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也想做棵蒲公英,仰着金色的脸,举着茸茸的伞,与风儿结伴去旅行。
多次被人当街拦住要买我过腰的长发,理发师也总赞我的发质光滑,谁曾想差点我就做了光头尼姑,要不是因为有小小的蒲公英。
五六岁时,一个夏夜爆出满头毒疮,红肿奇痒,抓得头破血流,头发浓密不好上药。老汉没辙,趁熟睡咔嚓掉我的小揪揪不说,还剃成狼牙狗齿,抹上一头紫药水。哭得断气,也没法把头发接回去,那时虽不懂啥叫美不美,可总晓得怎样叫难看吧,打死也不出门。老汉内疚,买条紫纱巾罩我头上。一时间我成了全厂的头号明星,哪个歌星影星红得有我发紫?出门就有一群小孩叫着嚷着,追着撵着,不论大小,不论男女,个个都以扯掉我的纱巾,摸一摸紫气环绕的光头为荣。可怜我每天要拼命打多少场自卫反击战,打不过就抱头逃,竟练出一双飞毛腿。
到现在还最恨紫色,特别看不惯圆滚滚的大茄子。
老汉终于找来一清热解毒良方----蒲公英炖肉。我提篮爬坡上坎到处寻摸,找到一瓣锯齿的叶子就如我新长根头发,挂白浆的蒲公英根药效最佳,小手小刀就往土里深刨,十指染得黑乎乎,太阳晒得眼花花,可心里有盼头,定要早日摘掉这顶紫巾冠。
蒲公英炖腊肉,猪蹄,骨头汤,根根叶叶裹了油还是苦苦涩涩。平时老妈爱抓包中药炖肉,大人总骗说多喝汤,营养都在汤里,我哪听得进去呀,当然只抢肉吃,有谁看见营养是一块一块的还是一丝一丝的?汤里明明只有层油花。
现在,我心甘情愿地一团团吞草根一碗碗喝药汤。 每年春末夏初我就开始挖蒲公英,一个夏天要喝十几罐汤,春分到立秋,年复一年,我都吃成了一大草包,慢慢习惯并喜欢上了那种淡淡的苦味。
等到上中学,头发早劫后余生蓄得又浓又长,没再生疮不说,天天训练服捂着汗,竟然连痱子都绝迹。吃再多辣椒,也只乐见青春豆在别人脸上灿烂开花。
上大学自然没法把家里的汤罐搬去。发现湖边草坪蒲公英团团簇簇长得又嫩又壮,琢磨可以挖来泡水当茶败火。
傍晚时分,换上条旧仔裤,提个塑料袋拿把刀开始行动。晚霞醉人,音乐抒情,湖畔柳旁,林中松下,恋人双戏。唯我格格不入地掺在中间挖野菜,刚开始还不自在,等挖到几棵肥肥大大的,我眼里就只有蒲公英了。埋头勾腰,半跪地上一路挖呀掘的,一会儿就半袋。咦?这棵上面还长出只鞋,一节白藕,一抬头,石上一双男女,四目怒瞪,我还握着刀差点挖到人家的脚趾。糟了,怎么就惊了一对鸳鸯!巨汗,总不能请人家小姐高抬贵脚让我挖了这棵吧。红着脸退开,听人咕隆一句“哪来的神经病!”
这下学聪明了,先左瞧瞧右瞅瞅,没人咱再动手。可刚一会又被一阵断喝惊起“哎!捡破烂的,怎么混进来的,你!”
我四下一看,几米外有个校卫队的凶神,可没捡破烂的呀。 “嘿!说你呢,瞧什么瞧!不知道这是啥地儿呀?竟敢到X大来拣破烂,快给我滚!”
暴寒!还琢磨这园子里的蒲公英咋活得这么滋润健壮呢,敢情挖出一堆麻烦。书包学生证都没带,还真不能证明就是这园里的,再说了,谁信一大学生会跑来挖野菜?只好拎着半袋“破烂”“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