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巧用毛著写书信
看守所的门又打开了,又进来了一个女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被送入八号,与金晓丹一个号子。金晓丹打量著这位比她年长的大姐,倒是像一个家庭主妇。晓丹不敢和她说话,只是很礼貌地把原来开在床中间的铺向左边移了一下,让她有足够的地方开铺。她开好铺后还没坐下来就被提审了,待她再回到号子里时对金晓丹说:“你别怕,我们说说话,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一会儿不说话我的心里就闷得慌。”“不是说不能说话吗?”“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又不说案情,说说别的也不行吗?”“好像是说不行,不行就不要乱说,说了给自己带来祸殃。”“我们扑草课吧,这草课可以测算吉凶祸福。”晓丹好奇的说:“人的吉凶祸福与那七根草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信。”“反正是做得好玩的,打发时间吗。你在铺下拿七根草,我给你扑得试试。”金晓丹想看看怎么扑草课,她顺手抽了七根稻草递到对方的手中,对方把稻草上半截去掉对折,用手捏著折的那头,让十四个头子伸出来,要金晓丹把十四个头子两根两根的接在一起。那中年妇女放开手,六根草结成了一个大圈圈,一根草结成了一个小圈圈,大圈和小圈又套著。八十二号心里一惊,这是一个连环死结,是最坏的课。反正晓丹不信,她没有解释给金晓丹听。而她自己又抽了七根稻草去了上面有穗的部分,对折交到金晓丹手上,金晓丹捏著她打结,待打完了结晓丹放开,形成了几个小圈圈,没有连环结。她们反复地做了几次,但结果都是一样,晓丹心里一沉,好像好多事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数。“说说课的结果吧,反正是好玩的。”“课上说我没有好多事,会马上放出去;你的课说你有大麻烦。”“你说你的课对吗?”“基本上是对的,我是没有好多事,说起来你一定知道,‘革筹’用我烧的开水从陈待招的饭食骨打个眼灌进胸腔、腹腔,活活地把陈待招烫死了。开水虽是我烧的,但我不知道他们用开水烫死人,他们是把我抓起来作证的。我也实实在在不知道用我烧的水去烫人,只想烧的水是用来解渴的。我想我实在无罪。”金晓丹想起了文革初期武斗时被开水烫死的老陈,她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再看看这位烧开水的滔滔不绝地推卸罪责,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她恨不能打她几个耳光。但她忍下去了,在这文革疯狂的年代里,好多人的心灵都被扭曲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只能说她自私,怕受牵连,没有同情心,但她并不疯狂。她只有一种失去正常生活的浮躁和不安,但她并不想害人,她不打听晓丹的情况。想到这里晓丹问她:“你识字吗?”“读过半年书,认识几个字,好多字我都认不到,我当过大队支部书记,我们那儿山上竹子多,又有几个社员会织筛子,我就组织社员织筛子卖,提高了社员的收入,年底向公社写汇报,筛字不会写,我就画个圈圈,后来公社开大队支部书记会,公社书记问我:田支书,你们大队织的什么圈圈,那么值钱,向大家介绍介绍,传经送宝吗。知道情况的住队干部说:书记,那不是圈圈,是筛子,筛米的筛子,筛谷的筛子,筛黄豆、绿豆、高粱的筛子。那公社书记风趣地说:如果在圈圈里加些点点,我就会知道是筛子了。我说:你真官僚,公社好多干部都知道那是筛子呢,你看住队的杨社长就知道是筛子。”金晓丹分析这位田大姐是一位头脑简单心眼不坏的人,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讲,向谁讲才能不会招来祸殃呢?她不能向爸爸诉说,爸爸妈妈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不能再给他们增加任何的精神负担。讲给姐姐听吗,她已经身陷囹圄了,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就告诉腊梅她们吧,以后也好让人知道这事。她选择了毛选第一卷,在田大姐不在号子里时,她就抓紧时间用针写信了。她花了一周的时间把一封长信写成了。在一个星期天,晓丹问八十二号:“田大姐,你家住在哪儿?”“田家河,就在河边那屋多的地方,我当家的姓李,是广岩嘴的,我是父母的独生女,他在我家倒插门。”“我家就和你隔一条河,门前有兜大桂花树的那家。”“那不是金老师家吗?大门口还有两座桅台,是吗?那你是榜眼的后代了。我常听爸爸说金举人兴教的事,我爸爸很敬重你们金家哎。”“金榜眼是我的曾祖父,我都没出世他就去世了,听爷爷说他仕途不顺,我爸爸中举后没有当官,回乡后一直教书。”“都是乡里乡亲的,没隔河还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呢。”“你快要出去了吗?”“看样子是快了,那些凶手们没有人害我,都说我不知道,其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灌死陈待招的那天晚上恰恰吃的是咸鱼,总认为是吃了咸鱼口干要喝茶,开水提走了一壶又一壶;没想到是拿开水去杀人,作孽啊。”“陈待招真是死得冤,死得惨,这些残忍的凶手真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是啊,他们要是不做这个事,我也不会到这儿来呀,我家里还有一个一岁的小孩在吃奶,来了这么久,他奶是吃不成了,还不知道在家里怎么样呢?我后悔当初没听当家的话,贪图那一天两块钱的工资。害得他们父子仨没人煮饭洗衣。”“你莫急,人到硬处总会想办法的,我相信等你回去时孩子大人都会好好的。衣服也会洗得干干净净的。”“我还没问你是为什么来的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每次提审总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说她是为什么来的你们肯定知道,要是不知道人家干了什么就把人家抓来了,且不是冤枉了人家。”“田大姐,你若能出去,把我的毛选给我爸爸带去行吗,我已经看过几遍了,家里没有还得花钱买。请你告诉我爸爸,若他已买就送给我的表妹。”“我若先你回去,我一定给你带去,带其它的怕检查,带毛主席著作是没人问的。”又过了几天,八十二号被释放了,金晓丹带出的毛泽东选集顺利地到达了李腊梅之手。
李腊梅拿到毛泽东选集后一个人在灯下翻了又翻,没看到写得有什么东西,但她肯定,晓丹既然从看守所带出来,肯定写得有什么,不然带出来干什么呢?她又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从头看起,看看在字的旁边做得有什么记号没有,一口气看了三遍文章,仍然一无所获,累了,不知不觉地睡著了。第二天下了大雨,不能出工,双抢季节,宣传队解散一个月,茉莉也没有去唱歌,她们三姊妹都在家。天一亮腊梅又把毛选拿到手里看,两个妹妹看到姐姐昨天晚上学毛选,今天一起来又拿起书看,感到很奇怪,姐姐平日是不学毛主席著作的,今天怎么这样认真地学起来了?“姐,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了。”茉莉说。“别打岔,我有事,有要紧的事。”腊梅答“有什么事呀?搞得那样神神秘秘的,讲给我和茉莉听听吗,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呢。”杜鹃说。“要帮忙就去做饭吧,你们俩都去做饭菜,到吃饭的时候我还没有解决,吃完早饭我就告诉你们,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茉莉和杜鹃二话没说就去作饭菜去了。等她俩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子时,外面大雨倾盆,屋里连吃饭都看不见了,腊梅放下书点燃了煤油灯,从门吹进来的风把书页吹起来哗哗响,她关上门,捡好书,三姊妹边吃饭边讲起了这毛著的事。先是腊梅把这书是晓丹从看守所带出来的告诉了茉莉和杜鹃。茉莉说:“我在书上看到用化学溶液写的字,放在水里能看到。”“她在那里面到哪儿得化学溶剂,这是不可能的。”腊梅说。三人默默地吃着饭菜,连饭菜的滋味也无心品尝,都吃得很少就放下了碗筷。眼尖的杜鹃猛然看到风吹起的书页的影子有些异样,她拿起来把书的第一页对著灯光,轻轻地对腊梅说:“大姐,有的字下有针眼。”腊梅拿起书对著灯看,喜出望外地把有针眼的字边看边记录下来,原来是晓丹把向毛主席写的信的内容告诉她,并在信中写到怕她没有机会告诉世人了,才将信的内容告诉她,要她到时候将信的内容公诸与世。三姐妹看到晓丹的信都掩面痛哭,都为晓丹的处境万分焦急。“听说夏瑞莲前一向被抓了,不知为什么?”杜鹃说。“听夏家山的人说,夏瑞莲与丹姐有联系,我是在宣传队里听说的。”“我给丹姐烧信时没看到有夏瑞莲的信,她被抓前不久我碰到过,她还向我打听丹姐的情况呢,以我看夏瑞莲和丹姐没有联系。”腊梅认真地思索著,她对俩个妹妹说:“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丹姐和桂姐。”“大姐,你说说看,只要能救,我们就救救她们吧。”茉莉说。“大姐,你的办法多,你就带著我和茉莉救救她们吧。”腊梅把俩个妹妹拉到面前如此这般地分咐了一番,三人就冒著大雨分头行动了。
几天后县城里出现了与‘特一号’相同的标语,邮电局还拦截到十多封信件,是写给毛泽东、红旗杂志、人民日报等要害刊物,要害部门的。大垄县军管会一下子紧张起来,‘特一号’未破,又出了‘特二号’,他们开始怀疑‘特一号’抓错了人。但金晓丹写给夏瑞莲的信与匿名信的笔迹是一样的,这是通过鉴定了的,所用的纸也是一样的,难道鉴定有误?‘特一号’与‘特二号’从内容上看应该是一人所为,难道金晓丹还有同伙在外面,这同伙又是谁呢?对了,何不问问田冬妹,她出去时金晓丹带什么东西出去了。想到这,办案的姜涧要司机开吉普去了田家河。到田家河找到了田冬妹,开始把田冬妹吓个半死,板著脸说:“田冬妹,你知罪吗?”“我犯的烧开水的罪在军管会已经交待完了的。”田冬妹吓得像筛糠的颤抖。“这次不是烧开水的罪,是现行反革命罪。”“莫吓人,我是贫下中农,怎么会反革命呢?”“贫下中农也一样会反革命,你要老实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自从回家后就没有外出过。”“有人看到你一回到家就去了桂花村,到桂花村去干什么呀?给你提醒提醒,你该交代了吧。”其实他并不知道她去过桂花村,他是用的诈唬。田冬妹颤颤巍巍地说:“是去过桂花村,去过桂花村就是反革命吗?”“不是说你去过桂花村就是反革命,而是去桂花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是干的反革命活动,当然就是反革命了。我问你,你去桂花村干什么呀?”“我去给金举人家送毛著,这毛著能干反革命活动吗?”田冬妹这次说得理直气壮,她不像初见面时那样颤抖了,送一本毛著,会有什么问题呢?但姜涧还是声色俱厉地说:“问题就是出在这毛著上,那上面写了什么你知道吗?”“出来时胡所长检查过,他翻了又翻。再来写了什么我也看不到,谁不知道我是睁眼瞎。”“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随时等候军管会传唤。在‘特一号’‘特二号未结案以前,你不能乱说乱动。”说着他又把吉普开到了桂花村,当他走进金举人家时,他好像已经找到了金晓丹带出的信,他知道金举人不是田冬妹,因此他装得很和气地说:“这是金晓丹家吗?”“谁呀?这儿是金晓丹家。有什么事吗?”“金晓丹要我来拿她带回的毛主席著作,麻烦您拿给我。”金鑫心里想在这毛著上肯定有问题,不能说腊梅拿去了,反正家里毛泽东选集多的是,就另外给他一套不就了事了。他脸上很勉强地挤出笑容说:“请坐,请喝茶,我就去书房里拿。”金鑫给姜涧泡了茶后走进了书房,他拿了一套半新的毛泽东选集出来交给了姜涧。“这书还有人看过吗?”“她带回来后就一直放在那里,因为她的毛泽东选集放到花岩工地上,她进去时政府说要送毛主席著作,把我的给她送去了,我又另外买了一套,我一直都看新的,她带回来我还没翻过一次呢。”姜涧望着那套毛泽东选集,思索著金鑫的一席话,他说:“把你家里所有的毛主席著作都拿来。”“反正我们家抄了多次家,你就跟我到书房里去吧,你认为应该拿走的都拿走,好不好?”“也好。”他二人一起走进了金鑫的书房,把抽屉里、书架上都翻了一遍,选出了两套毛泽东选集和十几本毛主席著作单行本对金鑫说:“这些我拿走了,我给你写张收条,检查后没问题如数退还。”说完他把这些书都搬上了吉普车。
姜涧回到办公室先是把那些毛主席著作一本一本的翻阅,这些书中都比原版不多一个字,找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他想到了用化学试剂写字的方法,但金晓丹人在看守所,在哪儿得到化学试剂呢,他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第二天他把这些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军管会专门召开了研讨会,结论是金鑫很可疑,金晓丹为什么带毛选给他,这里面必有问题。下一步行动第一要对金鑫监视居住,并对前一段的言行进行调查。第二要把田冬妹抓来要她辨认她代出的是那一些毛主席著作。有人说田不识字,就是识字的人也不会辨别得出,因为这些书上既没有写名字,也没有写其它的字,当初金晓丹托田冬妹带出去看守所的人没有发现什么,田冬妹也一定不会发现什么,再把田冬妹抓来多此一举。大家意见统一后决定对金鑫展开攻势,散会后作的第一件事是把金家再抄了一次,第二件事是向桂花村派驻工作组。抄家的一夥人坐下来把金家的一切文字都进行了认真地一字不露地审察,发觉金鑫已经好多年不写一个字了,书上不会比原版多一个字,除了书就是一大堆备课笔记,这些笔记写得很工整,很详细,连板书的格式都是预先写好的,他们从这些备课笔记中看到了一位辛勤工作的老师。进驻桂花村的工作组的人首先召开贫下中农会议,要大家揭阶级斗争新动向,评议村里的五类分子和二十一种人的表现,到会的人说去说来都是说的生产上的一些事,如某某人上粪像鸡屙尿,破坏生产;某某人锄草像猫埋屎;某某人间苗扯大的留小的;某某人出工不出力......讲来讲去讲不到工作组需要讲的地方,一连三天三晚都是这样,评议五类分子,金鑫不在五类之列,工作组提醒大家说:“你们大队金鑫表现如何?”大队贫协主席说:“这人是退休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退休在家除在他家自留地里陪堂客种种菜外,其它的时间就是钓鱼,风雨无阻。有时晚饭后也坐在桂花树下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孩子们很爱听他讲故事。”“讲了些什么故事呢?”“听孩子们说都是讲的三国四国的,五孔六孔的。”知道贫协主席讲错了的人哄堂大笑,不知道讲错的人也跟著笑,几个工作队员也忍不住跟著笑起来,但他们想到自己的使命,他们没有这份笑的闲心,马上把笑容收起来说:“最近一两个月他外出了吗?”“从他俩个女儿被抓去了,他就一直在家,给他女儿送衣服都是他堂客去的。”“他钓的鱼总要去卖吗,谁给他去卖?”“他钓的鱼不卖,都自己吃,他常说鱼里面有什么白,吃了对身体有好处;有时也送给村上有病的老人吃。”
几个工作队员在桂花村大队住了半个多月,村里的人都找遍了,大家都说金鑫为人师表,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常说宋江难得万人缘,但金鑫却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几个工作队员在大队部开会商量怎么办,大家都说回去汇报后听上面的意见。
为‘特一号’‘特二号’案件,军管会的人员几乎全部出动了,他们进行了两项地毯式的搜查,一项是全县三百多万人口只要是能写字的都要按样本写一页字对笔迹,一项是清查有钢板、铁笔、腊纸、油印机的单位和卖这些东西的商店,以及最近的销售情况。在第一项清查中有五人的笔迹被认为与传单上的笔迹很相像,这五个人中就有李腊梅。她被传唤到公社第二次对笔迹,和她一起抄文件的还有两名男青年,公社秘书对他们说要认真地写,是县里招秘书,两位男青年写得很认真,李腊梅表面上看也好像写得很认真,但她在摆脱平日写字的惯性,平日写得长的就写短一点,平日写得重的就写轻一点,她心里明白,她要争取不被‘录取’。有一位男青年对她说:“不必紧张,只有放松了才能写得更好。”那公社秘书也接著说:“他说得对,不能紧张的,紧张就写不出原来的水平。”腊梅说:“不是紧张,是激动,能参加招聘秘书的考试能不激动吗。”腊梅说后更加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写字。她在这次考试中被淘汰了,在抄文件时没说话的那位男青年被‘录取’了。 但在第二项的排查中李腊梅就没有对笔迹那样幸运了。县城文具店的售货员与腊梅的妈妈是同龄人,且都是城里人。解放前这售货员的丈夫在腊梅家开的店里当过店员,因偷钱被腊梅父亲发觉辞退了。她丈夫脸皮薄弃家出走了,留下三个小孩使她过得很艰难。她恨李家,随时都默默地注意著李家的每一个人,她认得李家老小每一个,也就自然地认得李腊梅,但腊梅并不认识她。在清查钢板、铁笔、腊纸、油印机销售情况时她说出了李腊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来店里买了一块钢板、一支铁笔、三张蜡纸。办案的马上赶到李家铺公社,由公社通知全公社的知青到公社开会学习公安六条文件。办案人员对李腊梅三姐妹的家进行了突击性的搜查,但并没有搜到钢板、铁笔、蜡纸之类的东西。待办案人员返回公社后,知青们才散会,大家三三俩俩的议论著,仅仅就是学学文件,有必要把大家集合到公社来么?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案子,大家猜测著,说不定是搜查知青点呢?知青们人心惶惶地走出了公社会议室。
李腊梅三姊妹回到家的时候发觉家里被搜查过,腊梅示意两个妹妹不要说话,不要整理东西,她大声地说:“我们快做晚饭吃吧,饿死了也累死了,吃了好睡。”她们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她们吹了灯真的上床了。腊梅带头打起了鼾,茉莉和杜鹃也跟著打起鼾来。她们的屋前屋后还真的有四个人趴到窗子脚下。在夜色的掩护下,她们看不到,但她们从搜查她们的东西看,已经怀疑她们了。她们必须小心翼翼地与那些办案人员周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腊梅先摸到了茉莉的手板,用手指在手板上写:就当什么都未发生过。茉莉用手指在腊梅的手心重写了一遍,表示感觉到了,腊梅又在她的手心里写了睡字,茉莉用鼾声回答了腊梅。腊梅又用同样的方法告诉杜鹃,三姊妹真的睡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腊梅她们所在的生产队出工捡棉花,那大坪大坝的棉花地一望无际,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腰系一个大白围裙,把围裙的两下角再扎到腰上,围裙就变成了一个大布袋,把扯来的籽棉放到口袋里,待装满了再送到地边记工员那里称。腊梅送第二次籽棉的时候,记工员告诉她有人找她。她朝记工员手指的方向望去,认出了地角上站的三个人中的那个女的是文具店里的售货员,另外俩人无疑是军管会的人了。她一下反应过来了,是军管会的人要那售货员指认她。她向那三个人走去,快到他们面前时那售货员喊她了:“李腊梅,你认识我吗?”“对不起,我不认识您,您是否认错人了。”“那天你还到我店里买钢板、铁笔、蜡纸啊,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样差?”“你越说我越糊涂,我一个农民买那些有什么用啊?不信你问问我们生产队,我几时用过那些东西。”“你真的不认识她吗?那她怎么认识你呢?”“你们指名道姓要找李腊梅,就李腊梅一个人走来,那走来的人一定是李腊梅了。不是她认出的,是你们要她指认我的。如果她在大田几十个人中指出我买了钢板、铁笔、蜡纸,能叫出我的名字,那将另当别论。”“你不到我店里买东西,我也认识你。”“那你到底是说我到你店里买东西,还是说你早就认识我呢,没时间和你争这些,我要去捡棉花了。”“你不要去捡棉花了,和我们一起到军管会去。”那两个人都拿出了手枪。“你们怎么随便抓人”“不是抓人,是有件事要你到军管会说清楚。”“等一下,我要把钥匙给我妹妹。”“你就在这儿,我去叫你妹妹。”一会儿茉莉和杜鹃都来了,腊梅把钥匙递到茉莉手上说:“平日要关好门。”“大姐,你到那儿去?”杜鹃问。“他们说有件事要我到军管会说清楚,很快就会回来的。”腊梅被押上了吉普车,车子开动了,拖著一股浓浓的尘烟,挡住了腊梅的视线,看不见一望无际的棉田,看不见她的骨肉手足;茉莉和杜鹃看着那股浓烟消失在棉田的尽头,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