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日本人的名字很拗口难念,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但是有些名字,看过后就很不容易忘记。比如“三宅一生”,我不了解他的设计,但是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
在公司里也有一位姓三宅的日本人。我第一次见到三宅的时候,很惊讶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窄’。他大约175公分左右,瘦的人见多了,但是这样肩窄,腰窄,胯窄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我估计他的纤腰最多65公分。他的样子,很普通,就是那种走进人海里,你就很难再想起他的样子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在这个公司快两年了,我从来没有见他笑过,也没有见到他和别人说过一句公事以外的多余的话。即使是公事,他也是很简单地组合一下主谓宾,‘这是XX’,然后转身走人。
他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绝对没有流露出过苦恼的样子。
无论周围怎样地热火朝天,他都平静如水,仿佛周围什么都不存在。有一次,他旁边的两个家伙都快打起来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宅的工作内容是核对数据,所以,他每天就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翻那叠厚厚的资料。唯一可以看见三宅移动的时候,大概就是吃午饭的时候。
公司在东京的繁华地段,LUNCH的品种又多又便宜,中午的休息时间,对很多人来说是HAPPY HOUR。但是,三宅从来不外食的,他总是买便当回公司吃。
他每天会经过我的办公桌,去拿外套,然后飞快地去买个便当回来。三宅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我总是很奇怪,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走路。他总是夹住膝盖,无声地移动小碎步。他的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有时侯看到他拿了外套出去,才知道,他轻轻地来过,又轻轻地走了。
吃饭的休息室,在复印机旁边,所以,我就有很多次碰巧观察到他吃饭的样子。他每天都几乎一丝不苟地执行同样的程序。
12点,准时拿外套出去,12点零5分,买好便当回来。他总是坐在那个矮沙发的同一个位置。首先,把便当在茶几上摆好,然后把一块大手帕摊开,铺在腿上,眼镜脱下来,放在茶几上,开吃。他吃饭的表情倒是很享受的样子。不过也是无声静悄悄的。看到他吃饭,我总是想起猫,只听见舔舌头的声音,听不见咀嚼的声音。大约12点30分,吃完饭。然后,掏出两个小铁罐的果汁,可能他瘦弱的身子,受不了冷饮,他每天都把饮料罐拿到开水房去冲热罐身,然后泡在一杯开水里。然后,他就一边看一本书,一边享受其中的一罐饮料。他总是在看一本小说一样的书。每个月有几天看观察星空的杂志。我一直很好奇他在看的那本书是什么,但是,打搅别人的宁静是很不礼貌的。(不知道这种偷窥算不算打搅)他每天大概看15分钟书,12点50分,准时放下书,闭上眼睛,用手捂着脸,小寐一会儿,1点准时,睁开眼睛,戴上眼镜,喝倒最后一罐饮料,然后回到他的桌前,安安静静地继续下午的工作。
三宅不但语言上不和别人交流,眼神也是不和别人交流的。有时候,在办公室里面对面走过,他就会停下来,低着头看着地面,让你先走过去。
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人明明存在,但是又好象根本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三宅大概40岁左右,除了人事部没有人知道他是单身还是已婚。他反正是不和别人说话的。听一位前辈说,三宅的爱好是观察星空。所以他每个月去订一本杂志来看。
三宅就是这样一个每天见面的陌生人。
有人说他怪,但是,我觉得那是不公平的。他安分守己地工作,不和别人交流,是他的自由,他并没有影响任何人。
也许,当三宅观察星空,和无边无际的宇宙里的星星交流的时候,他是很快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