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看见大秧歌,好像在大型歌舞史诗东方红里。记不得那场里,人们腰系彩带,手舞足蹈,前进后退,热闹非凡,煞是好看。那种秧歌好像是东北一带的民间舞蹈,又叫东北大秧歌,在东北二人转里时不时地能看到。大秧歌以它易学,简单,热闹,喜庆的特点,很快成了舞盲们的挚爱。不知何时,扭秧歌成了北京老人们的娱乐活动。奇怪的是,扭东北大秧歌是男女都有,但到了北京,却只有女的在扭,因此,确切地说,是北京大妈们的健身运动。
那时,我每天骑车上下班,路过闹市区,总能看见一群一群的老大妈,穿红挂绿,浓妆艳彩,手持扇子或彩巾,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龙飞凤舞地扭秧歌。当然,会有少数几个男子,为她们敲锣打鼓地伴奏。锣鼓喧天,声音气壮山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
我本人对老大妈们扭秧歌没异议,试想,她们为国家作了一辈子的贡献,老了还不为自己活一回。退休没事干,在家闷出病来,不如出来运动健身。扭秧歌不过是众多健身运动之一,又不是不健康的活动。在大街上,也是免费的群众性文艺表演,丰富都市生活。但和我看法一致的人并不很多:
首先,受到活动场地附近的居民坚决反对。居民楼的住户多种多样:下夜班,有小孩,有病人,有老人。居民楼应以安静为主,试想,每天都有一群老大妈,敲锣打鼓,从东扭到西,从南扭到北,噪音污染,如同文革中的高音喇叭。还不闹得睡觉的居民噩梦惊醒,刚满月的小孩惊风,重病之人心烦意乱,年高老人不得安生。
其次,老观念的人看不惯。众所周知,她们那把年纪的人,同现在的年轻人不同,从来都是素面朝天,化装不是生活中的必须。我妈这辈子就没化过妆,一生中只烫过一次发。那些老大妈们多数不是职业演员出身,除少数人外,多数人的化装水平不敢恭维,难看不说,还极具夸张力,说的不好听点,看起来就像是妖精现世。此外,那一代的人,观念守旧,看不惯那些化了浓妆,在大街上群魔乱舞的老太太们,常有微词。我曾动员我妈去参加老大妈们的健身运动,埃了通骂,说我发神经,疯疯癫癫地。
最后,我赞成大妈们扭秧歌,也是叶公好龙。我支持她们到其他居民区去扭,千万别到我住的地方来。我也受不了那烦人的锣鼓声和她们的那身装束,一眼一耳还行,二眼二耳还能忍耐,三眼三耳她们不发疯,我也会发疯。
可能是居民们反对呼声甚高,社会压力太大,老大妈们扭秧歌,一度受阻。后来一阵子,街上不太看得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妈们了。习惯了老大妈们,每天在大街上窜来窜去,锣鼓喧天的喧闹,猛不丁的,骑车路上安静下来,看不见红男绿女的健身人群,又觉得有点寂寞。不过,这次回去探亲,我发现,扭秧歌的老大妈们仍健在,还舞的活蹦乱跳的。不过,已从街头乱扭的自娱自乐活动,走上了正式的欢庆场所做演出。
那天,我和丈夫到后海的荷花市场玩,出大门,就听见那熟悉的锣鼓声。仔细一看,门前广场上,有十几个穿绿衣,带红花的老大妈在扭秧歌,3个男子为她们敲锣打鼓。丈夫一看,如同见到专业歌舞队,乐得拍个不停。大妈们的妆依旧化的不好,过于浓重,头饰依旧艳俗,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满头的花枝招展,扭秧歌的水平依旧是随心所欲,不入流。不过,她们的敬业精神可嘉,让我们不由得驻足观望。
9月的北京,骄阳仍然很毒。那时正值中午,我和丈夫都穿着汗衫,带着旅游帽,还觉得晒得不行。老大妈们穿着挺厚的长袖长裤演出服,顶着大太阳的暴晒,水泥地的烘烤,跟着鼓点,一遍又一遍地变化队形,走着花步。最引人注目的是秧歌队后面一位老太太,年龄有70多岁,矮墩墩的,苏联老大妈的腰,妆化的格外夸张,头戴粉花的头饰。但扭起来特别投入,能看见她额头上的点点汗珠。她凝神闭目,摇头晃脑,手舞彩扇,一付忘我的样子。她太入无人之境,好几次走错了方向,大队人向东,她一人向西。发现大方向错了后,她决无尴尬表示,找对方向接着自我陶醉。令我这旁观者,都佩服她的敬业精神。
后来,在朝阳区第8届国际旅游节的庆典上,我们看见由老大妈们组成的秧歌队,很认真地走着舞步,同样的绿色衣裤 。丈夫兴奋地说,我们那天在什刹海看见过她们。对此,我哼哼算作答复。因我不敢肯定,此大妈即彼大妈,不过,都是北京大妈,倒也用不着和丈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