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一) 在首都机场看到妈妈,看出她高兴地直要哭的样子.我就想办法岔开了话题---我不想哭. 离开伦敦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哭,飞机在伦敦上空起飞,我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最后送机的朋友的面庞忽然在眼前里闪现了一下,然后就迅速地模糊了,我明白自己已经把一切都留在飞机下面了,我不一定还能回来了,不管我多么喜欢这个地方,我这么想的时候。真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一样疼痛,我对自己说,离别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每个人都要经历的,要坚强。。。 回到的家,其实很陌生,我父母在我不在北京的时候买了新房子,搬家了。这个新家,我从来没住过,也没有我住的地方。所以我带着一堆行李回到我自己的房子里,我爸爸在那里等我们,和我说了几句话,走了。我睡觉,半夜醒来,看到天花板,觉得我去年年底去世的外祖母,好象正在那样温和,关怀地看着我。忽然一下撑不住,泪水一直一直流下来。好象第一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回家的很深的一个理由,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理由不成立---这里有过我小时候的家,温暖的家,我其实一直是想回那里去的,但是,那里是无论如何回不去的啊。。。 然后,就是听了很多关于部门的负面的消息,很多人在抱怨。其实这些抱怨我在国外也听他们讲,但是,真的面对面讲冲击力很大的。我一直在安慰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事情要放远点去看。但是也担心上了班是什么样子。其实那里是我的另外一个家-—这么说可能很多人会笑我,但是,我的同事很多是这样想的,那是工作狂辈出的地方,很多人从进入的那一天,是深信自己在做事业的,是深深热爱和有归属感的。我也不是例外。记得,有一个元宵节,我们在赶工,咖啡厅说发手工汤圆的原料,我干完手上的事情,下楼去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咖啡厅里的完全不认识的工作人员人在等我们,不过汤圆不是原料了,已经包好。说:知道你们没空包,替你们包好了,回家下水煮煮做夜宵吧。。。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再清楚不过地知道,我是愿意给这个地方工作的。不过,如今那个温暖的地方还在吗? 我不敢做任何假设,真的。但是我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这样的疑问。我已经回来了,就要面对。难道必须是事事顺心才能接受吗? 再一个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想,我必须得做点什么,窝是自己“絮”出来的,参与生活怎么也比冥思苦想更有用。刚到英国的时候,还不是什么也没有?那时怎么过的呢? 回家的路(二) 先下楼去看了看车,据说,几周前,车的后杠被不知道什么人碰了,我和保险公司说了,修车厂的师傅在我回家前已经把车修好送来,而且擦得锃亮。我心里宽慰了一下,掏出钥匙,想开,想起没带本。 上楼去取驾照,顺手拨了一个电话给一个开电脑公司的朋友,把键盘出了问题的笔记本电脑带下来。放在后座上。实话说,睡的不好,有点头晕脑涨,不适合开车,不过,车一启动,速度的感觉让我觉得自由,而且完全没堵车,心里痛快了不少。到了中关村他们公司的办公室,进门问XX在吗?一个年轻小姑娘迎上来说:“您是XX吧,我们老总说了您要来。”我吓了一跳,才明白我那同学已经是“老总”了。看着他们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键盘,正想抱机器走人,谁知人家又掏出一个铁罐子,挤出很多泡末出来,用一块软布,开始给我的电脑美容!我傻乐着问,多少钱?人家说,不用了,您没换件,不用钱。说着把电脑交还给我。 不想回家,决定晚上去吃饭,泡吧,8点打电话,都在办公室呢,等到9点,才纷纷下班赶来。再和个别朋友去喝茶,夜里一点多出来,发现车场里就我一辆车了,想起电脑还在车里,觉得自己够大意的。看车的老头看到我,从棚子下面走出来说,“就等你呢,别人都走了。”我站住,谢谢他,然后去开车,他倒不好意思了,到我车边对我说,“您甭着急,慢慢开,其实今天我这是早的。” 回家用电话上网,拨号的声音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刚刚买第一部电脑的时候。早上问物业,怎么安装宽带。物业说,这楼是我们公司的,宽带的缆公司早装好了—当然我要找电话公司也行。但公司多方便。这是我第一次回公司---呵呵,还没去人事报到呢,先跑到技术支持部门去了,估计那边没人认识我,不用寒暄,树着大衣领子就进去了。谁知还是有个半熟脸跑来热情地问,你回来了!你没瘦啊!然后说她要去英国八日游什么的。我只得应着,生怕招来更多人,她手倒快,说着话,就把宽带手续办完了,嘱咐我说:“800块钱,不限时间,不限流量,随便用吧。给你到明年11月底,这周的算送你了。”我诧异,问怎么比ADSL便宜呢,她说,“咱们自己的服务器。不但便宜还方便呢”说完骄傲地一笑。问“你怎么没戴胸卡?”我赶紧掏出来戴到脖子上。她才满意地放我走。 时间还早,我跑到海淀剧院的小厅去看了一场全球同步上映的《哈里 波特和火焰杯》,居然都配好了中文。旁边的一群学生告诉我说,这个电影18日全球公演之前网上就可以下载了,不过,有人号召说“真正的哈迷不下载”,所以他们来的电影院。虽然他们在电影的放映途中手机居然还接了一次手机,但是我觉得还能接受,笑笑想:大概下次会有人说“真正的哈迷关手机”吧。 回家的路(三) 河北涿州的一个大院里,有很多小小的房间,每个门口都写张家,李家,我们定的那间叫曹家.大炕,大方桌,条凳,门口贴着文革时候的旧报纸和海报.不远的地方是绿色蔬菜大棚.据说这个地方是一个蔬菜的研究中心.很多专家在这里种蔬菜,而餐厅的蔬菜也都是大棚产的.没有任何农药. 其实那蔬菜大棚,实在有点古怪.它的入口都是在专家小楼的一层,蔬菜专家住二楼,一层就是大棚的入口.从小小的入口钻进去,里面暖洋洋的,温度计显示有20多度.很多蔬菜都可以采摘,是绿色无公害的那种.很软很嫩的青菜长的很好看,从地里拔起来的时候,,让人都有点暴力感.有人偷偷咬了一口黄瓜,马上香气四溢.被农民问,”谁吃黄瓜了,我闻见了.”我真是非常震惊,不知道黄瓜可以这样香的. 吃饭的时候,蔬菜也是重头.我回来后,不怎么愿意点菜,因为有一两次,我在点菜的时候,因为看到一些熟悉的菜名,和想到好吃的菜的味道,竟然鼻子是酸酸的,要忍半天,还不能让人看出来,所以后来就干脆不点了.这次也是别人点的. 菜上来以后,真是太可口了.玉米的饼和醋蒜绊的青菜,还有杂鱼.门外有模仿收音机的声音,是郭兰英在唱”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 我轻轻的跟了一句,但是,一起吃饭的人都安静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一个从美国回来的不太熟的朋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后背.还有一个倒了一小杯白酒给我. 我没等别人劝,就把酒喝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白酒了. 回北京的路上,他们在睡觉,我看着窗外冬季河床上的连天枯草.在夕阳下闪着光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默默燃烧: 我在希望有一个机会,为了这片土地去战斗.真的. ”这是美丽的祖国,是我生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