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间谍)
我喜欢吃肉,有肉方成席。不喜欢吃菜,看见绿色的东西就敬而远之。
小时候被父母送去最严厉的幼儿园,每次都是在泪光中把碗里的菜勉强咽下,妈妈
站在圈外心痛成一团,但犹自安慰自己,长大就会好了。但秉性是落草时神的镌刻,
超自然力量,人力无法换向。
上大学的时候,食谱由食堂掌控,不要说肉,就是荤腥都很少见。而我唯一能吃的
菜是西红柿,好在食堂天天都有西红柿鸡蛋汤,我只好上顿西红柿,下顿西红柿,
不是喜好这口,而是别无选择。宿舍的女孩们看在眼里总担心我营养失衡,我於是
只好隔三差五溜到校外去买肉吃,犒劳自己被西红柿汤洗得发白的胃。
那时学校门口一溜小摊,左手走不远有个大嫂卖非常棒的五花肉,香遍全街。她推
一个平板车,后头挂一个炉子,里头常年点蜂窝煤,夏天也不例外。一口油乎乎的
大锅坐在上面,咕嘟咕嘟冒白气儿,看似毫不起眼,但一揭锅盖便气势惊人,酱色
的老汤拥著码得整齐的五花肉片,仿佛抱着琵琶的美人,只微微露出一面,但肥白
瘦红,声色已自夺人,再兼以眼观鼻嗅,好像一小片天堂坠落人间。
在校门的右手边有一个卖烧饼的,自家起的土烤炉,大概几毛钱一个,我常拿了烧
饼走到左边,挑两片五花肉,请大嫂用刀背细细敲烂,往烧饼里一放,合在一起便
是很好的肉加馍。被烧饼的热气一逼,肉泥香味愈盛,而烧饼也因浸了肉汤,陡增
趣味,未入口便已生津,食毕双颊留香。
过了囊中羞涩的学生时光,终於可以敞开吃肉了,偏偏遇到一个饮食专家的老公。
老公吃饭讲究色香味俱全,一盘菜上来,先要有营养,任何能脂肪肝胆囊炎糖尿病
的导火索一律掐灭。再其次要有吃相,赤橙黄绿,镶边儿压花儿,至少得有个色泽
搭配,满盘皆肉在我们家大概属於禁菜,只有他出差的时候,我偶而为之。
即使BBQ的时候,于我大口大口咬肉的空隙,他也常常不动声色递两片花椰菜过来。
我也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满心理解这是为我健康考虑,但艰难下咽的时候,还
是会怀疑逆反本性真的有那么必要吗?
人生天地间,应该自然而合乎天道,天性中的某些喜恶不一定非要用私欲来兴灭。
要充分相信你的胃,处理食物的是它不是大脑,而全部的程序早在出生时就编译完
毕,没有臭虫,不必费心挑战,我们所要做的很简单,倾听它的方向,仅此而已。
小时候看水浒,说道鲁提辖拳打镇关西,那郑屠细细切的十斤精肉,十斤肥肉,汁
水饱满,用荷叶包起,我每次看到都要食指大动,可惜最后被鲁提辖回扔在郑屠脸
上权做威风凛凛的开场白,英雄倒也英雄,只是白白可惜了美味。若我在场只怕半
路截下这两条无辜性命,坊外艳阳高照,有肉如此,应该煎敖燔炙,和调五味,才
不负天生地造一挂胃肠。
1-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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