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深处天堂家
---记留学美国的第四个家
爱河鱼饵（1998）
当人拥有什么的时候不觉得珍惜，但失去了才格外留意。在即将离开ORCHARD DOWNS---我在伊利诺斯大学香槟校园那二室一厅的留美四年中住过的第四个家时，才觉出我对它的依依眷恋和难分难舍。
世界村
这是伊大已婚学生住宅区。二百九十六幢二或三层红、白、绿小楼星星点落在大学城东南角那一望无边的绿草坪中。村西是人工山坡和水塘，以及巨大的花园。这里冬天是孩子们溜冰、滑雪的好地方，夏天是猫狗主人们散步的消夏场所。秋天，这里的柿树、核桃树、海棠树、桃树慷慨地呈出它们成熟的所有。村南是村委会统一管理承包到户的“责任田”---充满欢乐的菜园子以及校农学院数十顷甜玉米实验田。
村内居住着1184户居民，他们来自世界60多个国家，使用80多种语言，名符其实的世界村。号称BIG TEN的伊大校长家洋楼也彼邻着这个村，且伫立于村头第一家。凡进村的人，无一例外都不得不向他家房前永远升起的那骄傲的星条旗行注目礼。当然美国大学校长家的所有家宴、烧烤或聚会也逃不脱“世界”居民众目睽睽的眼睛。与村里其他学生停车场不同的是，校长家门前停的永远是油光水滑、保养有素的靓车，由此可见其客人的档次和身份以及主人的地位。
这个社区有自己的报纸NEIGHBOLY NEWS，包括电子版，均为村民委员会自编发行，每周一期。社区还有自己的警察，警车是两轮脚踏车，未配有警灯、警笛，但24小时值勤，兢兢业业。社区有共产仓库，从锅碗到家具，货物齐全，新搬来的居民可以免费借用，而不限使用时间。仓库用物皆为前村民捐助。全区的住宅维修24小时随传随到，365天服务。村内房租极优惠，400元二室一厅的平均房租中竟包括着免费停车、自来水、垃圾清理、草坪维护，二十二路CABLE电视和小学生课后看顾。8路环校通勤车每二十分钟一班，不包括上下班高峰车。行车路线贯穿全村，仅村内全程就长达四个停靠站，学生和儿童免费乘车，家属减半。逢周末，班车路线延伸至市内主要购物城。社区活动中心是一个公共聚会的地方，内有厕所、厨房、大厅、大屏幕电视、音响，可供上百人聚会。村民私人借用，只要提前预约，免费出借。由于这里活动频繁，颇招孩子们青睐，我四岁儿子来美学会的第一句英文竟是COMMUNITY CENTER。由于村内半封闭型设计和全面开放草坪，村内的孩子们都是独自出门玩耍，没有大人陪伴，至今尚未有事故记录。十数处散落在草坪各处的沙坑、秋千架和滑梯，陪衬着滚动着的小小身影。安全无恙的孩子们每天像大草原上撒欢的羊羔。待炊烟升起，就可重温我们儿时各家呼唤乳名的母亲们悠扬的吆喝：“大宝、小宝，回家吃饭罗！”的情景。村南、北两头各有一个公共洗衣房，阵势宏伟的专业洗涤、烘干机分几路排开，24小时作业。一家人一个星期积下来的衣物，只需五个夸特就全部搞掂。洗衣房的广告栏是公众信息集散地，各种售卖、求购招贴永远不断。什么买车、卖物、BABYSITTER、求职问药、好坏新闻，其热闹程度不亚于报纸上的分类广告。最主要是这里商品信息的价格令人无不动心。花20元买个一万大卡的完美空调，10元钱买齐二室一厅的全部地毯,已不是什么新闻。最有代表性的是，如果人不敢对一只出售2元钱的沙发砍价，就证明你还是JUNIOR级村民，言下之意，在这个村里，免费家具随手可得，因为SENIOR级的村民都知道，凡本村毕业季节迁出的学生，90%是握有4--6万美元年薪OFFER的“准大款”，2元钱的沙发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开心意义上的开价，年若砍到免费才是真正成全了他们爱心善行呢。
如果不是亲眼在本社区网业上查询年历活动，我是不会想象出这小小社区每年竟有800个活动安排给村民。平均每天就有2.5个PROGRAM在进行。什么婴儿早期教育、学龄前儿童俱乐部、适龄少年课外小组、英语扫盲俱乐部、妈妈互动俱乐部、父亲木工车间、烹调俱乐部、缝纫手工室等。这些都是常年项目，另有各季节活动，远足、野餐、摘水果、滑雪、钓鱼、游泳、观球、看戏、参观等活动大多免费或折扣票优惠。同时每月生日有PARTY。住在村内，你就无需为自己或太太、孩子的生日费周折。蛋糕、礼物和气氛均是职业化杰作。美国所有节日要庆祝，各国的国庆和主要节目也不会被冷落，世界村么！什么朝鲜之夜、埃及日、危地马拉节，名目繁多，不胜枚举，800项活动绝非虚有。作为中国留学生，我们大多惜时如金，所以没有几个人能参加全这些活动的百分之一。然而，这一世界级水平的社区管理，不过是由七个在校研究生组成的村民委员会领导，他们系自愿报名，选举产生。区长的工资是每月70美元，委员是每月50美元。值得骄傲的是本年度副区长由农学系一中国留学生担任，他负责全村修缮、环境和安全事4务。我永远也弄不明白那每月50美元工资的社区组织、领导者们的热心源泉和工作动力。至少像我这样爱心不足的人是参与不了这些社区公益活动的。而正是这些极具爱心的好事者们，使ORCHARD DOWNS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小区永远洋溢着温情和魅力。现在，作为一个即将离开这天堂之家的村民，我不得不由衷地对那些无名奉献的组织者、志愿者们表达心中的敬佩与感激。在这一年半的村民生涯里，我收获的只是享受者的惭愧，而不是付出者的幸福。谁说上帝不公平？
中国寨
在伊大校园城，中国人相见，一问住址，不约而同都会回答ORCHARD DOWNS。笑话说，哪天晚上你进入“世界村”，如果发现停车场有许多空位，你的第一个判断不应是校内正在举行橄榄球决赛，而应是芝加哥使馆的中国领事来校。因为每逢领事大人驾到，总会带来两部中国新电影，这时全村的中国人都扶老携幼，以此为节日，前往固定的化学楼礼堂，一睹为快，尽去乡愁。而占全城中国人口80%的ORCHARD DOWNS自然就会倾巢出动。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凡来美国读书的中国留学生或访问学者，90%是已婚的。这样，举校已婚学生宿舍以其补贴式的价廉物美，自然逃不脱中国人那精明的选择。所以，“中国寨”就这样形成了。
中国寨，名符其实。由于不带家具二室一厅的房子是房租中最便宜的，每月只要362元，而免费家具又随处可找，所以，除非短期访问，没有几个中国人会去租带家具的公寓。在这村子最尽头，每楼12家的十几幢住宅楼成了中国人的聚居地。吃饭时间，你随便走进一间楼道，你会听到熟悉的国粹式锅碗瓢盆交响曲；闻到久违了的红烧肉香、辣椒炒肉丝香或卤茶叶蛋香。这是因为大家做饭都开着门。一是美式厨房通风设备欠缺，二是寂寞的主妇们可以边烧饭边聊天，三是孩子们可以无须敲门就各家乱窜。如同普通中国居民楼。各家做好了饭菜，会互相交换各自的手艺，一来博得对方的赞美和询问，增加烹调知识，二来互惠互利，联络感情。最常见的是将张家送来的鲜鱼分一半给李家，李家回赠的馒头分几个给张家，两边人情都做了，自己落个白吃。我不知道美国还有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中国式邻里关系？哪里有如此温情的中国社区？
而中国式又带有美国特色的BABY POOL更是中国寨里的一大创举。每逢暑假来临，中国年轻的家长们就按各自孩子的年龄组，寻求相同年龄的小朋友家长，五家联合一组，轮流照看孩子，每家值日一天，这样优化组合，大家的时间和金钱都省下了。更主要的是，孩子们乐意有相近的玩伴儿，互相分享各自的图书、玩具、作业、手工和食物，还可以一块儿玩捉迷藏，尽享暑假乐趣。这种乐趣在如今的美国孩子中或中国大城市的独生子女中恐怕像恐龙一样绝迹了。有一专门为世界村设立的帝王小学。在这所小学里，中文是和英文一样重要的正式而非补习课程，课堂上不许讲英文，教学进度完全和国内小学语文教学水平同步，这减轻了多少家长课外逼孩子学中文的负担呢！寨内又有大陆来陪读的先生或太太，有的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有的是北京中央美院的毕业生。这样，钢琴班、绘画班便以最廉价的收费，最正规的教育兴办起来，乐哉、快哉，中国寨的居民们。
来美探亲的中国老人大多为孤独所困扰，而在中国寨，老人们则有两大消遣，一是带孩子，二是卖菜。说到卖菜，这也是中国寨的独特景观。世界村社区里有专供出租给居民种菜的园子，统一翻耕，免费灌溉。馋涎家乡菜的中国人于是各显神通。凡是你在中国蔬菜谱里能叫得出名字的菜，在这片园子里全能找到。从东北雪里蕻、江南的小油菜、四川的海椒、广东的西洋菜到陕西的山药蛋，无一不齐全。而这些种子的非法入境渠道，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风调雨顺的北美中西部气候加之在世界顶尖级伊大农学院专攻农业博士专家们亲临田头实践，赖以植物博士、土壤博士、生物博士等相关专家们的现场技术切磋，还有实验室纯度的高效化肥、农药、催化剂等高科技产品的有效应用，中国寨内的小农经济与兴旺发达，瓜菜丰收自然也无庸置疑。
在巴士站旁的草坪上，下午下班时分，并起两张野餐长桌，“夕阳红”蔬菜市场便开张营业了。在这动人的时分，孩子们追逐、雀跃、打闹、嬉戏；主妇们怀揽稚娃，张长李短，传播绯闻，并迎候着家主的按时归来。卖菜的大爷大妈们当中，既有离退休的高干、教授，也有专业业的渔妇、农夫。他们或换、或卖、或送，不计利润，社交是也。中国寨这份浓浓的乡亲、乡里和乡情，让每一个曾在这里居住过的中国人深深留恋、割舍不下。虽然下面等待我的第五个家将是标准美国好区里的独门洋房，但我将永远会怀恋这短暂而亲切的留美生涯中的中国人的乐园——中国寨！
留美四载，我搬了四次家，一个家比一个家更让我喜爱和感动。校园，这人生最美丽的一页即将翻过去。我相信凡是在伊大校园深处那片美丽的ORCHARD DOWNS筑过家的留学生或新移民们，将来无论他们散落在地球的何方，都会经常梦回到这世界上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天堂居所。
原载《美中时报》第二版 03/05/19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