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糯糯过端午 （#49）

一吃完正月的汤圆，日子就走得像个小脚老太婆，慢拖慢拖小半年才见端午，终于又有节过，终于又有粽子吃。

老妈托学生寻来蓼叶替粽子作衣，我上山砍棕树叶替粽子加根腰带，老汉在尖尖糯圆头糯本地糯外来糯之间犹豫。两张粽叶拼起来，老汉包的粽子拳头大，五花大绑，横竖交错，像被绳子勒进肉的劳改犯，并联在一柄棕叶上，一提叶柄，全体犯人就吊起来。
我挤在一旁捡边角下料，包我的粽子儿，小如一节拇指，不漏馅不脱扣儿，不比绣花简单，一个接一个连成一长长串，像藤上的一溜瓜。
大锅煮过夜，端午早晨，一人解一个老汉的清水粽，皮光肉滑，油亮不沾壳，瓷实不现米粒，青莹莹透着蓼叶暗香，纯纯净净，温润白腻如贵妃出浴。筷子戳上，沾白糖，我总是先咬那个尖尖角，满口温软，仿佛又回到妈妈的怀中。

上学时别忘了拎上自己那串粽子儿，胳膊上缠着脖子上绕着，碰见要好的同学解下一个，你尝尝我的，我舔舔你的。找同桌的男生打粽子官司-----两个粽子缠一起，你拉我拽一噔，赢的拖回一对，输的剩半截棕条。所以砍棕叶时要拣结实老枝，水泡风吹弄绵实了，官司才能赢。粽子要包得越小越好，本小利大不说，上课趁老师写黑板，蹭地塞一个进嘴，牙齿舌头慢慢抿几下就解决了。千万别碰上被提问，嘴粘着开不了腔。
有端午给老师送粽子的风俗，这天老妈要收尖的方的，长的短的，青的黄的，各式各样的粽子。每样解一个尝尝，好的就留下，一般的再分给左邻右舍。连着几天吃伤了，老汉守着一堆推销不掉，威胁明年再也不包了，看我们还领不领情。

端午还兴吃鸭蛋。奶奶曾经营酒馆，花生咸鸭蛋佐酒，腌蛋的大瓦坛齐人高，一溜排满墙根，清明蛋正赶端午上桌。老汉得家传，青汩汩的鸭蛋切半，蛋白嫩如脂，不咸不淡，不涩不板；蛋黄化为一汪金红，托一颗红宝石。鸭蛋配粽子，宝石赠玉人。

外婆的粽子外表粗狂，内心丰满多彩。屋后的斑竹壳楠竹笋壳包八宝尖粽，小的如菱角，大的半斤多似秤砣，内藏红豆沙绿豆沙小枣核桃葡萄干冬瓜条，每口咬下去滋味不相同。更霸道的是咸肉粽，几张硕大的芭蕉叶捆成四棱马脚杆，一圈圈绑腿缠得密密实实，长约尺半，夹腊肉香肠咸蛋黄，吃时切片，一条马脚杆，大家子人分享，一个粽子一桌席。
外婆喜黏食，还要趁机蒸几笼猪儿粑。糯米面夹油渣大头菜颗芝麻馅，裹上嫩桐子叶，蒸出白白胖胖的一群肥猪儿，就是吃两个就伤头。
边吃边观赏外婆作法----菖蒲陈艾苦蒿，每个门方窗沿挂一束，手上握一把点燃冒烟的，左舞一下右挥一通，走屋串房，旮旮角角驱邪赶鬼。

中学教室临江，端午龙舟赛的锣鼓敲得人心慌魂散，老师三申五令，中考迫在眉睫逃课者重罚。我提前写好检讨，送哥们姐们一人抄一份，自习时跳窗越墙。江边人山人海彩旗舞。几筐粽子跳水投江，舍身喂饱鱼虾，保全屈大夫遗骨，看来水中生灵也盼着端午节开荤。
龙舟赛开始，一只鸭子被抛到江心当靶子，各船齐头抢进，可怜此鸭从未见过如此阵式，被人叫鼓擂吓得乱扑乱飞，龙舟你推我撞，最盼着哪条船翻人仰，再添一窝落汤鸡，也不枉我回去受罚扫一周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