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轨短忆

让心之船随思绪漂流,静息聆听岁月流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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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许诺周末来戴维的火车线聊火车。恰好今天有些空闲兴致回到这个话题上来, 拾起一些散落在铁路线上的零星记忆。

京广线
大陆铁路网纵横交错,京广铁路无疑是最重要的南北干线。我外祖父的满弟是桥梁工程师,抗美援朝战争时曾随志愿军入朝,在北韩帮助修复被美军空袭炸毁的铁路桥梁,保障钢铁运输线。韩战结束后,满外公回国投入武汉长江大桥的建设。待我出生时,“一桥飞架南北”,京汉粤汉铁路已衔接成京广线。
七十年代初期,我和家人随军来到湘北长江洞庭湖交汇处的城陵矶镇集结,准备向北方移防。京广铁路在这个港口重镇通过,使得这里交通枢纽的位置十分显赫。此时部队子弟学校已经解散,军人的孩子们插班入城陵矶铁小读书。那年我刚升初中, 由于当地铁小不设中学部, 我则随铁路子弟每天坐通勤小火车去岳阳城上学。那时年少性野,跟着那帮铁路少年练就了一身飞车的好本事, 喜欢在火车移动时飞身上下车,好像铁道游击队员一样。

湘桂线
小时候,常在汉口,广州,桂林三地间旅行。 记得六七年那年从广州回桂林, 赶到红卫兵大串联高峰,铁路交通在重荷之下壅塞不堪。我随家人在京广湘桂铁路交汇点衡阳车站滞留了三天三夜。无可奈何中我们在附近的湘江大桥上徘徊,闲逛这座依水的城市。后来好不容易挤上了南行的火车。 车厢里拥挤得水泄不通,情急之下,我爸爸把尚还瘦小的我塞到硬座椅下,躺在臭脚环立的空隙里晃晃荡荡回到桂林。

陇海线

我当兵所在医院座落在陇海铁路边上,紧挨着兵站。 五十年代初把医院兵站设在这里是为了收容从朝鲜前线下来的伤员。早先医院正门面对着陇海铁路,后来前门调了个180度弯朝向马路,医院和铁路间筑起高墙。但每天医院身后依然有无数列车呼啸而过。刚当兵时很想家,夜深人静的晚上,火车汽笛的鸣叫总是唤起思乡的心情。参军三年后,我第一次享有探亲假期,坐上火车沿陇海线东行。那年头没有一班列车正点,就这样也丝毫不减回家的兴致。随着服役年长有多次旅行,就这样在返乡途中游览了西安,洛阳等古城。

京山线

一九七六年夏天,我去北京度假,住在大舅舅家里。不料抵达北京的当晚就遇到了唐山大地震。我随着舅舅一家撤离楼房,暂时栖居在简陋的防震棚里。那些日子北京至山海关的交通已中断,每天听到从唐山天津传来的骇人听闻的恶讯。我小舅舅夫妇随岳丈一家住在天津老城和平路一带,百年老屋地段的灾情严重。地震以后小舅一家音信全无,外面的亲人十分关切他们的命运。大概震后一周京山线部分通车,恢复了北京和天津的交通。我和表姐奉长者交付的使命前往天津,寻找小舅一家的下落。那是一次难以忘却的旅行,火车窗外处处可见满目疮痍的废墟,火车厢内人们的话题不离今人发憷的经历和道听途说来的惨象。我在天津的亲戚无恙,但那次唯一的京山线和天津之行, 留下了对这场灾难的恐怖记忆。

京浦线

到南京读书安家后,与京浦铁路(其实应该称京沪铁路)的接触开始密切起来。从长江南岸的南京站北上,必经南京长江大桥。作为在武汉南京两城长期居住过的我, 喜欢比较两座长江大桥。我不懂桥梁工程,就美感而言,武汉大桥更典雅,龟蛇两山的地势把大桥烘托得更壮美。京浦铁路给我的特殊记忆不多,除了在泰安济南停留游览泰山,孔庙,泉城外,剩下的回忆就是在火车上大块朵颐符离集烧鸡和德州扒鸡了。

胶济线
在大学念书时我已是年轻的军官,五十三元人民币的月薪使我在普遍清贫的学生中有点“贵族”。大学暑假间我会约上朋友去访名山大川。有年夏天我前往避暑胜地青岛度假。先是从上海乘海轮去胶州湾,在青岛海滨小住三周后,乘火车横越胶东半岛去济南。当时同班有位喜欢写诗的男生,由于爱好文学与我走得较近。他借故去烟台老家探亲,渴望与我在胶东旅行。我隐约感到我们之间有一种朦胧的吸引,便欣然应允。我们结伴登崂山泰山,观趵突泉漱玉泉,访孔府孔庙,彼此多了一些相知。后来回到南京,他把这次旅行写进他的小说登在校报上,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暗恋心结, 弄得我十分尴尬,自此之后,我有意识的回避他的情感, 因为我的理智让我不想把文学青年间的好感发展成恋情。

宝成线
大学毕业那年我径直考上研究生院。正当同学们为毕业分配焦灼不宁时,我则从容地登上西去的列车回部队办理转业手续。驻地城市是著名电气化宝成铁路的起始点, 随着火车翻越秦岭山脉,就到了神往已久的四川盆地。转业手续办妥后,我打算取道成都重庆,然后乘船经三峡回汉。 那个夏季长江上游地区暴雨频仍,宝成线屡被洪水冲断。即便天不作美,路况糟糕,我还是铤而走险踏上艰难的蜀道。 那次旅行确实险象环生。许多路段的路基被洪水破坏,火车小心翼翼地在断断续续悬空的铁轨上且走且停,常常是筑路工人修好一段,火车徐行一段。整个车厢的乘客都把心悬在喉咙里耐性地随火车南移。当列车最终翻山越岭,穿洞过桥,冲下葱绿平坦的川西坝子时,车厢内人们合手相庆,谢天谢地平安走过宝成线。

沪宁线
沪宁铁路穿越富庶的锦绣江南,是我旅行最多的火车线路之一。据说沪宁线是目前世界上火车通行最密集的铁路。 不过近年回国,皆取道上海南京间的高速公路,无缘领略沪宁双层特快,有关沪宁铁路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八年前。以前南京直发上海的列车多始发下关车站,沿途经过一座座江南名城。我在宁沪之间旅行的目的地多为上海,旅行的目的多为购物,尤其是为婚嫁出国置装采购。那时候在上海真有“血拚”的疯狂干劲,可以徒步从南京路经西藏中路走到淮海路,视线扫过一家家店铺。然后疲惫地拖着大包小包战利品乘火车返回南京。如果在夏季途径苏州无锡,水乡的村姑们在车站月台上叫卖水蜜桃,我会顺路买一篮鲜美的水蜜桃带回南京的家。

浙赣线
借黄金水道长江,乘船从南京回武汉探亲,曾经是最方便不过的回家之路。大学期间,为了探望南昌的叔叔和长沙的外公,曾有两次放弃水路,绕道漫长的浙赣京广铁路回汉。去年回国,惊讶地发现,由于高速公路的异军突起,长江客运是彻底衰落了, 宁汉宁沪之间的客运航线已经关闭,荣景不再。不过现在的铁路公路航空交通确是今非昔比。从武汉去杭州,可以抛开湖南,借京九铁路从江西腹地直插浙江。晚间在武昌上车,在特快火车上睡一夜觉, 醒来便是杭州。舒适便捷极了。

京九线
香港回归不久,我取道香港九龙回国探亲。由于有长辈亲戚退休后在东莞惠州发挥余热,我就通过刚刚启用不久的京九铁路,从深圳出发去拜望亲戚, 顺路看看闻名遐迩的珠江三角洲。从九龙过罗湖桥时,我并未感到异样的激动,倒是内地化的深圳火车站使我对特区印象打折扣不少。由于坐的是短途慢车,车厢的款式十分老旧,火车的乘客稀稀落落地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我一向喜欢在火车上与陌生人攀谈,天南地北神聊几乎不设防线。座位对面两位乘客就很有趣。有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家住梅州,丈夫是个小工厂主。这个女人全职在家相夫教子,看得出女人很得丈夫宠爱,幸福写在脸上。还有一位从东北来东莞谋生的打工妹,热情爽朗,青春洋溢。他们的生活对我是那么新奇有趣,印象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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