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自己(关于香港) 问:世界给你走的七七八八,最喜欢的是什么地方? 答:香港。 问:给你再多一个选择呢? 答:香港。 问:来世想住的地方呢? 答:香港。 问:你不是香港土生土长的嘛。 答:已经来了三十年,超过四分之一世纪,也算是土生土长的了。 问:香港近年经济低迷,大众唉声叹气,你还是喜欢香港? 答:在经济最高峰的时候说爱上它没什么意思,当今最坏还是喜欢的话,是真心的。 问:举一例子,说明为什么你喜欢香港。 答: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止三天三夜,一千零一夜也说不完。 问:不要考虑,第一个进入你脑中的原因是什么? 答:云吞面。 问:云吞面?云吞面到处都有呀,温哥华也有,广州也有。 答:每一档都好吃吗?到处都有得吃吗? 问:…… 答:离开香港的人,想到香港,第一件事多是云吞面。 问:再随便举几个例子吧。 答: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都市之中,除了纽约你可以一天办五件事的吗,上下午办公室也最少可以谈成两桩生意,早餐、中餐和晚餐,至少有三桩可能性。 问:但是有人不喜欢那种繁忙的。 答:说的对。这世上分两种人,一种爱城市的,一种爱乡下的。后者和香港无缘。 问:你在香港闲不下来,很可怜。 答:谁说我闲不下来,我当我住的公寓是山中,就是山中。你住在幽静的温哥华,但是你心中静不下来,你就是住在吵闹的城市里面了。 问:到底是石屎森林呀。 答:谁说的?如果你不怕远,可以住汽车都不准行驶的长洲,其实距离市中心也不过是一小时左右,比起加州的交通,还是近的。 问:你们这个城市,到底有没有文化呀? 答:说的对,我们在艺术上是很落后的。香港的文化,是钱的文化。香港有无穷的生机,遍地黄金。至少,对菲律宾和印尼的工人来说,错不了。一来到,最低工资也是她们的黄金。 问:美国的工资也是黄金呀! 答:在美国,华人赚钱的机会,比香港多吗? 问:钱不是文化呀! 答:谁说钱不是文化?钱能带动很多东西,用钱堆积的娱乐事业,影响到全世界的华人社会。香港的电影,香港的电视剧,海外有谁不看,香港的流行歌曲在任何一个角落的卡拉OK都放送,大家都看香港人穿什么衣服,他们就穿什么衣服,谁说这不是一种文化? 问:九七之后,你们的言论自由少得很多! 答:你去当今华人社会看看,有哪一个可以整天公开批评政府的?美加也算有自由,但是寄人篱下,有多少力量? 问:这一方面台湾比香港厉害呀! 答:这也说的对。但是毕竟香港有秩序,总不会在议会中吵架打架。如果和台湾相比,香港是一个比他们更国际化的都市。在语言上,在衣食住行上我们国际化得多。 问:上海的国际化不比香港差。 答:你以为香港会停在那里被别人追上的吗? 问:……但是,社会问题还是严重的呀,失业大军越来越多。地产一天天地跌。 答:别忘记香港是从火中锻炼出来的,经过五六十年代的穷困挣扎到今天。穷则变,变则通,香港的脑筋是世界华人之中最灵活的。再穷,也穷不过当年,香港人总会想办法生存下去,不会饿死。目前的经济低落是全球性的,不算是香港。这也好,给香港一个重新判断自己价值的机会,别给九十年代的暴发户心态冲昏。 问:九七之后,游客减少,你有什么宣扬的好主意? 答:旅游局和我谈过,问我日本旅客这方面如何增加?我告诉他们香港最大的吸引力在她的步伐快,结果拍出动感之都一类的宣传片,但不实际。九七之后的日本人憎CCP都不来了(这真是有够扯,别的不讲,去大连看看有多少日本人?整个东北现在多少韩国人?怎么不说他们不恨CCP了?怎么不说象香港那样天天游行,岂止是日本人不愿意来?你有偏见可以,但拿这个偏见去指导你的行为,抱歉你还是会继续错下去),我们要讲香港的好处,需要举例子。我的宣传片一开始有两个画面,一半是香港的交通灯,一半是东京的。我们这边噼噼啪啪转了几次,他们的还在红黄绿。当年,我以为纽约的步伐最快,当今我们比纽约更快,别说东京了。另一点,我们要针对日本人重男轻女的心理。当日本女人在办公室中还要倒茶给上司喝的时候,我们的办公室全女班。一个社会的繁荣发达和进步,完全看男女的平等。我想,没有一个地方比香港女人权力更大,纽约也好,上海也好,台湾也好,哪一个城市的部长级女人数目比得上香港?虽然,丑的居多。 访问自己(关于身世) 问:你真会应付我们这群记者。 答:(笑)这话怎么说? 问:我们来访问之前,你就先问我们要问什么题目。问吃的,你把写过的那篇访问自己关于吃的拿给我们;问到电影的,你也照办。把我们的口都塞住了。 答:(笑)不是故意的,只是常常碰到一些年轻的阿猫阿狗,编辑叫他们来访问。他们对我的事一无所知,不肯收集资料,问的都是我回答过几十次的。我不想重复,但是他们又没的交差,只好用这个方法了。自己又可以赚回点稿费,何乐不为?(笑)但是我会向他们说,如果在我自问自答的内容中没有出现过的问题,我会很乐意回答的。 问:(抓住了痛脚)我今天要问的就是你没有写过的,关于你家里的事。 答:(面有难色)有些私隐,让我保留一下好不好?象关于夫妇之间的事,我都不想公开。 问:好,那么就谈谈你家人的,总可以吧? 答:行,你问吧。 问:你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答:我父亲叫蔡文玄,外号石门,因为他老家有一个很大的石门。他是一个诗人,笔名柳北岸。他从大陆来南洋谋生,常望乡,梦见北岸的柳树。 问:你和令尊的关系好不好? 答:好的不得了。我十几岁离家之后,就不断地和他通信,一礼拜总有一两封,几十年下来,信纸堆积如山。一年之中总来我们那里小住一两个月,或者我回去新加坡看他。 问:你的一生,有没有受过他的影响? 答:很大,在电影上,都是因为他而干上那一行。他起初在家乡是当老师的,后来受聘于邵仁枚邵逸夫两兄弟,由大陆来新加坡发展电影事业,担任的是发行和宣传的工作。我对电影的爱好也是从小由环境培养出来的,那时家父也兼任电影院的经历。我们家住在一家叫南天戏院的三楼,一走出来就看到银幕,差不多每天都在看戏。我年轻作制片时不大提起是我父亲的关系,长大了才懂得承认干电影这行,完全是父亲的功劳。 问:写作方面呢? 答:小时,父亲从书局买一大堆书回来,由我们几个孩子去打开包裹,看看我们伸手选的是怎么样的书。我喜欢看翻译的,他就买了许多格林童话、天方夜谭、希腊神话等品种的书给我看。 问:令堂呢? 答:妈妈教书,来了南洋后当小学校长,做事意志很坚决,这一方面我很受她的影响。 问:兄弟姐妹呢? 答:我有一位大姐,叫蔡亮,因为生下来时哭声嘹亮,妈妈忙着教育其他儿童时,由她负担半个母亲的责任,指导我和我弟弟的功课,我一直很感激她。后来她也学了母亲,当了新加坡南洋女子中学的校长。那是一间名校,不容易考得进去的。她现在退休,活得快乐。 问:你是不是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答:唔,大哥叫蔡丹,小蔡亮一岁,因为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很小,小得像一颗仙丹,所以叫蔡丹。后来给人家笑说拿了菜单(蔡丹),提着菜篮(蔡澜)去买菜。丹兄是我很尊敬的人,我们象朋友多过象兄弟。父亲退休后在邵氏的职位就传给了他,前几年因糖尿病去世,我很伤心。 问:弟弟呢? 答:弟弟叫蔡萱,忘记问父亲是什么原因而取名了。他在新加坡电视台当监制多年,最近才退休。 问:至于第三代呢? 答:姐姐两个儿子都是律师。哥哥一男一女,男的叫蔡宁,从小受家庭影响也要干和电影有关的事,长大后学电脑住美国,以为自己和电影搭不上道,后来在电脑公司做事,派去做电影的特技,转到华纳,《蝙蝠侠》的电脑特技有份参加,还是和电影有关。女儿叫蔡芸,日本庆应大学毕业,做了家庭主妇。弟弟也一男一女,男的叫蔡晔,因为弟妇是日本人,家父说取日和华为名最适宜,晔字念成叶,蔡叶菜叶的也不好听,大家都笑说我父亲没有文化。女儿叫蔡珊,已出来社会做事。 问:为什么你们一家都是单名? 答:我父亲说放榜的时候,考得上很容易看出,中间一格是空的嘛。当然,考不上,也很容易看出。 问:你已经写了很多篇访问自己,是不是有一天集成书,当成你的自传。 答:自传多数是骗人的,只记自己的威风史。坏的、失败的多数不提,从来没有过自传那么虚伪的文章。我的访问自己更不忠实,还自问自答,连问题也变成一种方便。回答的当然是笑话居多。人总有些理想,作不到的事想象自己已经做到,久而久之,假的事好象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但是我答应你,在这一篇关于家世的访问,尽量逼真,信不信由你。 访问自己(关于做生意) 问:你又卖茶,又卖酱料,你算不算是一个生意人? 答:基本上,人人都是一个生意人。 问:你这话是怎么说? 答:凡是牵涉到钱,就是生意。 问:作家和艺术家,就不是生意人。 答:作家卖稿、艺术家卖字、卖画、卖雕塑,也是生意。我的篆刻老师冯康侯先生,生前告诉我,他开书画展的时候,和过年在维园开档子卖花差不多。他说有时来个买家,还要向他解释这是精心作品,和这种水仙有多香,道理完全相同。 问:做生意有乐趣吗? 答:(笑)赚到钱就有。 问:为什么古人那么不喜欢生意人? 答:历史靠文字记载,写东西的人多数捞不到钱,所以看到富有的人就眼红,骂他们俗气了。其实生意人也有些很有学问,象扬州八怪受重视,完全是因为盐商买他们的字画吹捧而引起的。 问:你从前为什么没有做过什么小买卖? 答:从前在大电影公司做事,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因为薪水很高,高到我认为不是工字不出头,有很多做生意的朋友叫我投资,我都付之一笑。第一,我受书本影响,认为做生意不是很清高。第二,我小时候常听到长辈说,做了生意,被人吃掉,所以对做生意有点戒心。第三,也是最大原因,是我不会,做生意,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问:后来为什么做了? 答:完全是为了茶。 问:茶? 答:有一个上司的朋友,开了一间新派茶行,知道我会喝茶,就叫我去给意见。我说卖的龙井铁观音之类,都是别人的东西,要有一种自己的茶,才是品味。 问:什么是自己的茶? 答:这个人也这么问。我说味道和做法和别人不一样的,就是自己的。举一个例,台湾人喝普洱,因为是全发酵,放久了,有阵霉味,如果加玫瑰花就可以解掉。普洱本身消脂肪,就喷上解酒的药,又好喝又有功效,就可以当自己的茶。 问:这方法不错,后来呢? 答:后来这个开茶行的人认为这个主意太贱了。我气起来,就自己当成商品卖,结果开始了我的生意生涯。 问:赚到钱吗? 答:不赚到钱我怎么会想做其它生意? 问:那么从前劝你投资的朋友有没有笑你? 答:他们当然笑我。做了生意之后,我对生意这两个字有新的解释,我说生意者,生之意识也。活生生的主意,多么厉害? 问:那么奸商呢? 答:做生意不是用枪指着你的。商者,商量也,愿者上钩,和你商量之后才奸你的。 问:香港的社会,都崇拜商人,你认为是好现象吗? 答:崇拜的都是成功的商人。那些失败的,为什么不借镜?资本社会之中,人人都在做生意。打的仗,也是经济战,不伤人命,比较文明。崇拜商人,没什么不好,欣赏他们,层次较高。 问:你认为香港成功的商人,值得我们学习? 答:学习他们的奋斗,但是不应该学习他们的生活方式。海外的成功商人,在致富的过程之中,也得到文化。所以纽约的很多犹太商人,家里都有些名画,或者他们也会搞些环保活动。香港的,最多是游艇多少尺,私人飞机直升机也舍不得买。 问:当今做一个成功的商人,有什么走向? 答:最流行的是捐钱了。西方由盖茨带头,捐了很多。香港的邵爵士捐的比盖茨早,有二十多亿。美国人对过去商人的评价是:加奈基一生捐出许多歌剧院等文化事业,他是值得后人尊敬。而佐斯一毛不拔,虽然几百亿身家,也让后人看不起了。反正是带不走的,不如捐掉。 问:你会把钱捐掉吗? 答:等我赚多一些,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想我一定会。 问:你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吗? 答:不算。也永远做不了。成功的商人,在过程中会有些出卖同伴的事,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做不了成功的商人。 问:那你还做来干什么? 答:做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呀! 问:那么失败了怎么办? 答:所做的投资,都是我的经济许可的数目,不会伤到老本。我这个年龄,已超过了冒险的阶段,年轻人就可以试试看。我不能试,我一定要看准,虽然这么说,还是看得不准的例子比较多。 问:这简直不是在做生意嘛! 答:讲的对,我不是在做生意,我是在玩生意。 访问自己(关于道德和原则) 问:你是不是一个很守道德的人? 答:哪一个时候的道德? 问: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答:道德随着时间而改变,遵守旧道德观念,死定。 问:什么叫新?什么叫旧? 答:从前的女子,丈夫先走了,守寡是美德。现在的女人,老公死了,你看她孤苦伶仃,就叫她再去找一个,要是你活在旧时代,你是一个劝人败坏道德的人。 问:…… 答:还有,从前的人,叫年轻人不可以打飞机,说什么一滴精一滴血,吓得他们脸都青掉,还以为自己打飞机打出来的。现在的医生或看八卦杂志,都说手淫是正当的,不要打太多就是。 问:那么婚外情呢? 答:更是笑话了,在七八十年前,我祖父那一代,一见人才不问“你吃饱了没有”那么寒酸。那时候的人,一见面就问:你有多少个姨太太?什么?才一个?那才是更寒酸了。你如果遵守以前的道德水准,有四个老婆也行,你现在也是死定的。 问:那么女人的婚外情呢? 答:从前要浸猪笼,现在没事。男女平等,男的许可的话,女的也应该没罪。只要不让对方知道,就是了。 问:社会风俗的败坏呢? 答: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整个社会吗? 问:至少要守回自己的本分呀。 答:说的对,管他人干什么? 问:同性恋呢? 答: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断袖之癖的文字记载,不是现在才流行的。以当年的道德水准,可以被接受,我们还在反对些什么? 问:偷人老婆呢? 答:自己的老婆不能满足她,被人偷掉,是天公地道的事,和偷人家老公,是一样的。 问:离婚后的子女问题呢? 答:我们的社会,愈来愈象美国。在美国,一班同学中,只有你一个父母不离婚的,才受歧视。 问:孝顺父母呢? 答:啊,你问到重点了。但是,这不是道德的问题,这是原则,供养你长大的人,你孝顺他们,是不是应该的?不必回答吧! 问:做人,是不是应该有原则? 答:道德水准已经不可靠了,只有原则,是个不变的目标。是的,做人应该有原则。 问:原则会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 答:不会。 问:你算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吗? 答:你算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问:你有什么原则? 答:孝顺不在话下,我很守时。 问:别人不守时呢? 答:那是他的事。 问:约了人,你老等,不生气吗? 答:我不在乎等人,所以约会多数是约在办公室。象你这次访问迟到了,我可以做别的事。 问:(有点羞耻)如果约在咖啡室呢? 答:(注视对方)那要看等什么人了。美女的话,可以多等一会儿。 问:(更羞耻,转话题)对人好,是不是原则? 答:是的,先对人好,人家对你不好,就原谅他,但是,也要远离他。 问:遵守原则,会不会处处吃亏? 答:吃亏。也要看你怎么看吃亏。不当成吃亏,就不吃亏了,要放弃原则很容易。我父亲教我的一些原则,我都死守着,象对人要有礼貌,象借了东西要还,象别无故骚扰人家…… 问:你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原则上,你是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答:我是。有时承诺的事现在作不到,但是会一直挂在心上,等有机会,就完成它。 问:婚姻是不是一种承诺? 答:是的。所以我不赞成离婚。当年自己答应过,不应该后悔。除非,对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对这个陌生人,你没有承诺过任何事。 问:你说过原则是不会变的! 答:原则没有变,是人在变。 问:你这么说,等于没有原则嘛! 答:曾经有位长者,做事因为对方变而自己变。我问他:你做人到底有没有原则? 问:他怎么回答你? 答:他说:没有原则,是我的原则。 访问自己(关于金钱) 问:金钱,重要吗? 答:哈哈哈哈(干笑四声)! 问:香港,是不是一个以金钱挂帅的社会? 答:英国大班的后代,来到维多利亚港,闻了一闻,问他手下道:“这是什么味道?”他的华人同事回答:“这是金钱的味道。”香港,是个钱港。 问:道德,是不是比金钱重要? 答:在香港,有二重、三重或四重的标准。有钱的人,娶五个老婆,公开的,没人反对。象那位赌王,整天有他三姨太四姨太的消息,大家都接受。象那位叫什么卿的女士,儿女成群,男友照样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骂她淫贱。身边多几个女人,被人骂咸湿佬,是因为这个人,钱不够多。 问:那么香港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 答:贫也笑,娼也笑,香港人就是那么贱。 问:高地价政策崩溃之前,有层楼的人都是百万富翁。当今大家都变成负资产了。 答:小部分罢了,买来自己住,变成负资产,是可怜的。买多一家来炒,变成负资产,就不值得同情了。这象买股票一样,愿赌服输,怎么救他们呢? 问:那么大部分的香港人还是有钱的? 答:有,银行的存款,加起来还是数千亿。大部分的香港人花钱还是花的起,看花得值不值得而已。当今景气不好,大家省一点,是香港人的应变能力。 问:你认为香港还是有前途的吗? 答:日本人经济一衰退,就是十几年,大家也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吗?香港也遇过好景的时代,都存了点钱。日本人现在一直在吃老本,十几年没吃完,我们也在吃老本,才几年罢了,呱呱叫干什么? 问:失业大军每天在增加, 答:失业多的五六十年代香港,当年熬了过来,香港人生存力多强!比起当年,现在的算得了什么! 问:你没担心过? 答:穷则变,变则通。做无牌小贩也好,做看更也好。不想做,是嫌钱赚得不够多。现在几块钱就能吃一餐饱的。花园街上的衣服,也是几块钱一件。香港地,很少饿死人,也没听过有人冻死。 问:你自己算是有钱吗? 答:那就要看“有钱”的定义是什么了!我只能说够用罢了。我的赚钱本领没有我花钱本领高,买几件看得上的古玩,足够令我倾家荡产。 问:你还没回答我,你重不重视金钱? 答:年轻时被中国书籍害了,认为钱不重要,要有情有义,有些赚钱的生意,给我我也不想做。年纪大了,才知道钱有多好,但是太迟。现在什么钱都赚,连广告也接来拍。这么老了,还要抛头露面,牺牲色相,真丢人! 问:你有没有算过你有多少钱? 答:真正有钱的人,才不知道他有多少钱。我当然算过,但不是一个很清楚的数目字,总之不多,刚才也说了,够用罢了。 问:可不可以准确去为钱下一个定义? 答:钱,是好的,但是不能看得太重,当他是奴隶来使用。我从来不用钱包,把钞票往后裤袋一塞就是,有时会丢掉了一些,也不可惜。因为塞在裤袋的钱,加起来也没多少。 问:这是不是和你没有子女有关系? 答:你说到了问题的结晶,是的,我的朋友。存钱都是以存给子女为借口,有了下一代,对金钱的看法,和没有的,完全两样。至今,我没有后悔过。 问:怕不怕有一天,忽然一点钱也没有? 答:永远有这个阴影存在。社会制度健全,就没这种担忧。像日本人,老人福利做得很好,看病不要钱,退休金也够养活余年,但是要靠福利。人一定要活得愉快。活得不愉快,不如别活下去,我一向主张要活,就要活得一天比一天好! 问:你有钱,才说这种风凉话。 答: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这和金钱不能相提并论,活得一天比一天更好,是看你活得充实不充实。学多一样东西,就充实多一点。记一记路旁的树,叫什么名字,是不要钱的。记多了就成专家,成专家就能赚钱。 问:我完全听不进去,看你有一天,真正穷了,你能干些什么? 答:到路边去替人家挥春呀! 问:字也要写得象样才行! 答:之前你就要学呀,学书法花得你几多钱?学了生活就充实。生活充实,人就有信心。学多几样,每一样都是赚钱工具,不要等到靠它吃饱才去学。 问:有了钱,你会不会包二奶? 答:我的钱,不够包二奶。要是够的话,就不叫二奶了。 问:那叫什么? 答:叫红颜知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