笑意又浮上了脸,道:“斗越椒,你办事得力,实有令尹之才。日后多 练几练,等斗令尹归老,这位置便归你了。嘿嘿,这是你亲自挣来的,也算完你一愿。” 斗越椒大喜,道:“多谢大王!……大王小心!”商臣一惊,忽觉眼前三团黑影陡然袭来 ,急忙拼命要闪开,但其一路却已是不及。只听砰地一声轻响,商臣额际鲜血淋漓,便如 血魔一般,极是可怖,但人却还是支持未倒。那边斗越椒已将三个偷袭者全都擒压在地。 商臣眼前金星乱冒,额际伤口剧痛和头晕、后怕等搅在一起,更是让他几乎狂怒。刚才奇 险之下,若非斗越椒应变极速,自己现在只怕已被短刃破脑刺入,早已是个是死人,还当 什么楚王?他定了定神,忽然一把抢过一名武士手中的金瓜大锤,冷冷道:“三个老混蛋 ,居然用这种手段来让我不防!”斗宜申知难免一死,骂道:“你刚愎自用,心狠手辣, 今日便已如此,日后定然随心所欲,耗竭百姓之力。你人人得而诛之,还讲什么手段?” 商臣哈哈笑道:“人人得而诛之,却偏偏就是人人都无法诛之。世界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么 不公平呢?你还是到你想象中公平的世界中去吧!”说着猛地一锤挥下,斗宜申脑袋顿时 开花。血光横溅中,众人纷纷走避,莲伽叶动作稍大,所抱孩子立刻又是大哭起来。商臣 冷笑道:“你们两个……”话未说完,斗般和仲归忽然同时撞向那铜锤。只听砰的一声闷 响,二人已是头破血流,等武士扶起时,都早已气绝。 商臣大怒,一句“杀他们全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看了看斗越椒,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冷冷道:“将他们抬出去送到乱葬岗,跟那贱人一起受野狗分尸!”孔任吃了一惊,只 觉心头热血翻涌,怒道:“你连人死了之后都不肯放过?” 商臣冷冷地看着他,就象是在看一件很奇异的东西一样,状极轻蔑。商臣忽然仰天长笑: “这就是世上最优秀的人?姑姑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比我们强?” 孔任只觉脑中一片混乱,那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最优秀,也必是最优秀之列的信念 ,竟然在一瞬间完全倒塌。一时之间,他脑中已全是一串串的喝问:“我难道根本就是其 笨无比?我为什么如此之笨?” 忽然,斗越椒飞身上前直扑景子职。景子职大惊之下,反手一剑削去,希望能缓解他这一 扑之势。然而他武功本就不及斗越椒,加之现在又有婴儿在手,其势又根本不可能放弃, 出剑自然远不够快捷。斗越椒身在空中冷笑一声,忽然一指骈出,袭他执剑手腕。景子职 这一剑递不出去,反要侧身相避。斗越椒来势不缓,一手已几乎碰上了那婴儿外衣。孔任 见情势紧急,不及思索,连忙侧身发剑,扑上斜刺。斗越椒回手袭孔任肩部要穴,但身体 却不得不缓上一缓。景子职全力后退,堪堪避开了这一抓之势。 斗越椒一击不中,深吸一口气,飞身又上。他爪势不停,脚步连环,总是极力要避开孔任 ,朝景子职身上半部招呼。他本来武功便已甚高,兼且现在对方手抱婴儿行动不便,这便 宜自是更大。孔任知他心意,抢过身来袭他周身要穴,以解景子职之困。但他自己也怀抱 婴儿,追赶不便,再加上斗越椒脚法灵动,总能绕到景子职之另一侧出招,孔任招数大半 落空。数招之后,景子职边已是险象环生,怀中婴儿眼看便要被斗越椒抢去。 孔任眼见景子职神情越来越惊怒,心头大急,那本来对其不会伤害孩子的信心,也已不知 怎地,越来越是脆弱。一时间,孔任几乎都要忍不住出手亲自将孩子夺过,但一看莲伽叶 手中的孩子,以及自己手中所抱景子职的孩子,想起商臣的心计可怕,却又根本无从决断 。莲伽叶见战况不利,知道形势已是千钧一发,也抢身扑上,与孔任一左一右要包抄斗越 椒。 商臣手下见斗越椒之法奏效,敌人也并未因此而伤害小主公,也立刻扑上来混战。斗越椒 忽然舍了景子职手中婴儿,猛地冲到莲伽叶面前,竟然冷不防将莲伽叶之子抢到手中。莲 伽叶大惊之下忙变招横扫,不顾空门大露,弃索用爪,扑了过去。她母子连心之下,这一 下是倾尽全身之力,风声极重,竟然是要不惜跟敌人硬拼内力,乃是不惜自己身受重伤, 也要让敌人受到重创,从而放弃婴儿。 斗越椒见己方已占上风,不愿与她拼命,转身抱起婴儿便跑。但这时孔任已自左边包抄而 至,心痛之下,也已痛下杀手。斗越椒轻功本就不及莲伽叶,而且自己还抱着婴儿,顿时 拙巧之势反转。不几招后,他已迭遇险境,形势也越来越急,怀中婴儿更大声啼哭。 斗越椒见孔任和莲伽叶势同疯狂,而其自己那些同伴,也都竞相在争抢景子职手中的小主 公以抢功,无人来助自己,其势已是不得不松手。他忽然大喝一声“接住!”,便将婴儿 向空中猛地掷了出去,腾出手来接住了孔任来袭之掌。他已算准己方人多,况且自己虽然 忙乱中不能随心所欲,但大致方向,却毕竟还是朝着己方人众之方向,那自是己方之人接 着。 莲伽叶见斗越椒竟然将爱儿掷向空中,使出全身劲力,飞身跃前要抢婴儿。她惶急之下, 已全然不顾自己这是面对敌人大群人马,这般长身横跃极容易空门大露,为敌人弓箭所乘 。幸好那边商臣一见婴儿落下,立刻也自马上飞身而上要抢婴儿,随行侍卫怕伤及主公, 反而不敢放箭。二人都是算得甚准,那襁褓下坠之际,二人已都碰着了其襁褓外裹。 二人正待运劲相夺,忽然眼前一花,竟出现了一位灰衣蒙面人。那灰衣人一把抢住了那婴 儿,两脚却已同时分别踢向莲伽叶和商臣,身子更借这一踢之势,如矢般要直坠于地。商 臣因正面迎他,这一下硬生生挨了下来,顿觉受伤极重。他保命要紧之下,已急忙松手, 一个贴地疾滚,逃至自己马前。莲伽叶惨叫一声,身子也已被那灰衣人腿风扫中,手却兀 自不放。好在她雪山轻功卓绝天下,身体本能地顺势如柳叶般一转一带,化去了大半之势 。 那灰衣人见莲伽叶居然还没脱手,甚是意外,忽然伸手切向莲伽叶抓住襁褓的手腕。灰衣 人虽是一只肉掌,但者切手之势如电,劲风逼人,实不啻为宝剑利刃,若被削中,决然不 堪设想。但莲伽叶见爱子被他人所抢,奔突之际听到爱子的涕哭声,早已是心乱如麻,头 脑昏昏沉沉,心中只是想着要不顾一切救回自己孩子,行事已无可常论。她那手不但不放 开,反而身体不知怎地凌空一旋,右手已抓住了那灰衣人这只来袭击之手,头部死命向前 ,狠狠在这手腕上咬了一口。 那人全没料到莲伽叶会如此,手上已连皮带肉被咬下一大块,顿时鲜血淋漓。那人眼中陡 然射出怒火,凶光大露,右脚猛地一踢,那只被咬之手也是顺势一掌击向莲伽叶,其势都 远比开始那一脚要威猛得多。这一击虽不成章法,但莲伽叶刚刚那一咬乃是情急本能,还 不是更无章法? 眼看莲伽叶对这一脚已是无法避开,忽然“砰”一声,这一脚却竟然硬生生踢在了孔任肩 膀之上。原来孔任赶到,见情势危急,不顾一切运起内功,受这一腿,为妻子挡了一劫。 这一脚力道极猛,疼得孔任眼前金星狂舞,便如浑身骨架都要被踢散了一样,但竟然并未 伤及内腑。但那青衣人袭来的一掌,虽被孔任这提前一撞失去了准头,却还是扫中了莲佳 叶左肩。他腕上鲜血,也在打斗间洒在了莲伽叶身上脸上,甚是可怖。 孔任和莲伽叶受伤均重,但幸好俱未成内腑之伤,虽然疼得几欲晕去,但却终于还是勉强 先敌住了那人。一时间,那人已无法单独伤他们任何一人,反而有被他们二人缠住之象。 那人显然不愿纠缠,目光一闪,忽然一把将那襁褓朝外一甩。莲伽叶大惊,完全不假思索 ,便急忙随势要抢接。但那人根本乃是虚招,一见莲伽叶上当,立刻便是缩手,一个突跃 ,已飞身跃往林中,身形之快几逾闪电。 莲伽叶势若疯狂,不顾身上剧痛,批头散发便追了过去。那片小树林并不甚远,那青衣人 身法又是快极,眼看就要没入林中,竟然从林中又跃出一位白衣蒙面人。那白衣人双掌一 错,便迎向了这青衣人,姿势劲力之诡异,竟然丝毫不在那先来的灰衣人之下,而且更显 轻灵。莲伽叶顿时如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嘶声道:“师父!……” 批头散发疯狂扑上, 就要跟那白衣人一起合斗那灰衣人。不料那白衣人猛然一下转身,对莲伽叶一声冷笑。莲 伽叶顿时被这一下惊得一怔,突地惨叫失声,身躯已被那白衣人踢得在地面连滚数滚。 那灰衣人似是没料到在这里居然还会有人阻拦,见后面孔任与斗越椒也迅速追了过来,不 愿意纠缠,侧身便绕过那白衣人继续往前急忙奔。那白衣人见状,立刻紧紧追赶。二人去 势俱是快如闪电,电石火光之际已经窜出数十丈。 孔任急忙再追,耳际却听商臣在后面咆哮发令:“抓住那个女的!”他心中一惊,连忙扑 回,却见已有好几名黑衣人扑向了莲伽叶。孔任大急,猛然一下力透腰盘,腰际革囊片片 碎裂,其中物事全数爆出。他情急之下,好几样物事不啻被人以重手法掷出,威力甚大。 那几人武功都远不及斗越椒,更加不及那极力酣斗中的白衣人和青衣人,自是无人敢接这 几下暗器,其势便缓得一缓。孔任急忙奔至,那几人忌惮孔任武功,迅速窜前围上,但却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一片呼喝声中,那青衣人、白衣人和斗越椒已去得远了。 孔任连忙一手扶起莲伽叶,慢慢倒退到靠近景子职之处。那些黑衣人武功远远不及斗越椒 ,一见他们靠近,兼又见主公负伤,更都是心有惧意。景子职见孔任回来,立时精神大振 ,几剑逼退敌人,与孔任又回合在一处。二人都觉极其脱力,几乎连剑也举将不起来,相 互望去时,对方身上都已是血迹斑斑,幸喜都还未受真正内伤。商臣见双方大杀一阵后, 敌方三人竟又会合到一起,脸上更是阴沉如水。其属下都是尽数低头,不敢看他。 景子职一看形势,见己方已是精疲力竭,但对方高手离去,商臣也已受重伤,所惧者其实 只有敌放弩箭而已。他知这实已是千载难逢的脱逃机会,若不在敌方斗越椒回来之前想法 撤走,大家必然无再无丝毫望。他一咬牙,忽然一横宝剑,在怀中婴儿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 那婴儿突然受伤,立刻便是哭声震天。孔任惊呼声中,景子职已厉声道:“商臣,你现在 也没什么可恃的了。若不放我们走,我们就与你的儿子同归于尽!”孔任怒道:“你…… ”景子职不答,又对商臣厉喝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商臣阴沉着脸,忽然一挥令旗,众军兵忽然朝前行了三步,而他自己却缓缓向后退了开去 。孔任知这是商臣即将发令齐射的前兆,心中更是惶急,便用传音之术道:“他根本已无 人性,快把孩子放开!”但是景子职却毫不理会,握剑之手反而更紧。 这时候莲伽叶已悠悠醒转,但神智依然似是甚是模糊,见到孔任在自己身旁,第一句话就 是:“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孔任见她浑身欲血,脉象紊乱,竟然似有走火 入魔之象,心头大急,只得拼命压住心头焦急,安慰道:“叶儿,别担心。既然是你师父 亲自来了,那么她一定可以为我们抢回孩子的。你先好好休息,不然孩子没了娘可怎么办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根本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莲伽叶师父。再说了,即使是莲伽叶 的师父,那青衣人武功极高,未必便在白衣人之下。同时,自己与莲伽叶结婚生子并未告 知她师父,即便被她师父夺到了孩子,又怎知孩子会被如何对待? 莲伽叶眼中神光散乱,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如一场连环几层的恶梦,将她的神智刺激 得根本无法承受。她喃喃道:“她……真是我师父么?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孔任轻轻贴住她侧背运功,柔声道:“是的,没事的……”莲伽叶目光呆滞,喃喃道 :“没事,没事……”忽然又掩面痛哭起来,孔任也是心如刀割。 这时忽然婴儿哭声反而变近,却是斗越椒举着婴儿飞奔回来,只是看身形似也受了伤。莲 伽叶一见,立刻便势如疯狂地要上前。孔任见前面箭矢如林,而且斗越椒高举孩子,显然 也是要以之相威胁,也就只能死死拉住莲伽叶。 商臣又惊又喜,道:“斗兄这么快就得胜回来了?”斗越椒脸色惨白,摇了摇头,似乎想 要说话,却一时没能说出来,只是勉强将婴儿递给商臣。商臣小心接过,立觉自己筹码剧 增,心下狂喜。他忽然又想起斗越椒离去后,剩下的武士谁也不肯拼命,顿时心头怒气勃 发,猛然朝身边甲士们瞪了一眼,厉声道:“你们这群猪头!” 那群武士都低下头不敢回答。斗越椒喘了口气,道:“臣本来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 下手,不料他们才出到林内,其中竟然又窜出一名黑衣人,跟那白衣人一起合攻那灰衣人 。那灰衣人再不敢手抱婴儿,便放下那婴儿狠斗,其他两人竟然也都不敢捡。三人狠斗之 下,拼起了内力,结果这婴儿还是被我抢到了。只是臣……也被他们扫了一掌,是放迷烟 才回来的。”说着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那一掌内伤不轻。 他停了停,又悄悄道:“主公不如以此要挟孔任和莲伽叶,让他们二人不管此事。那样的 话,我趁景子职不备上前,或许可以不用伤及小主公,便取他性命。”说话间,那婴儿已 啼哭得更是惨厉。莲伽叶心头如铰,嘶声道:“还我孩子!” 商臣点了点头,眼光一扫,缓步而前;左右甲士立刻执盾遮挡。商臣双手高举那婴儿,嘿 嘿冷笑道:“孔公子,莲姑娘,世侄不幸现在在我手上。二位乃是为我大楚之民作事,在 下与二位更是本无嫌隙,我自然也不会伤他性命。只是二位既然与我兄弟之争无涉,我便 请二位做得干净些,从此抽身事外,莫要来趟这趟混水。此间之事一了,二位仍然是我楚 国重臣。二位若是不信,在下现在便可当着所有人之面发誓。” 景子职知他心狠手辣,所说之话决然不能相信,尖声叫道:“他狼心狗肺,说话绝不会算 数,孔兄切不可相信!”孔任也知商臣心性残忍,这言语之约束对于他来说,其实简直就 可说是等于没有。现在爱子确实是在他手上,他虽然说话客气起来,显也是因为占尽优势 、心中得意所致,绝非安着什么好心。但若是激怒了他,只怕他立刻便会对爱子不利。 孔任正自沉吟不语,商臣忽又道:“莲姑娘,你看清楚,我手中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丈夫 手中的,却是别人的儿子。我本为嫡长子,现在又已嗣位为君,而王子职之流不过是乱臣 贼子而已。无论论情,还是论理,我都应该为楚王。我知你心地善良,不愿做这血腥之事 ,因此便请与孔兄置身事外。在下与令公子根本没有利害关系,伤他于我何益?只要二位 退出事外,我担保绝不会伤他性命。” 莲佳叶泪眼盈盈,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商臣手中的婴儿。景子职见在商臣说完这话后,莲伽 叶立刻转头望向孔任,虽还未发一言,但眼神中已是满是期望之色,显是盼孔任答应。可 自己这一方本来就靠他二人相撑,才能勉强支持至此,若是他二人忽然置身事外,自己父 子立刻便是死人。即便一时只为其所囚,也只不过是日后背些莫名其妙的罪名,晚些死而 已。 景子职心头越来越急,再也忍受不住,嘶声叫道:“孔兄绝不可相信这人之话!父王说过 他心胸狭窄,疑心极重,绝对难忘介蒂的!若是你们抽身事外,待杀我之后,他必然再杀 你们,永除后患。”又怒向商臣道:“你这无耻小人!你真刀真枪斗不过我们,便要以此 小人手段来逼迫!” 商臣厉声道:“呸!你还有资格来指责我?要说要挟,根本就是你在先!你挟我之子,乃 是身家性命之事,以你心机之深沉,自是绝不肯轻易言放。而我挟他之子,却只不过是要 他们不再多管这闲事。我本来就无害他之意,与你岂可相提并论?”景子职一时语塞,无 法作答,只是怒目而视。莲伽叶听到儿子声嘶力竭的啼哭,便象是要接不上气一般,心中 实在已如刀割。她望了几望孔任,见他仍是沉吟不语,忽然叫道:“我们……” 孔任身心都在剧烈颤抖,一边是“两个都不是好人,我又何必来趟这浑水?何不冒那一险 ?”一边却是三位婴儿的声声之啼:“父亲虽坏,婴儿何罪?况且你以为他真的会遵守诺 言么?”父亲严厉的训责,已在他耳边响起:“我孔氏男儿,鼎仪天下,断不能弃危于不 顾!男儿与懦夫,平时都是道貌岸然,真正之别便在于危难之际,是自己先抢妇幼之机、 顾自己之命,还是能够挺身而出保护妇幼。若是你变成了庸人,为父必将你赶出孔门,永 远不配再做孔门之后。但你若是成了懦夫,为父必第一个清理门户,绝不容情!” 父亲的话,从来都是孔任一生中最大的真理和精神支柱。从父亲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每 一个理念,都如同先天就有、融入灵魂一样,深深烙在了他的灵里肉里,令他根本无处容 纳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如今自己所面对的形势,不正是父亲所说的龙蛇分流的危难时刻么 ?自己这样弃危不顾,父亲知道后,会容自己活于世上么?自己的孩子,商臣也许还有些 可能放过;可是商臣宁愿他自己的儿子和景子职的儿子同归于尽,若自己置身事外后,建 儿哪里还能有一丝一毫的活命可能?景子职纵然再不值得救,可建儿又有何罪?难道自己 就这样抛弃他,看着他惨死么? 孔任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忽然大声道:“彼此相挟,岂有了局?大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 便请听我一言。现在在你已经执掌国政,兵将已服,大事已定,根本不惧旁人再行反复。 二公子如此而做,大半也不过是想保全血脉,苟延残喘而已。大公子何必背这无谓杀弟之 名?你已经为此杀了尊夫人和二公子之夫人,无数人已经亲眼看在眼中,若是再手足相残 ,不留丝毫余地,国人日后定然疑惧离心,于你之政未必有利。更何况现在你之爱子乃是 在他手中,你又何必以世子之尊,换几条苍黄之命?大公子若是相信在下,便由在下作个 保人,商臣兄放下在下之子,放我等过河逃命。而我等过河后,便立刻在相望之处放下令 郎。日后大家各自行事,二公子最多流亡异国,当乡野草民,或是最多也就是做做寓公, 便如先前无数争位失败后的公子结局一样。那个时候,大公子心气平了之后,只怕连追杀 都懒得追杀。如此之下,所有人都能共存,大公子更不必背上恶名,岂不是好?” 商臣仰天打个哈哈,嘿嘿冷笑道:“枉你负名士之名,却说出这般幼稚之话!便算我信得 过你,却也信不过他。你此时只见我逼迫于他,便对他心生同情,却不知他心机之深沉, 远不在我之下。要不然的话,父王也不会在立我为世子多年后,反而又犹豫不决。你可知 道,要不是我发动在先,先发制人,现在的我只怕连苦苦哀嚎的份都没有?若说他日后能 息了争位之想,那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我且问你,你日后能跟他一辈子、监视他一辈 子么?便算你能跟他一辈子,以他之手段心计,又怎能真的被你束缚得住手脚?”他说完 哈哈大笑,周围之人也哈哈大笑。那婴儿的哭声本已嘶哑微弱,现在更是被淹没于笑声中 。莲伽叶全身颤抖,双手掩面,忽然站立不住,一跤跌倒在地上。 商臣狂笑数声,忽然面色一端,冷冷又道:“更何况现在本是我占优势,今日我若是不顾 父子之情,你们三人早已绝无生路,哪里还能在这里讨价还价?可你要我先行放弃这一先 机,放你们过河不追,到时候放与不放我之儿子全在你等,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说 罢又是一阵大笑。 孔任自己也知这建议确实是极显幼稚,这时提该建议,原也不过是抱万一之想;但现在为 商臣断然相拒,心中却仍是酸楚极甚。他见爱子被对方高举手中,连声音都已经哭哑,心 中已是如万箭穿心,又见爱妻悲痛欲绝,心中更是痛楚难当,几乎便要出声答应。可是自 己怀中的建儿,却也一样声声嘶哑悲啼,自己难道就亲手去把他送入虎口?这又于心何忍 ? 孔任放眼望过去,见景子职也正极紧张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乞求之意。他的身上也是血 迹斑斓,肩头伤口处仍是不时渗出鲜血,但仍是勉力举起长剑面向敌人,神情极是绝望。 儿子的哭声和父亲的训斥之声同时传来,一会这个声音大,一会那个更揪心,令孔任脑海 中一片混乱,整个人简直都要崩溃:“我若不答应,理儿现在就要眼睁睁地死在我们面前 !可是我却怎么可以只顾自己,而去以景子职父子两条人命,来换自己的儿子之命?多年 来,父母尊长无不谆谆教导,胸中应有天下人,凡事当先人后己,以天下人为念;我也深 深赞同,并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可难道一真正碰到与自己利害相关之事,立刻便要将这 些道德气节抛诸脑后,行那损人利己之事?自己儿子不能死,可景子职的儿子难道就该死 ?更何况当此之时,双方极尽相互挖苦之事,无不是要来争取自己,所列之事之理均未必 是真。据自己日常所见,景子职虽然也有功利之想,但毕竟还是心性要较商臣宽和,而商 臣所言未必是实。现在他父子之命俱在我手,难道我如卖肉屠夫一样,以害他二人之命来 乞求换理儿可能的一命,遂这暴君之意?”他想到这里,心头一阵震颤,连身体都不禁微 微振动起来了。 商臣察言观色,忽然笑道:“我所不放心者,不过是景子职再来与我争国。若是孔兄有意 作保,何不听我一言?只要二弟自废武功,自断双臂,自然也就再也不能与我争权,我又 何忧之有?我不但不会伤他性命,还会让他住豪华宫室,一生锦衣玉食,生活无忧。他之 子亦是我之亲侄,同时又是赵老将军之血脉,我连认他做干儿子都能办到,又何必去赶尽 杀绝多惹恶名?何况我身为楚王,虽然有家有庙,有权有势,却易于监督。你之才我亦甚 是欣赏,只要你愿意,这司刑副卿仍是非你莫属。你身居朝内,一面为国办事,一面也可 就近察访监督我。若依你之建议,他日后必居无定所,天涯飘泊,你又如何去监察他一辈 子?” 他话说完,莲伽叶已颤声道:“大哥,这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景子职嘶声道:“莲 姑娘,绝对不可!他鹰视狼顾,从来不给对手留下机会的。一旦入他囊中,他必定斩草除 根,绝对不可能长期留下我们!孔兄千万不可听他之言!”莲伽叶不答,双手拉着孔任之 臂,苦苦哀求道:“大哥,你想想啊,我们的儿子在他手中。我们本来也不是来参与他们 夺位的,虽然未能劝得回他们兄弟之情,但却也不必把自己的儿子也搭进去啊。我们日后 远离这里也好,你要继续当官也好,总之不去管他们兄弟闲事就好。我们就好好守着我们 的孩子,把他养大,教他读书,给他娶媳,一生欢欢喜喜,那是何等逍遥快活?” 孔任心知商臣这话不过是要先软化自己,倘若遂了他心,他便算今日不杀景子职,日后囚 禁之时,若要斩草除根,还不是有的是机会?那又怎生设防?何况他又有斗越椒为防护, 到时候有了防备,纵然违约,自己又岂能轻易刺杀得手?而且更重要也更可怕的是,即使 自己答应他,以他之心狠手辣手段圆滑,很可能永远都不放自己儿子。那样的话,日后他 便始终可以以此相挟,自己岂非要一辈子为他做牛做马,成其爪牙?可是莲伽叶已如此痛 心,理儿的哭声也已越来越是微弱,难道自己就眼睁睁要看到自己的孩子惨死? 孔任心中痛如刀绞,终于咬牙道:“阿叶,为人要有节义,怎么可做这害人之命救自己之 命之事?我向来受圣贤之教,从来都是行事不独为己,万事当以情理为据……”莲伽叶凄 声道:“可是圣贤可曾教你不顾父子之情?圣贤可曾教你以己之命救别人之命?更何况这 景子职,也是死死想把我们绑在他身上,根本便不是什么好人,你何必去为他而牺牲我们 的孩儿?你向来受圣贤之教,难道我便毫无教养、不通事理么?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可是 你的亲儿子啊!”她声声悲切,字字穿心,孔任听得心乱如麻,心下更是痛楚,只觉一边 是骨肉亲情,一边又是圣贤之道,一时间竟全无决断。景子职神色更是惶急,只是不停地 对商臣喊道:“你莫忘了,你儿子也在我手中!”又不住地向孔任道:“孔兄万万不可受 商臣之骗!” 商臣忽然冷眼望着他们,忽然厉声道:“孔任,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今日无论如何要免 除这后患,你趁早不要心存幻想!我早已说过,我日后自有妻妾无数,绝然不乏子嗣。若 是今日实在要不回来,我定毫不犹豫将你们全部击杀。你的儿子,自然也不例外!” 孔任咬了咬牙,厉声道:“若说两下皆和,我自然是赞成。若是不然,恕难从命!”商臣 冷笑道:“好一个损己利人的好汉子!”身体微微后退,身边武士重甲围护,已经完全盖 住了商臣的身体,只是微微露出那举着的婴儿的头。两侧之兵,也都望向成自西手中的令 旗,只待令旗一挥,便令这几人万箭穿心。 莲伽叶知他即将发动,眼泪泉涌,颤声道:“大哥!他……要发令了,他真的要发令了! 这可是我们的孩儿啊!你难道就真的要为了认那几个死理,不顾我们的亲骨肉吗?”孔任 浑身颤抖,但父亲的严训却如炸雷一样,根本就象是在耳边阵阵雷鸣。若是要答应商臣之 建议,以景子职父子之命来换自己孩子之命,他实在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正在这时,众人眼前一花,那名灰衣蒙面人不知何时竟又已冲了出来。那人忽然袍袖一拂 ,一股劲风袭去,商臣一下没能拿捏稳那婴儿,险些掉落。莲伽叶早已泪尽以血,眼见机 不可失,陡然间一条索带飞去,就要抢回婴儿。那灰衣人桀桀怪笑,居然趁众人混乱之时 ,猛然袭向商臣身边。 商臣见他竟并不争抢婴儿,反来袭己,心头大骇之下,立刻保命要紧,一把将婴儿顺势朝 他砸去。灰衣人一下让开,反而将婴儿拂向莲伽叶,双手袍袖齐振,掀翻了好几名就要挡 在商臣面前的盾甲之士,冷笑道:“莲姑娘,老夫也是中原人,却怎么跟你丈夫所想不同 ?你们便不救,他们还不是至少得死上一父一子?你们又何必定要前来,硬多搭上你们自 己的儿子?老夫今天偏偏就要来支持你!你还不快走?” 这灰衣人既与商臣近身剧斗,周围武士自是无人敢乱放箭。莲伽叶泪流满面,急忙飞身跃 过就要抢婴。那灰衣人一袖拂开众敌,猛然一探,竟然抓住了斗越椒甩身乱舞,同时反身 跟莲伽叶退在了一起。莲伽叶神情慌乱之下,几乎反手击向那灰衣人。那灰衣人急忙一手 架开,道:“莲姑娘,情势危急,你往前逃,老夫护你!” 莲伽叶感激万分,正要反身跃开,忽听孔任厉声道:“不要相信他!莲妹回来!”但这时 商臣属下早已扑了上来,他们先曾受商臣训斥怕死,现在居然一个个全不要命。莲伽叶听 得孔任呼喊,心头酸苦,忽然嘶声道:“不相信他,难道还相信你?” 正在这时,那灰衣人忽然笑道:“不错,你正该相信他的!你一个山野女人,怎能知中原 智计,知道老夫乃是要杀你?如此蠢笨,又如何配做这天下第一少年英雄之子的母亲?” 他说话间,已猛然一掌,直往莲伽叶后脑重重劈下。莲伽叶虽然轻功卓绝,但这分神之际 ,根本闪避不开,只能绝望等死。 眼看她头就要被那灰衣人劈成两半,那灰衣人忽然怒喝一声,舍了莲伽叶,一掌击向旁边 突也如鬼魅般冒出的白衣蒙面人。然而莲伽叶还没来得及庆幸,忽然后背一阵剧痛,几乎 整个人都要散架。斗越椒一掌偷袭得手,又自猛地一爪抓来,趁莲伽叶全身剧震之际,又 已将那婴儿抢了过去,转身飞逃。 莲伽叶身躯剧烈颤抖,但却还是拼命就要追过去。斗越椒看也不看,反脚一踢,已斜斜踢 中莲伽叶之肋。莲伽叶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跌回到被敌人一 群武士死命围攻的孔任身边。只听那灰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总与老夫作对?” 那白衣人尖声冷笑道:“我便是你专门的克星,怎能不与你作对?”说话之间,二人又没 入林中。那边商臣又已接住婴儿,忽然手一挥,那些不怕死的武士又都退了回去。只这短 短的一场激斗,景子职身边便已留下了好几具尸体,似乎他已接近末路,开始真正疯狂起 来。 商臣哈哈大笑,道:“连天老爷都助我,谁说我不是真正的大位之人?孔任,莲姑娘,你 们还不死心么?”孔任极力为莲伽叶支持元气,根本没有理他。莲伽叶咬牙站起,身躯摇 摇欲坠,但却终于没有倒下,嘶声道:“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商臣忽道:“莲姑娘,你丈夫不顾骨肉之情,只为一个也想争位的人,便不惜牺牲自己的 儿子,难道你也这般无情无义吗?你只要抢得景子职手中的我之孩儿,便算你夫君不肯应 我所议,我也担保还你儿子!若是不然,嘿嘿……”那婴儿本已经微弱的啼哭之声又突然 暴起,而且身子剧烈晃动,手脚乱舞,脸上隐有红意,显然是商臣用剑在婴儿脸上画了一 刀。 莲佳叶泪如雨下,浑身连抖,颤声道:“大哥!你难道……你难道……”孔任垂泪道:“ 叶儿,我们不能做这种事啊……”莲伽叶忽然狠狠打了孔任一个耳光,袖中突然飞出一条 索带,便要缠住孔任。孔任大惊,连忙纵身后退。不料这只是一虚招,莲伽叶本意也不过 就是要他退开,此时一见他抽身,立刻拧身扑向景子职。 景子职本来与她并不相邻,虽然闻商臣之言心中已有戒备,防她前后突袭,但却是万万想 不到,她竟然直接从孔任的方位袭将过来。景子职眼看手中婴儿就要被莲伽叶抢走,手中 长剑已不及拦挡,心中大急,急速转身,拼着将整个后背暴露于莲伽叶,也要将婴儿遮住 。搏斗之际,背对对方,乃是生死大忌。景子职竟然如此举动,自是神智微乱之下,不惜 身受重伤,也要保住这关系自己父子性命的婴儿。 莲伽叶一袭不中,立刻变抓为掌,在景子职肩头拍了一掌。她救子心切,这一掌已用上了 十成真力。虽然她早已受了重伤,劲力无法使足,但景子职已经经受不住,身子顿时前倾 ,便要扑倒。莲伽叶左手一抖,那本来袭向孔任的索带已经缠住了景子职,回手一抖,防 他身子扑下,压住婴儿,自己不便夺取。这一抖之下,景子职身子登时回转。莲伽叶索交 右手,左手直取婴儿。孔任大叫:“不可!”连忙和身扑上,一掌格在景子职和莲伽叶手 掌之间。 莲伽叶气苦无及,怒道:“你……”孔任道:“我们不能轻信商臣!”莲伽叶泪流满面, 嘶声道:“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索带忽然松开,直取景子职怀中婴儿,伸缩之际 竟不输于人手。景子职运力相拒,但莲伽叶索带所绕角度极妙,一扯之下,景子职便觉手 中婴儿已经拿捏不住,脱手欲飞。他慌乱之下身子上扑,右手抛去长剑,死死抓住了索带 。 莲伽叶不顾孔任拦截,左袖忽然又飞出一根索带,直扑那婴儿。右手索带也同时松开。景 子职见自己所抓之索带上的婴儿,已转移到另外一跟上面,百忙中一口咬去,居然咬住了 那一根索带,但身体却完全失去了平衡。莲伽叶用力回拉,景子职扑倒在地,口中依然紧 咬不放,但已群牙散落,鲜血淋漓。 孔任一脚踩住了那索带,转身向莲伽叶叫道:“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们不能做这种 事!”莲伽叶一拉之下,没能拉动,景子职已是手脚并用,又抢住了婴儿。这时只听后面 传来商臣冷冷的声音:“还不快行动!”婴儿的哭声更是凄惨。莲伽叶泪如泉涌,忽然双 手一抛索带,一手拔下头上玉钗,飞身刺向景子职咽喉。她本不擅剑法,但现在心中悲急 ,这一扑之势便如雪山神鹰奋身下击一般,气势凌厉非凡。显然,她这一钗之击,实已不 啻宝剑之威,要一下将景子职刺死刺伤,让其再不能跟自己挣抢。 孔任见莲伽叶出招致命,心中大急,一面叫道:“不可!”一面飞腾而起,打向莲伽叶手 腕去路。他原想莲伽叶必定会变招而退,但莲伽叶此时情态已急,见这唯一的机会又将为 自己夫君所破坏,心中悲苦无及。她疯狂之下,竟不闪不避,身子前扑之势更速,只求刺 伤景子职,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会伤在孔任招下。孔任大惊,连忙回收劲力,却已是不及 ,只听扑地一声,孔任这一挡之击已打在了莲伽叶左胸之上。莲伽叶一声闷哼,眼中露出 绝不可能的神色,嘴角慢慢渗出血迹,身子仰后便倒。 孔任心头剧跳,急忙放下手中原来所抱之婴儿,一把扶起莲伽叶。莲伽叶目光散乱,面色 惨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孔任,口中只是道:“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孔任心 中痛急,催动真元输入她体内,垂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莲伽叶忽然从他怀中一跃而起,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嘶声道:“好,好,我是山野蛮荒 之女,只知道母子情深,拼死救子,不懂得你中原的什么侠义节烈仁义道德!我怎么配得 上你?我怎么配得上你这鼎仪天下、对父子之情视如无物的忘情圣人?” 孔任眼中模糊一片,扑通一声,竟自跪下,颤声道:“叶儿,是我对你不起……我们的孩 子……”莲伽叶冷笑道:“谁是你的叶儿?谁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根本就是你学的那些 侠义节烈!你为它而生,为它而死,妻子可以不要,儿子更可以不要!你是大英雄大豪杰 ,你活着只有一个命运,就是要成万世景仰之人!我是小女子,我不识此,我只想安安静 静过此一生,我只想我的理儿活得快快乐乐,又怎么敢耗你这大英雄的真气?” 她状似疯狂,重伤的产后之身,在夜风中随说话而颤抖,显得极是虚弱单薄。孔任心中更 是痛惜无限,伸手便要拉住她的衣袖。莲伽叶身体一退,根本不要孔任碰她,但却根本掌 握不住平衡,直往后面而倒。孔任连忙上前拉住,眼前黑影忽现,直扑景子职,而且身法 凌厉,乃是斗越椒无疑。孔任心中大惊,但欲救却已不及,只得就近连忙抱起自刚才放在 身旁之婴儿。斗越椒一把抓住了景子职手中之婴儿,紧接着一脚踢向了景子职。 他这一脚来势凌厉,景子职本来武功就远远不及,又身受重伤,若是被踢中,势必被直接 踢死不可。景子职急忙身体急缩,往下一滚,总算避开了这一踢之威,但手中劲力已松。 斗越椒运力一扯之下,景子职抱住婴儿的手已是松脱。 斗越椒大喜,但见孔任在旁,不愿再冒险去速杀景子职,回身便要先行跃开。孔任双手俱 有所用,只得飞起一脚,朝斗越椒下三路踢去。这自是算斗越椒跃至时其势已衰,定然不 得不落地回身而战。不料斗越椒身在空中,却忽运掌朝下猛击一掌,身子借反向之势腾高 数尺,立时便要飞跃而出。景子职竭力纵起,拼尽全力朝都越椒手中的婴儿猛地击出一掌 。斗越椒虽然急忙变势,这一掌却还是扫中了那婴儿。那婴儿哭声顿时极烈极惨,显然已 受伤不轻。斗越椒大怒之下,反腿便是一脚。 孔任又惊又怒,却是阻挡不及。他正要怒杀景子职,却见景子职已被斗越椒踢得凄厉惨叫 一声,整个身体已完全没入水中。莲伽叶忽然朝一边边奔边叫嘶声道:“孩子!孩子!” 奔着奔着,忽然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在地,但却立刻爬将起来,双手疯狂乱舞,又朝前拼 命奔去。孔任顺着莲伽叶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边商臣处忽然队形散乱,成自西正连叫“ 放箭!放箭!”,似乎又有强敌在趁他们注视这边、疏神之际偷袭。 孔任心中大急,心头极是恐惧商臣情急忙乱之下,不顾一切人的死活,要放箭射死周围所 有敌人。但转眼间,他却又见弓弦响处,虽是箭飞如雨,那些士兵却都是把箭指向斜空之 中,并未指向自己。只见斜空之中,先前那灰衣人已飞扑而至,又要抢商臣手中婴儿。孔 任虽知那灰衣人来抢婴儿明显没安好心,但现在己方已经筹码尽失,婴儿若在商臣之手, 那便无论如何难逃一死。因此,他情急之下,心中反而期盼那灰衣人先能夺得爱子。 那灰衣人袍袖挥舞之间,竟然不啻铁盾,虽然中了几箭,但多数仓促而放的弓箭大多还未 及粘上就纷纷落下,依然如一头巨鹰般直扑商臣。商臣大惊,一剑斜掷出去,身子却从马 上倒跃而起。但那青衣人似是知道他将向那个方向逃遁似的,袍袖挥舞之际,竟然便如翅 膀一般,能在空中改变方向。他之随便一拂,便击飞长剑,身子仍是随着商臣去势而落。 商臣大惊,眼见那青衣人之袍已拂到自己胸前。他知那灰衣人之袍惊人凌厉,若是被拂到 ,定然筋断骨折,但自己却已再无物品可挡。情急之下,他想起灰衣人意在夺这婴儿,不 暇思索,一把将所抓之婴儿尽力抛出。 那灰衣人显然早有准备,灰褐色袍袖一挥,身子已改变方向,便如一只大鸟般直追那婴儿 去势。不料就在这时,忽然先前那白衣人也不知从何处现了出来,也是飞身来抢这婴儿。 青衣人似是对那白衣人来抢极为恼怒,半空之中一指便向那白衣人飞跃之势袭去。那白衣 人也变抓为指,身子在空中稍稍一顿,避开了这一指,随即挥掌横切,反袭那青衣人之腰 际。二人似乎都是知道对方极是厉害,全心狠斗,反而都舍了那空中落下之婴儿。 那婴儿飞落之际,襁褓之布更是散乱,啼哭声音也是更高。斗越椒此时已将手中的小主公 抱归属下,命他们保护带走,此时一见便宜,立刻飞身来抢。孔任头脑昏乱,再也顾不得 手中婴儿,也飞身上前争抢,但却已慢了一步。 那青衣人见屡袭不中,又见孔任之子就要又被抢走,似乎不愿意与那白衣人纠缠,回身欺 近,似又想先抢那婴儿。但他才一如此作势,突然又一回身,竟是要抢那被众兵甲保着、 急急离开的德儿。那白衣人似乎知道只要抢到婴儿,便是落于下风,反而从不顾这些婴儿 ,总是趁那灰衣人抢婴儿之际,便去进袭,逼其退让。 那青衣人见此击不中,忽又自回身来抢理儿。斗越椒似乎是吃过大亏,一见那这二人朝自 己这方向来,心头已自大惧,连忙抽身而退。孔任却是心头所系,骨肉连心,虽见斗越椒 惊骇而退,自己仍是奋力向前。那灰衣人似是冷笑了一声,一振衣袖拂了过来。孔任立感 劲风扑面,竟然难以呼吸,连忙憋上一口气,反手出掌向那灰衣人击去。 那灰衣人袍袖伸缩不定,忽地缠住了孔任手臂,轻轻一抖。孔任但觉自己整条胳膊都要被 硬生生扯掉,但仍是不理,右掌出击时左手依然忍痛前探,便要抢回爱子。那灰衣人大怒 ,转身发掌,似要立下杀手。忽然,前面那白衣人也已是如飞而至,趁青衣人与孔任相争 之际,一把抢住了婴儿,随即立刻便向江面上纵去。 灰衣人与孔任大惊,顾不得再行比拼,想也不想,立刻如影随形追将过去。那白衣人脚底 之鞋忽然变得奇大,便如鸭掌一般,在水面上滑跃极速,踏波便有如平地,眼看就要逃脱 。灰衣人忽然一声厉喝,挥手拂起岸边一块石头,从后面直取那白衣人。 那白衣人却并不回头,忽然扯出婴儿身上衣物,朝那石头侧面一拂,那石头顿时远远飞开 。灰衣人立刻振石再出,那白衣人忽然一下将那婴儿整个猛地朝灰衣人抛出,便如暗器一 般;自己则转身又向反方向急驰而去。那青衣人所掷出的石头,正正就与那理儿腰肋处相 撞。理儿一声嘶哑惨叫,立刻落入了水中。 孔任见爱子落入了阴沉的江水中,也不顾自己水性不佳、落水地点离自己又远,疯狂地便 扑入江中,要潜去救援。他现在心中已如刀搅,已根本去想现在这暗夜激流之中,捞回来 的机会几乎等于没有。而且便即使捞着,理儿已被那灰衣人击中,那灰衣人劲力何等之强 ,理儿能活命之机会,又能有几分? 正在这时,孔任忽然听到水底一阵低低的声音传来,直震耳鼓,却正是当初要自己来楚任 职救人的那位老人:“你儿子未必便死,我自然会相救。景子职已无恙脱身。你速回去救 你妻子和二位夫人所托之子,不可轻忘道德二字。这里我来救你的儿子。” 孔任一惊,兼且被江水一浸,先前狂热也已消退,自思:“他说自己儿子未必便死,那便 是还有一线生机。自己水性不佳,那老人武功见识和水性,皆胜自己十倍,由他去救,定 比自己更好。”当下他想起莲伽叶生死无助,顿时再也不去想这话其实不过就是安慰自己 、叫自己逃脱而已,立刻便跃回岸边。 商臣手下一面朝那逝去的白衣人和灰衣人方向放箭,一面又已有人开始半围了起来,要朝 力竭昏迷的莲伽叶拢过去。孔任心中大急,飞身上前抱起莲伽叶,拳脚随手挥了两挥,凄 喊声中,那些兵丁已是倒了大半。那些兵丁见孔任势如疯虎,忽然发一声喊,全都抱头而 窜。孔任咬了咬牙,略一迟疑,又抱起了地上的婴儿,趁商臣那里人多嘈杂混乱未息、乱 箭尚未齐发的时候,飞身逃去。 孔任想起那老人之语,一头又是扎入水中,可是却再也没有那老人的声音传来。他心头越 来越怕,几乎都疑心那老人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自己,整个人简直都恨不得立刻死去 ,以免面对这一切一切的可怕和可能。他定了定神,将莲伽叶再往上托了托,忽然手边似 乎触到了什么。他心头剧震,猛然一下扑将过去,却觉那物迅捷之极,竟然一下就闪得再 也不见,只模糊见到一个灰黑色的影子。 孔任心头剧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生性凶残的西江狗鱼、西江赶鱼?”他虽然不知此 传说真假,但眼见此等水中猛兽出现,心头更是忧急疯狂。他发疯般地在水中一遍遍地搜 找着,但却什么也没有。终于,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等孔任醒来时,却是在一处岸边,莲伽叶那昏迷不醒的身体也在旁边。敌人似乎没能来这 里了,可是……可是理儿却也永远不能来这里了。 孔任呆呆望着这一切,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明白了理儿回来的希望已经等于没 有;心头实已是说不出地恨自己,恨这个世界,也恨那从来都被自己奉为至理明言的原则 和坚持。他心中悲苦无及,忽然一跃而起,拼命狂奔,似乎那能帮自己摆脱那一切痛悔和 凄凉。终于,他慢慢麻木下来,又回到了莲伽叶身边,呆呆地望着她,忽然一下子抱起她 ,又拼命往前急奔。 孔任想起了铜绿山之约,想起了景子职,也想起了那位老人所说的话。虽然那老人极可能 是在骗自己,虽然景子职也已经坠水凶多吉少,但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也根本无处 可去,不去那里碰最后的一丝希望,又如能做什么? 孔任两脚加力,便往那里疯狂奔去。奔至中途,却忽然想起那老人和景子职似乎并未与自 己约定何处见面,心中不禁又急。但他却也不敢留太明显的记号,只觉得那老人若是真心 为自己,其武功远胜自己,定然能知自己心中所想,顺利找到自己。 等奔至大冶铜绿山时,天色已将亮。孔任不敢直接现身,只是找到那处废弃在密林中的破 旧矿坑藏了起来,给莲伽叶运功疗伤。这矿坑本为百年前采铜所留,后来此处铜脉挖完, 遂弃置不用。其内积水处甚多,极是脏臭污秽,土壁上也不时飞落蓬蓬乱物,分不清是受 惊的蝙蝠,还是被带落的土石。建儿又哭又喊,但幸好声音早已嘶哑,这动静却也不甚大 。 孔任冷冷望着那建儿,一阵阵要逼人发狂般的感情袭来,心头竟然不知是该恨还是该爱。 在孔任失去儿子之前,那仁义道德始终在他脑中占据着优势,让他无法不顾。可是现在, 在失去儿子之后,他却似整个心性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那从来视为不可撼动的真理和原 则,已然全都变成了吃人的猛兽,变成了他的仇人。 孔任久久地望着那已越来越虚弱无力的建儿,终于还是闭上眼睛,颤抖着慢慢伸出手去, 将他抱在了怀中。那种小巧和温暖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他眼中和心中都在哗哗流泪 。他咬了咬牙,前洞后洞地寻找。终于,他找了几处杂草丛生所在,摘了些勉强还能认识 的野果山菌之类,小心翼翼地挤汁而喂。那婴儿哭了大半夜,早已精疲力竭,喝了些山果 之汁后,便沉沉睡去。孔任给莲伽叶运了一周天功,但虽然仍未醒来,但觉得她脉息平稳 ,已无险象,方才稍稍平息,想打个盹。不料心力交瘁之下,才一合眼,竟然当真睡了过 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孔任醒来之时,忽觉旁边似畏畏缩缩站起一个人;定睛一看,却竟然 是景子职。孔任只觉浑身热血汹涌,几乎恨不能将景子职撕成碎片吞掉。他一下扑上前, 疯狂地掐住景子职喉咙,嘶声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那个人呢?那个人呢?我儿子呢 ?”景子职被孔任掐得两眼翻白,拼命道:“我……也不知道……我抱住一根芦苇通气, 拼命地游,终于到了岸边。”孔任怒道:“那个老人呢?那个能在水底说话的老人呢?” 景子职喘着粗气道:“我真的没有看见那老人……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孔任心头如死,知道那老人终于还是在骗自己。他忽然一把甩开景子职,疯狂地朝那土灰 之壁撞去。无数灰土下来,孔任眼前一片迷茫,心头更是如被鲜血的海洋淹没。景子职痴 痴望着,根本不敢说话。 良久,孔任终于又平静了下来,直直望着景子职,忽然冷冷道:“好,这我不问你。我只 问你,你嫂嫂的儿子最后被抢走的时候,你为何拼命上前补上一掌?”景子职低头不敢看 他,只是道:“我……我……”孔任怒道:“你是不是想狡辩,说是想在抢回来的时候误 伤?是不是?你可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什么?你们兄弟俩就是一丘之貉!可怜我的孩儿 ,竟然为了你这样一个小人而牺牲!” 景子职面色惨白,完全答不出来。孔任冷冷望着景子职,心头说不出的厌恶和悲凉,几乎 就想将景子职立即格毙于手。可他看到那孩子,却终于还是压抑住,只转身冷冷道:“你 孩子就在洞里面。马上抱他滚吧!” 景子职忽然扑通跪下,颤声道:“是我连累了救命恩人,是我该死……只是现在我们都已 经被四处追杀,无处可去,只有相互扶持才能生存。我在外面云梦大泽中还有一批朋友, 小儿日后习武也得请教先生,孔兄……”孔人忽然怒声喝道:“滚!滚!滚!” 景子职不敢再说,仓惶入洞,抱了儿子便走,走不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向孔任磕了三 个头。孔任侧身不受,景子职却仍是磕完,这才蹒跚而去。孔任待他走远,似乎想挪一下 身体,却忽然一跤跌倒。刹那间,他整个人再也坚持不住,疯狂地放声痛哭。 良久良久,他才终于又清醒过来,却见莲伽叶不知何时起,已正正站在身旁。孔任心潮激 动,颤声道:“叶儿……”想要拉她,却又根本不敢碰她。莲伽叶脸色木然,毫无表情, 冷冷地道:“我们的理儿呢?”孔任低头不敢看她,膝行而进,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莲伽叶忽然飞身纵上上面一块危岩,嘶声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们中原 所有的人!你们全都不是好东西!你们全都吃人!全都吃人!” 孔任心头酸苦无限,垂泪道:“是我对不起你……”莲伽叶泪流满面,喃喃道:“我初来 中原前,师父就对我说,中原虽然繁华,但却人心险恶,可我……竟然还不大相信。后来 见了你,我一心都爱上了你,更加觉得这话无稽。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们中原人比我 师说的还要坏,还要无耻,还要狠毒!我恨你们!”孔任见她身处危岩,神情激动,其后 便是铜山高崖,急道:“叶儿,你可别做傻事啊!我们还要为理儿报仇……” 莲伽叶忽然仰天笑了几声,眼中泪珠滚滚而落,痴痴道:“报仇?你还知道要报仇?”孔 任心痛欲裂,却听莲伽叶又冷笑道:“不错,是要报仇,但却只是我要报仇,不是你要报 仇!你满脑子都是损己利人,你满脑子都是自虐,你跟那些仇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中 原那些人的武功我现在敌不过,可我就要回去做教主,我要答应师父,练我教护教神功, 我一定要杀死他们所有的人!我要发动本教所有的弟子,来一场真正的报仇!你好好等着 吧!”说罢将身一跃,整个人便如一朵白云般从岩上飘落,双手展袖之下,便如飞仙降落 凡世。 孔任知道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曾经无限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是远去,渐渐消失在 视线之中。他心中便如失却了人生中最大的支柱一样,所有一切一切支持自己生存的信念 ,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就在 一刻间,他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整个人都已到了一个注定都将永远漆黑的地方,生生世世 都受那无边黑暗和痛苦的折磨。可他竟然一点也不责怪命运,因为他甚至连痛悔的勇气都 没有了,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对那铺天盖地压过来的痛苦默默地承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自惊醒,却觉旁边似又有人在靠近。他心头不知怎的,第一个 念头就是这人一定是杀死理儿的凶手之一,整个身心顿如疯狂了一般,恨不得立刻扑上前 去,跟其血战至死。然而这疯狂的意念,却也导致了他头脑出奇的冷静。他竟然没有那么 疯狂,只是忽然身体后退,更好地将自己藏了起来,眼睛已射出了野兽般可怕的光芒。 不一刻,一名身法极高的黑衣蒙面人已摸到了孔任藏身的洞前,看了几看,忽然冷冷道: “孔任,你不用再藏了,出来罢!我问你,你夫人现在哪里?景子职现在哪里?商臣现在 哪里?婴儿呢?”孔任完全不答,心头却如狂澜翻涌,知道这一定就是斗越椒所说的,那 个曾跟白衣人和灰衣人相斗的黑衣人。那人忽然一下扔出一块石子,那石子在洞壁弹跳了 几下,几乎正正击中他面门。那黑衣人冷冷道:“你还不肯出来,莫非是以为我在诈你么 ?” 孔任心如死灰,却悄悄似在身后放了个什么东西,这才慢慢走了出来。等他出来时,那黑 衣人见他面色枯槁,形容憔悴,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人,竟然已老得如同五六十岁的人一 样,也似是吃了一惊。孔任冷冷道:“你明明已在小树林亲自参战,又何必明知故问?” 那黑衣人目光闪动,奇道:“老夫刚刚才闻讯赶到这里,怎么已经出手打过架?”孔任冷 冷道:“你到底要什么,只管快说,不用掩盖。”那黑衣人见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正自沉 吟不答,忽听一人冷笑道:“他想独吞这三个婴儿,这还不明白?”孔任望转过去,只见 不远处又现出一名白衣人和那名灰衣人。这白灰二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显然已是剧斗过 许久,但现在却居然又象是彼此联手一样。只是他们彼此之间,始终隔着丈余距离。 那黑衣人冷眼望了望他们,他们也冷电般望了过来,三人都是一言不发。那黑衣人目光闪 动,忽然一块石子飞出,弹至那灰衣人身边又至白衣人,看起来就如是灰衣人袭击白衣人 。那白衣人冷笑一声,道:“这等拙劣之法,也上得台面?”晃眼之间,黑衣人已和那一 灰一白两条人影斗在了一起。孔任冷眼看着,忽然猛地窜入洞中,带起一方大石,就要阻 住洞口。只听里面一声婴儿微叫,便立刻被强行掩住,接着便是飞速踏水之声。 那三人虽在激斗,但这婴儿叫声便如雷电袭体一样,立刻令他们齐刷刷地直冲洞内。那堵 洞之石如何经得起三人同时回拉?顿时便滚落一旁,三人如飞般抢入。 忽然,那洞口处猛然一下巨震,整个出口处已是轰地一声坍塌下来,连同那还没完全带出 的巨石一起,竟然硬生生将他们堵在了洞内。孔任猛地从那巨石下侧飞身出来,如飞似地 又在岩土上连击数掌。那矿坑早已年久失修,又久受风雨剥蚀,塌陷之势立刻更是无可阻 挡。只听里面隐隐约约轰轰连声,不一会便已整个山丘都塌了下去。孔任面色如死,身随 心转,立刻便又飞身窜到另外一处,找到自己喂婴儿时发现的支洞出口。只见那出口也已 无法幸免,早已随着这全山大振之势,塌得无以复加,根本不用他再补掌共振。 孔任呆呆望着这一切,忽然极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凄厉可怕,也说不出的狂 野和心酸。他完全不想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只知道所有打自己儿子主意的人都必须死, 而且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甚至连那可能的确只是刚刚来的黑衣人,他也根本就不可 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不知从何时起,大雨竟然已是疯狂地泼下;不知何时起,他也 已是从疯狂大哭大笑变成了嘿嘿的冷笑,只是他眼中流出来的,似乎已不再是眼泪。 天色似乎就跟孔任的心灵一样阴沉,他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根本就不想去看见任何 东西。他只是漫无边际地奔着,一面奔,一面嘶声大叫,一面嘶声大叫,一面奔,就如一 个完全无依无靠,也没有任何方向的孤魂野鬼。 也不知走了多久,孔任忽然觉得身旁似乎真正多了一个血红色的鬼,而且始终在跟着自己 。孔任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咧开嘴向那鬼呵呵而笑,道:“兄弟,你也是跟我一样的么? 你是不是已经成鬼了?为什么我还不能?”那鬼冷冷望着他,忽道:“你真的很想做鬼么 ?” 孔任双手伸向空中,仰天狂笑道:“做人有什么好?做鬼有什么不好?我又怎么会不肯做 鬼?你说,我又怎么会不肯做鬼?” 那鬼默默望着狂笑中的他,慢慢道:“你本来就注定为鬼,不过误入歧途,才耽误了这许 多时日。今天,你已经尝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人心已死,的确可以做鬼了。天地为鉴 ,今日鬼门关为你而开,正式迎接古往今来第一鬼。从此以后,今日便是永远的鬼节。你 开心么?”孔任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忽然头脑一痛,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 ※ 来源:·BBS 未名空间站 http://mitbbs.com·[FROM: 24.31.] [上一篇] [下一篇] [同主题上篇] [同主题下篇] [转寄] [转贴] [回信给作者] [修改文章] [删除文章] [同主题阅读] [从此处展开] [返回版面] [快速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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