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 方励之的文笔很好，以前读过他写的物理学科普读物，是中文这类著作中出类拔萃的。他错就错在总想过问政治。
我: 具有深刻人文关怀的方励之才是本色的方励之. 胸中真有宇宙了, 一点忧国忧民, 一点出头露面的勇气, 不过是关心而已, 他坦然地作了一个"匹夫". 相比于当年万马齐喑的中国学术界教育界, 方励之活得不窝囊, 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君子. 想来他如今心安理得, 就象李敖放言"下辈子还要做李敖", 老方笑呵呵地说下辈子还做方励之. 过问政治这一错, 就错进了几亿人的视野. 否则在物理之外有几个人会知道他? 当然这也是他的本事, 换了我每天犯错也错不到哪去.
网友: 俗话说，不在其位，不某其政。 方励之与钱学森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对自己的势力范围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又急功近利，最后只能归隐美国作一个散人。 中国有太多的恨世忌俗怀“才”不遇的散人，缺的是有能力又有方略的智者。一个能够看清楚问题却只能无可奈何叹息或声嘶力竭抱怨的人，同一个能够看清问题又能够拟出解决方案并推动其实施的人，不在同一档次上。
我: 分几个层面谈一谈:
1) 三十而立, 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进行"推动其实施"是正当立身的年轻人的事. 对早已立着的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老方, 更关心的是"看清楚问题", 他所做的不过是由关心而发的提出和说明问题, 至于如何"推动其实施"委实不是他一定要去做的. 如能给年轻人和后人一点提示, 对老方已是足够的满足, 为此当个被枪打的出头鸟他也不在乎. 人老方本不须靠政治功名而立着, 在黄金年华已过去学术上再奔不了多远的时候, 偶一潇洒倒赚了个名头, 实为白捡的便宜. 居然还有人拿他跟政治人物相比较, 这便宜大了. 老方能不偷着乐么?
2) 老方干了啥政治? 发表了一些有某种倾向的言论而已. 放在今天实在没啥, 正是如今“中国有太多的恨世忌俗怀‘才’不遇的散人”, 多嘴的人也一抓一大把. 只是当年情形不同, 闹不清那时有多少恨世忌俗怀‘才’不遇的, 因为没见几个“知识份子”说了“出格”的话, 大都有些文革后遗症. 不过恨世忌俗的非散人当年不少, 上街的学生们就不提了, 著名改革先锋胡耀邦赵紫阳骂娘的时候比起老方来有过之无不及. 并且, 他们在其位某其政, 不仅“看清问题”, 还"拟出解决方案并推动其实施", 结果连“怀‘才’不遇的散人”也做不成. 你就是上了“档次”又能如何? 可见这不是老方“犯错”的关键.
3) 说一点跟政治相关的见解, 挑一点政府和社会结构的毛病, 在美国是个人就能做, 不仅在公司里学校里, 上报纸上电视也一样, 这叫话语权, 属基本人权之一. 可惜那一代中国人被禁闭了几十年, 此项功能退化的差不多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嘴巴大都埋到沙里, 有的甚至连眼睛耳朵一起埋进去. 老方的脖子大概比较僵硬,受不了长期弯曲作鸵鸟, 况且常能溜出去透气, 睁着眼竖着耳, 这嘴巴怎能放着不使? 沉默的一代沉没了, 好样的老方, 抓住最后的机会脱颖而出, 好歹放开喉舌过了一把瘾, 不虚此生也. 后代青年不知对当时的那一辈这是多么之不容易, 非老方这等异类才子不能为啊. 钱学森其实也努力了一把, 虽然未敢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太远, 却冲着气功特异功能发表了一大通有“伪科学”倾向的言论. 不然也憋得慌啊.
4) 至于他们说话的效果影响, 如同政治人物的是非功过, 有时需要时间来透析. 不妨先慨叹一句“千秋功罪谁与评说”, 最好别急于下结论. 随便抓几个中国的人物当例子, 从孔子孟子康熙雍正到李洪章蒋介石毛泽东, 哪一个没有被颠来倒去翻了几副面孔. 近年来的事更是尚未解禁, 不好说啊. 大影响不谈,说一个小影响. 我有个过去的朋友, 当年曾立志拿诺贝尔物理奖, 后来当了中科院方励之的研究生, 毕业后却跑到斯坦福学起了社会学, 不久转到芝加哥经济学, 很快又来了哈佛政府学院, 最后做了商学院的课题. 从钻研学术到关心社会再到实际操作, 是他受方励之影响下的轨迹.
5) 话说到这里不妨再多说两句, 谈一点点人生观, 你不妨一笑置之. “看清问题”与“推动实施”其实是两回事, 往往由两类不同的人来做到极致. 前者是学者, 有成就了叫思想家. 后者为活动家, 成功的叫英雄. 谁的档次更高? 老百姓眼里后者高, 因为其影响和利益是立竿见影的, 荣誉财富随身而来. 钻牛角的人眼里则可能是前者高, 虽然其影响和利益往往是身后事, 却有望于生前进入某种纯理性或灵性境界, 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中排在社会功名荣誉之上, 在地球上为人类所特长. 做秦皇汉武曹操诸葛亮, 够累的, 在某些人心里远不如做老子庄子孔子孟子, 境界不一样. 猴群狼群中也有大王, 却没有著书立说以传后世的. 不是说要当什么子, 只感觉想想问题发发言论比与人斗活得有意思, 至于对国家对社会有什么影响能照顾到的就照顾, 照顾不到的只能让后人去评判了. “为国效力”在绝大多数场合是人们追求功名荣誉的愰子, 老方当年还是真的关心国家大事, 同时张扬了一下他的话语权.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