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妈妈之二
妈妈是大家闺秀,人长得漂亮,还读洋学堂。当年上海明报的社长黄伯慧为了博她美人一笑,曾一掷百金,包了一节火车车厢把妈妈她们班上二十几女生全拉到埠外郊游,连教员也都沾光。这事后来一直是我们子女笑谈妈妈魅力时候的话题之一。
我妈妈一生只有我爸爸一个情人。她崇尚自由恋爱,摒弃世俗眼光,现在知道完全是与外公家族里的刚强正直品格一脉相承的。为了等我父亲这一介穷书生从中央政校(后改名中央政治大学)毕业,妈妈24岁方才成亲,这在当时是属于相当晚婚的了。后放弃教书职业随父亲去江苏某地行政官邸落脚,又随国民党政府到重庆逃难,历经战乱没少吃苦,抗战胜利随着父亲回上海。父亲在银行界任职,事业刚有起色才几年,一解放就虎落平阳了。
但即便家道中落经济拮据,家有四女的妈妈也从来不曾想过靠嫁女儿攀高枝,(导致后来做女儿的受她影响也从未希冀和教育过自己女儿攀高枝,这是后话了。)找对象全由着她们自己,对方的出身、背景、家境、职业如何,妈妈并不过问。
有一次是例外,也就发生在我身上。我要去插队落户了,火车临开前妈妈关照:“我看公白很好,你一定不要把他放掉呵!”我是属男女情事上很不开化的那类,这一关照我听着就觉得俗---妈妈你就那么着急嫁女儿,我就那么嫁不掉吗!下放农村就是流放外域,就是离乡背井。事业前途尚未卜,哪有闲情谈对象!说到公白,就是我丈夫,是我三姐朋友张君的初中同学。70年大学毕业被发配到贵州,临行前郁闷非常,通过张君的引领来过我家解闷。没想到妈妈看到他就喜欢,每次都殷勤招待,餐餐留下吃饭。孰料公白他醉翁之意并非在酒?后来他就成了家里常客,每天来我家报到,且从早呆到晚,一直到去了贵州。
现在自己女儿也到出嫁年龄我才明白妈妈当时眼光很准,完全看中的是公白的人品。她怕失去难得的女婿人选才这样关照,可我年轻,并不以为然:一个贵州一个淮北的,完全不在上海的一个方向上。一封信打个来回都要三四个星期,上下火车好几回,然后汽车转接,山路盘旋,收到回信早忘了自己上封信说的是啥了,多费劲! 有时就故意怠慢不回信,最长一次有一个月没动笔,把个公白急得在那儿盼星星盼月亮以为没戏了,干脆买张火车票,请了事假长途跋涉找上门来了!这诚意最后感动女方,当然也遂了妈妈的心愿。
最后一次和妈妈通长途电话,她已经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只听她说:”四乖囡囡我牢想侬咯。。。”听她说:“四女婿我最喜欢咯。。。”我的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淌。
(写于 2005.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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