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饥饿的国家 -- 我在阿富汗采访的日子

给自己一个空间 给自己一片寂寞 给自己一片孤独 给自己一次回忆 给自己风 给自己花 给自己雪 给自己月 任季节变化 我有自己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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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阿富汗正是春节前,回来时已经开春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在阿富汗也算住了两年。虽然在阿富汗前后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在阿富汗采访的日子是我事业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日子。因为我走过这么多国家,也只有在那里,生命才得到了考验。

从伊斯兰堡到喀布尔

1月21日

联合国在伊斯兰堡的办事处有点象农家小院,一座两层小楼,院子有半亩地大,院墙有一人来高。我们一早来这里送行李,大家在院子里站着。有西方人,他们的衣服上有红十字,他们是真正去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工作的,问了问,他们来自瑞典,也有日本人。大家都在等着行李过磅。没有机票,没有登机牌,也没有行李票。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在售票时填一张表,表上填上姓名、单位和国籍等基本概况,出示护照,这张表格一试两份,我们拿走一张,就算机票。塔利班倒台后,联合国开通了这条所谓人道主义航班,每周分两次往返于喀布尔和伊斯兰堡之间,45分钟的飞行距离,一张机票600美元。

大家挤上一辆中巴,另两辆小皮卡吃力地拉着行李,走在前面。

伊斯兰堡机场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战争的气氛,感觉离阿富汗不远了。机场周围有碉堡、沙袋筑起的工事,士兵在机关枪后面警惕地向四周观察。穆沙拉夫是前不久通过政变上台的,与印度关系近来也十分紧张,这一切在提醒我,南亚和中亚是个不平静的地方。一路上,大家在挤得象沙丁鱼一样的中巴里沉默着,似乎都明白要去什么地方,那是一个生命很不值钱的地方。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样的心情,车上沉闷的气氛让我感到压抑,让我感到离战争不远,离死亡不远。真想高声唱一首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歌曲。

但是与外面的空气相比,机场的安检却令我吃惊。我们下了中巴,一轰隆地跟着进了机场的一个侧门,来时开车的司机站在门口招呼大家,有些人出示了一下登机卡,我们没有,什么也没有出示,也跟着进去了,胡乱地上了飞机。我想如果恐怖分子跟着上来,完全可以很顺利地制造一起精彩的恐怖活动。

福克 28飞机平稳地起飞了,据说联合国雇的飞行员都是美国的战斗机飞行员,技艺非常高超。

一路上大家仍然沉默,一位日本人拿着 摄象机在录外面起 伏的雪山、雪白的云彩和湛蓝的天空。凭窗望着机翼下的雪山,心想也许本·拉丹或者奥马尔就在这山中。这样的山,要捉拿拉丹,恐怕孙悟空也难完成任务。

喀布尔到了,飞机在机场上平稳降落。机场的跑道上裂开了一条条缝隙,缝隙中长满了野草,跑道两边有缺胳膊少腿的飞机残骸、绿色油漆剥落的高射炮和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纯粹的废铁。周围是蜿蜒不尽的山峦,远处的野草丛中,有两排工兵在小心翼翼地挪动探测器,机场上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飞机,只有在机场边缘上有两架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直升飞机。感觉空气透明、清新、原始。

远远地看见一位身穿土色摄影背心,挎着照相机的中国人跑过来,李晓果说,他就是王毓国。王毓国方方的脸,在国内还真没有见过,见了我们,他一直列着嘴笑:“谢天谢地,你们可来了。”过了一会儿,刘洪也跑了过来,刘洪戴着一顶 旅游冒 ,围着一条白地黑花的长围巾。他说,这围巾是北方联盟军队的标志,围上他可以御寒,也方便采访。他在国内就特别瘦,这一个月的折腾,更显瘦削。

机场上看不见行李车,没有行李员,没有穿制服的人。正在纳闷时,四、五位披着长袍、留着大胡子、几天没有洗脸的老头推着一辆破旧的四轮车来到飞机旁,开始从飞机行李舱里搬行李。然后,他们又将行李放到那辆中国农村 70年代比较常见的马拉四轮车上,不过,这里不用马。前面一个人拉着,后面三个人推着,慢腾腾地向候机楼走。

候机厅是两层楼,占地面积也不大,在诺大的机场上显得孤零零的。候机厅没有门,落地窗户的玻璃整个碎了,没有电灯,全靠日光照明。我们的行李比较多,一群目光怪异的、身着长袍的行李员围拢过来。他们死盯着我们看,等我们发话。他们象猴子一样,哼哼吱吱地说着鸟语,我们也说着他们听不懂的鸟语。我们象怪兽一样被他们包围着。不知道他们是怪兽,还是我们是怪兽。反正彼此都觉得怪兮兮。

也有海关。不过这是我见到的最简单的海关了。两根栏杆,栏杆油漆斑驳,象70年代中国农村电影院 入口剪票的地方 。

也有海关官员,不过没有穿制服。他站在栏杆旁边,满脸胡须 ,身不太干 净的黑色皮夹克,手里拿一个印章,在入境旅客的护照上盖章。

栏杆旁站着一位士兵,穿的军服很象苏联红军的制服,制服上还有红色领章,只有一只眼,看上去很凶。

海关是一个国家的形象,那残破的两根栏杆和身穿军服的残疾人,就是阿富汗的象征。刘洪说,这已经是一个大进步,他们来时是从巴格拉姆空军基地进入的,那里根本没有人管。

也有入境卡,也是我见过的入境卡中最简单的。一张复印的纸片,四个边也不齐,是临时用手撕开的。字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有几个字母还歪歪扭扭。

海关官员只有一个人,检查特别仔细,盖章也特别认真,不时吹吹印章。而且还要在身旁的一个起了毛边的小本子上记录着,效率很慢。

我们站着聊天。小翻译米尔瓦兹特别兴奋,听说我将是他们的老板,不停地自我介绍,和我聊天,套近乎,要和我合影留念。突然,一位高个男子走过来,拽起小米就走,没走几步,“啪、啪”,着实打了小米两个耳光,小米摔了个趔趄,不过没有倒下。那男子叫喊着,将小米推出了海关,看了让人心惊肉跳。我想过去拉住,但好歹那男子已经住手。

我开始更加感到,我们到了前线。

出了机场,我们被刚才为我们提行李的人所包围,他们挤来挤去,吵吵嚷嚷地要小费。几个乞丐也过来,瞪着惊恐的双眼,恶狼一样围住我们。另外 几个抗 枪的人穿着绿不是绿、灰不是灰色的军服,也推推搡搡,叫嚷着。有一个人用枪托子砸向一个小伙子。我很担心打起来,即使不打我们,这些人之间如果打起来,我们也会遭殃,子弹不长眼睛。刘洪手里握着一把美元零钱,大概正是这些绿票子惹的。我催促刘洪快些给他们小费。刘洪将20张一美元的绿票子塞给翻译,我们赶紧钻进了汽车。

喀布尔市区很快就到了。看见路两边破旧的建筑,倒塌的墙壁;看见路上披着长袍,土头土脸的人们匆匆地走路;看见汽车冒着黑烟,大街上尘土飞扬;看见警察穿着拖鞋和多年没有洗过的警察服装,在马路中间指挥交通。翻译说,阿富汗换了几个朝代,警察服装换了几次,但无论是苏联支持的傀儡政权时的警察,还是游击队掌权时的警察,都可以上街值勤,穿什么警察服装都可以,所以有的人还穿着10几年前的服装。

刘洪和王毓国目前住在喀布尔饭店,但是记者们主要住在洲际饭店和穆斯塔法旅馆。我和袁莉商量,我们不能游离于外国记者之外,必须要与外国记者住到一起,这样不致于消息太闭塞。洲际饭店没有多余床位,我们没有去喀布尔饭店,而是直接去穆斯塔法旅馆,但是等到了那里,我们失望透了。这是一座十分简陋的三层小楼,与周围破烂不堪建筑不同之处是,它新刷了一层漆。

老板带我们参观了正在装修的房屋。有6平方米大小,只能放开一张单人床,没有阳光,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要解手必须去别的地方。老板开口要价每天50美元。

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喀布尔饭店。

下午去洲际饭店参加联合国的记者招待会,晚上回来写稿。我们都集中在刘洪房间里,他这里什么都有,矿泉水、方便面、生鸡蛋、手纸,电源插头,电暖气,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不过好歹还有下脚的地方。我头有些晕,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袁莉和刘洪都说我的脸有些肿胀。刘洪边 听MP音乐 ,边写稿子。

天刚黑,外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透过窗户,看看马路对面的国家银行,马路上一个人影没有,一辆车没有,一点动静没有,这是市中心,还有昏暗的路灯,反而更衬托着一种恐怖,再加上远处的犬吠,更令人毛骨悚然。翻译努尔告诉我,塔利班走后,治安状况大不如前,每晚都有抢劫、杀人事件发生。

楼道里不知为哪位阿富汗官员放哨的大胡子士兵抱着枪 在跺步, 幽灵一样。

一再对我说把她当男孩的袁莉,到了临睡前还是抱着睡袋来到我和刘洪的房间:“我还是到你们这边睡吧。”

流浪的太阳 发表评论于
谢谢凌空起舞。凌空多快乐!
凌空起舞 发表评论于
朴实真诚的语言最感人……

好文。看到让人想要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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