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的一生__悼岳父张权老先生

兵学工商沧桑四业 柬中港法浪迹两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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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洒的一生__悼岳父张权老先生

2002年8月9日深夜,我正在进入梦乡,突然电话铃声大响,加拿大的亲人在电话中哀声地说,我的岳父已在多伦多医院逝世!岳父是前几天因便秘小问题住院的,数小时前才去电多伦多,那边的亲人说岳父在医院行走自如,明天就可出院,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使我彻夜难眠,岳父生前事迹一幕幕地重现在我的脑海。

我岳父叫张恒威,俗名张权,身份证上却是陈勿,原柴桢市广利昌号东主,1920年生于柬埔寨。他是柴桢市广华昌号张逸殷商之二公子。因家庭富裕,他很小就被送回国内学习。他是广州市东山区“培正学校”的高材生。回柬埔寨后转到越南西贡“中法学校”学习,与西哈努克国王同年级。在随后的业余网球生涯中,西哈努克国王亦曾数度接见过他,并与他的球队合影留念。10d1cdefb1a.jpg

我与泰水泰山合影,最小的小孩是我大儿

岳父生性活跃,心地善良,平易近人,爱好体育运动。他早年是足球健将,后对网球情有独钟,长年累月地与柴桢省省长、省公安厅厅长等重要人物对阵,成为一流网球手。岳父家中有两支猎枪,常与柬国政要去狩猎。再加上他娶得一位世代书香,知书识礼的女强人佘玉英为妻,商店的一切业务都由贤内助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只负责到西贡或金边办货,所以他的生活过得很潇洒,全无后顾之忧。

岳父一生好运气,除情场、球场得意外,商场更得意。他全省总代理的雀牌香烟风行柬、越,供不应求;他与友人合作开的碾米厂亦生意兴隆,使他进入柴桢市为数不多的殷商行列。

五、六十年代,印支共产党兴起,柬国不靖,那些公安、暗探等常以莫须有的罪名捉人,勒索巨款。岳父利用他与省长、公安厅长等特殊关系,解救了不少柬、越、华人。而他的义举,只是出于善心,从不收取应酬费,所以得到广大民众的尊敬。

岳父热爱公益、热爱侨教事业,他是柴桢市“公立华侨学校”董事。每当学校筹款,他都出手不凡。时而紧跟帮长之后,以示尊重;时而带头“润大笔”,要别人紧跟,使个别“孤寒财主”暗自叫苦。

岳父娶儿媳时,设豪华喜宴百席,礼金悉数捐赠柴桢市“华侨公立学校”,其义举仁风,一时传为佳话。

岳父属爱国侨领范畴。周恩来总理、刘少奇主席先后访柬,他都带队前往首都金边欢迎。他还把他唯一的掌上明珠送回国学习。而他的女儿张凤兴亦不辜负他的期望,考取了湖南“湘雅医学院”文凭,成为柴桢市第一位华人女医生。

岳父生性耿直,视恶如仇。他最不满的是**时期,当地少数激进老师带领学生,挥动“红宝书”造反,还鼓动学生去参加越共。今天看来,岳父对**的看法是全对的。可是在当时,他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到中国驻柬大使馆告密,说他是“反对**的白色资本家”,导致中国领事馆不批准岳父岳母回广州参加我与内子的婚礼。岳父为了此事曾耿耿于怀,对那些所谓的假左派“侨领”之流恨之入骨;对当时中国使馆的官僚作风,亦表示深深的遗憾! 

尽管外界干扰,但他回国的渴望不减。在朗诺上台、中国使馆的“官老爷”走后,岳父与岳母借访港之名,得以偷偷地从澳门进入中国观光,饱览祖国大好河山。还私下把一本精装微型《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带回柬埔寨珍藏。后来在美军和南越军进入柴桢市时才毁去。

朗诺政变后,柬国烽烟四起,柴桢市首当其冲。岳父被逼抛弃家财迁到金边市开设“大西洋出入口行”,生意亦过得去。

为了安全,我决定申请岳父岳母到香港定居。但岳父的身份证是姓陈的,我只好改作父子关系申请。因证据不足,香港入境事务处无法批准,叫我补充材料。当时香港还未有“廉政公署”,许多事情都能做到“有钱能使鬼推磨”,因我证据不足,“鬼”也不敢为我推磨。有人劝我别白花时间作无用功,但我持之以恒,定期奔走于入境事务处,锲而不舍。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三年的努力,就在赤柬快进金边市的前夕,入境处巨头招见我说:“我们体谅你的一片孝心,了解你家长的困境,可批准他们来港定居,但你要发个誓,以完善你父子系关的手续,使我们批准亦有个足够的依据。”并说:“时间紧逼,如果由你来通知对方已来不及,由我们入境处为你发个特急批准电报去金边,使你双亲得以及时离柬。”

港府的开恩,使我感激得喜泪盈框。

眼看亲人即可脱离战火了,可是好事多磨,竟然买不到飞机票,而使他们落入赤柬魔掌。

赤柬进入金边市后,外父一家随着难民潮离开金边,逃难去西贡。可是当时柴桢省与越南交界处,赤柬守卫森严,只准越藉人士过境,万万想不到在此时,曹操“华容逢关羽”类似的事重演。原来守卫柬境的赤柬最高司令官,竟然是以前在我岳父处做长工的柬人。岳父心想以前我虽然对他不错,但长久相处,难免对他有些冲撞之处,况且我是个中国资本家,这时该是他“报仇”的好时机了。岳父想到此,吓得六神无主,马上用水布把脸半遮,以防他认出。而这位司令官只用眼角望了他一下就走开。可是到了夜深人静时,这位司令官突然出现在岳父面前,用柬语说:“权叔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的旧伙计呀!”这下子更吓得岳父魂飞魄外,以为死期将到。想不到他接着小声地说:“感谢你以前像一家人那样对待我,你快走吧,迟则有危险。”他趁着黑夜亲自把岳父一家护送到越境。岳父能险处逢生,全赖他平时待人厚道之结果。后来听说这位司令官为了此事,而被赤柬革职查办呢!

岳父抵西贡后,日夜为赴港之事而奔波于越南出境处,时间又是一年过了仍无结果。

好在港府又发慈悲,允许岳父的入境证有效期可无限期地伸延。

有一次我回广州,偶然发现当年我随中国人民解放军入越抗美时,越南政府发给我的一张嘉奖状副本。本来副本是无效的,可是我把它寄到西贡后,竟然发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天,岳父携此副本去出境处,办事人员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抛在地上。岳父与他的争吵声惊动了他的上司。上司拾起副本,看见是范文同总理亲笔签发的,顿时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忙问这位对越南解放有功的人是你什么人,现居何处?岳父说:“是我的儿子,现居香港。”那上司有礼貌地请岳父回家等候好消息,果然数天后就批准赴港,其速度之快亦是惊人。1976年圣诞节前夕,岳父岳母终于赶上港府派出的第一班机,安抵香港。只是原来肥胖的岳父岳母,已被折腾得似僵尸了。

岳父居港后,重新拿起网球拍作教练,培养网球业余爱好者,恢复了昔日的潇洒。他视我如己出,我待他如亲父,六年相处和谐融洽。

1983年,我家要迁居巴黎,岳父曾受法国教育,对法国深有好感,且最爱他的女儿,自然想随我们来巴黎定居。只是岳母读得古文太多,“老来从子”思想严重,决定迁居多伦多。

加国新的环境并不适合岳父岳母居住,他们有点像“身在曹营心在汉”,经常想念我们。他们入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巴黎来探望我们。此后每隔一两年总是到巴黎来玩。我们带他们去游欧洲诸国,还到西班牙去看世界博览会。我们去多伦多时,亦带同他们遨游美国,以解老人家之苦闷。

由于生活不太如意,使岳父在十多年前患了不治之症的胃癌。我们已为他准备了身后事,可是动手术后,竟然奇迹地撤彻底痊愈了。

近年,岳父患肾病,每星期都要到医院洗肾三次,后来增加到四次,使他苦不堪言。这期间亦曾数次病危,但他都以坚强的意志战胜病魔。2000年,我们估计他离大限之期不远,特地关闭餐馆一个月,举家去多伦多为他做80大寿,真想不到他仍能坚持到今天,实属难得。

岳父后期更加关心国家大事,经常用长途叫话与我谈论国事。他对祖国的每个进步都喜形于色,总希望祖国早日和平统一。他对李登辉的“两国论”怒发冲冠,骂他是中华民族的败类。今天,陈水扁又推出“一边一国”的台“独”主张,他来不及批判,我相信他一定会到玉皇大帝处告亚扁的状。

可惜的是我不能最后见外父一面,更遗憾的是我未能亲临执拂,为他送行。原因是包括岳母在内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我赴加,怕我过度悲伤而坚持不住。我只好带泪写此悼文和如下的一副对联纪念我崇敬的岳父:

爱儿爱女爱乡,一生潇洒;

扶社扶侨扶校,百代流芳

聊以自慰的是,我那献于灵前的挽联,深获在场亲友的认同,说此联最能反映出我岳父的一生的为人。

此次我岳父的白事,本来是低调处理,几乎是封锁消息的。可是家祭之时,竟有数百位亲朋戚友参加;巴黎的不少同乡亦自动登报悼挽,可说是极尽哀荣。从中亦可以看出外父生前在侨界的影响力。

在此,我特地表示衷心的谢意!岳父在天,定当保佑阳间各热心人士健康、长寿、幸福、发财的。

               陈湃2002年8月18日星期日  作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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