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机舱里,望着烟雾一般缭绕而过的白云,心里此起彼伏。
我想起六月份在松花江畔,唐突的邀请阿静一起去云南——“我们一起去吧!”。
我想起暴雨中她一脸的泪水,眼中满是绝望。
我想起她在病床上仰起脸恳求道:“你晚上要走吗?”
我想起在咖啡馆她摸到我的手,轻轻划下一个“C”。
我想起在雾灵山的瀑布下,她涉水而来,扑到我怀里,阳光在水面跳跃。
我想起我们手拉手坐在大石头,在暮色中看夕阳西沉,耳边鸟儿啾鸣。
阿静,我会再遇到你的,我相信我们的缘份还没有结束。
三个小时之后,我便到了昆明。在机场服务台定了去大理的高快客,打车到了长途车
站,正好赶上。车上人非常少,加上我才4个,车头的影碟机放着香港武打老片,问过
司机,要近10个小时的路程。
虽然云南已进入干季,但是还是常常阴云多雨,这是他们的气候特征,东边日出西边
雨。到大理的高速公路前半段塌方,只能在土路上绕行,上下左右颠簸得如摇汤圆一
般。昨晚一宿未眠,我晕晕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在大理的高速路上,车如同飞起来一
般,金黄的落日将阳光洒满山丘。
车停在大理下关的汽车站,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我将帽子扣在头上,照着“枫叶飘
飘”老板给我的号码打了个电话,那是个家庭客栈,我问他有没有个叫叶静的女孩子住
在那里,他查了半天,说没有。我心中焦虑,但是天色已晚,我打算先住下再说,于是
和老板订了房间。
打车十多分钟便到了古城。暮色苍茫中青灰色的古老城门巍峨耸立,上面白底黑字大书
着“大理”两个字,空中飘着情谊绵绵的葫芦丝音乐,三五群穿着传统白族服装的俏丽
女子站在路边聊天,我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世界。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凉湿润,古城两侧有清澈的流水趟过,有人在那里洗青菜水果。两
边都是低矮的双层小木楼,屋顶上杂草茂密,青苔累累。
我找到那个客栈,在古城最里面的一个小巷子里,旁边有简朴的基督教堂,避开了喧哗
地段,十分悠闲清净。那是个典型的白族老院子,一棵百年桂花树立在院子中间,老板
姓段,五十多岁,清瘦,极为和气。
一进去我便请他再查一下登记簿,确认阿静是否真的没有来过。老板慈祥的说找人吗?
重名重姓的可多了。他查了一遍,没有。
我十分失望,忽然脑子里念头一闪,便再请他查一遍有没有叫陈枫的男孩子。老板细细
的查下去,终于在八月二十七日那天,找到了一个陈枫的名字。
我心狂跳,对老板比划阿静的样子,让他再回忆回忆是否见过这样的女孩,也许她换了
名字也不一定。
很苗条,身材修长,肤色白皙,长相清秀,四川人,头发长长的,扎着个马尾巴。
我把能想到的特征都说了,老板还是和蔼的摇头,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替阿静拍过一
张照片。
忽然老板的弟弟用云南话插嘴说了几句,他们两个讨论了起来,我旁边听着,好像是说
有来过似的,我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最后,老板对我说:“我弟弟说今天清晨是来过这么一个女孩子,他接待的,我不在。
她也来打听一个叫陈枫的人,陈枫这个小伙子我们是知道的,人很和气,他在这里住过
几天,已经去丽江了。”
“那个女孩子也去丽江了吗?”我迫切想知道阿静的下落。
“应该是的。她从我们这里订了车票,应该也是去丽江了。”
我激动的紧紧握住他的手:“谢谢,谢谢您。”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
村。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去丽江的汽车,心里已经确认阿静的去向,不再忐忑不安,但
也没有欣喜若狂,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车窗外景色秀丽,朵朵玉
带云在青翠的苍山半山腰缭绕,我无心欣赏,坐在车中默默到数时间。
车驶进入山区内部,不时有细小的山溪欢快的奔流而下,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车轮飞
转,我在静静的等待。
转了一个弯,忽然间眼前一马平川,蓝天白云之下,一座银色的雪山俏生生立在远方,
如女神一般圣洁,那便是丽江。
终于停下,换乘公交,古城站下,回身看到两个巨大的水车在缓缓转动,一座古香古色
的小城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想到在松花江畔与阿静谈心的之后第三个月,真的来到了丽江,但也没想到我来丽
江是为了寻找我的爱人。
古城里人来人往,店铺林立,远比大理繁华热闹的多。脚下是天然的五彩石路,纳西人
家的木房子上随意散置着嫣红的鲜花,城区内小河流水密布,几块木板一搭,便是一座
小桥,人们随意在河流之间穿梭。
我一边行走于小巷之中,一边细细思量如何去寻找阿静,不知不觉逆水而上,来到四方
街。四方街,便是四四方方一块空地,街中央一群穿着民族服饰的纳西族老太太,围着
一个吹笛子的老人,随着轻快的笛音跳着纳西锅庄,空中荡漾着游人的欢声笑语。
无论是店铺还是旅舍客栈,我都一家家细问,比划着阿静的模样身高,但是每个人给我
的回答都是摇头不知。
天色渐渐暗下来,仍一无所获。我迷茫的四处扫望,诺大个北京城我们都能相遇,而现
在阿静就在这个小小古城之中,我却找她不见。
整整一天我都滴水未进,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溜达到酒吧街,坐下要了瓶啤酒。酒吧街
立于一条小河两侧,两边的酒吧店隔岸相望,一串串红灯笼映得水面波光粼粼。酒吧里
的小弟小妹泼辣辣的和客人一起对歌,这边唱完那边和,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我要了一瓶啤酒,坐在水边的木椅上静静看他们嬉玩。丽江白天艳丽妩媚,晚上风情万
种,夜夜醉酒笙歌,真是个充满魅惑力的地方。
一首熟悉的歌谣传过来:“小阿妹小阿妹,隔山隔水来相会,素不相识初见面,只怕白
鹤笑猪黑,阿妹,阿妹,玛达咪,玛达咪,玛达咪。……”
我心中一动,这不是阿静曾经唱过的民歌吗?只不过他们唱得热烈奔放,阿静唱得婉转
忧伤。我叫过一个小弟来问:“这是什么歌?”
“是第一次来丽江吧,这是摩梭族的泸沽湖情歌!很有名的,天天有人唱。”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苗条的女孩子,身材修长,长头发,扎着马尾巴,很清秀。”我向
他询问。
他用下巴冲我身后点了点,说:“是不是那个女孩儿?她站那儿看你好久了。”
我回头望去,却见阿静如雕像一般站在对岸,脚下的溪水荧光闪烁,她黑黑的眸子盯住
我,眼神专注而凄伤。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如梦似幻,似假非真,她必是早
已见我,却不肯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