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毫升的注射器针头从我左手的正中穿过。针刺带来的疼痛竟然使我胸中的痛处减轻了几分。那个护士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那一刻的记忆仿佛被人从脑海里抹掉了。医学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做“选择性遗忘”,意思是说人在受到重大精神刺激的时候往往有意识地去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验以保护自己,我想我也选择了去遗忘那个让我痛苦万分的时刻。 等我再稍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病房的治疗室里,病房的护士们正在为我手上的伤口消毒,可是她们谁也不敢把我手上的针头拔下来。我看了看她们惊慌焦虑的脸轻声对她们说:“我没事,请你们帮我请个假。我想一个人呆会儿”说完,我缓缓地拔出了那个针头,把它扔到废料桶里,起身离开了病房。 出了妇产科的病房,我突然发现无处可去。宿舍的钥匙我早已交回,陈南家我是不想再回去了,我还能去哪呢?在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的感觉。我机械地挪动着双腿,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在医院里游荡。好象是有人叫了我的名字,但是谁现在对我都不重要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举目望了望四周,我不认识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抬头望望远方,视野极好,竟然可以看到大半个B 市。我定了顶心神,仔细看了一下,不觉哑然失笑,我竟然站在二十四层高的病房大楼的楼顶。我一向恐高,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爬上去的。我不能解释,也没有人能解释,因为我要通过大楼外面的消防楼梯才能到达楼顶,没有保护装置,就连受过专业训练的消防员也不敢轻易攀登,更别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找出自己的方位以后,我稍稍安心,终于可以有一个让我觉得安全的地方了。我以为我会大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原来人极度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能哭出来说明人还有空间发泄自己的情感,一旦心中充满了伤痛,痛苦已经散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哪里还有地方可以让我宣泄它。我躺在了楼顶上,双眼望着天空,突然想见一个人,这个人不是父母,不是燕子,更不是陈南,而是梅佳。我想问问她天堂的生活还好吗,是不是没有任何人世间的烦恼。我还想告诉她,我明白了她当时为什么总是站在阳台上,因为那是她所能到的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想着想着,我累了,决定睡一下。我侧卧着,腿与双手都放在胸前,努力把身体缩成最小,我想这样也许就没有人可以看到我,我也就可以不再受到伤害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家门口的那棵玉兰树。满树的玉兰花,好美好美。我跑回家去叫妈妈,希望她也来欣赏一下,可是我却到处找不到她,只好自己回到树下,却发现满的落花,树上已然没有剩下一朵,我哭了,因为妈妈还没有看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