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婆的感情是极深的,我一直跟着她,长到5 岁左右才回到父母身边。爸爸、妈妈每星期天来看我,然后乘我不注意的时候离开,可能是我闹着不准他们走。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外婆和姨妈。
有关人生的最初记忆,应该是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了,但那时已经听得懂大人的话。那是个午后,一觉醒来,好像家里来了客人,大人们都在快乐的交谈着,哈哈的笑着,没人注意到我醒了。印象中,我还没法自己坐起来,只好无可奈何地躺着等人来发现我,觉得好无聊。不知过了多久,姨妈发现我醒了,过来抱起我,然后把我举在胸前,用很夸张的语气对我说:“小乖乖,醒了,怎么不说话呢?”看着她的下巴一前一后的晃着,我一定是笑了,她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模样,粉白的脸,扎着两条编好的辫子,不长,正好到肩膀。她站在左边,外婆就站她的在右边,没说话,也对着我笑。
外婆那时候样子还很年轻,长得是少有的漂亮,她的轮廓很清晰,大大的眼睛很有神气,皮肤极白而且细腻。难怪解放后搞人口普查,工作人员问她是不是白俄。夏天的时候她的皮肤是凉凉的,我喜欢靠着她坐,用手在她的手臂上滑来滑去,软软滑滑凉凉,很舒服。
平时大家上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外婆,我喜欢围着她转,她在一边做家务,我在一边看,好像我还是很乖的,虽然有点闷,但从不哭闹。我跟着她转,家里的老猫就跟着我转。还记得那是一只麻灰色的猫,比我年纪大,专门养来抓老鼠的,所以不准我抱它。有时候,我会趴在床上看老猫捉老鼠,它一动不动地躲在衣柜旁,等着猎物的到来。有次还真的被我见到它捉住了一只小老鼠,并不马上吃,而是和老鼠玩游戏,捉了放,放了捉,反反复复玩儿好一阵,才把猎物拖到一个人看不见的角落美餐一顿。有年冬天,老猫趴在炉子边不肯动了,外婆切了片香肠放到它嘴边,可它已经懒得吃了,外婆叹了一口气说:“它这两天就要不行了。”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我再也找不到老猫的时候,才知道它死了,好奇地想,外婆怎么几天前就知道它要死呢?很是佩服她。
小时候不吃肉,夸张到一吃就吐。最喜欢外婆烧的小白菜鸡蛋汤,她就经常煮给我吃,那个香啊,至今还记得汤的味道,还怀恋。长大之后,我也煮过,怎么也没有小时候吃的那个味道。不知是我的手艺问题,还是人变了。外婆烧的菜很好吃,哪怕是煮碗面也比我妈强多了,搞得我后来回家后,抱怨我妈的东西不好吃。
中国人有午睡的习惯,小孩子更是必须睡,可我就是睡不着。记得她总是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摇晃,一边哼着什么调子哄我睡觉。闭着眼睛被她摇晃着,好舒服阿。她以为我睡着了,就停下来,她一停,我又睁大眼睛,她又继续摇。可能摇累了,她又停下来,一停我又睁眼,这时她会吓唬我说:“闭上眼睛,再不睡麻胡子(偷小孩的人)来了。”我这才开始害怕,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动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年幼时的记忆还很多很多,而且记得特别清楚,她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都牢牢的印在脑海里,不时像放电影一样在记忆里翻过。妈妈家的兄弟姐妹很多,但从没有见过他们吵架,外婆也是,从来没有骂过人。如果我举止不当,她只会愠怒地说一句:“姑娘家。”我自然知道我做得不好,而不敢再犯了。话不多,却很有威慑力,我敬她却不怕她。
我现在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差了,背个单词也吃力得不得了,就是上个星期发生的事可能都不记得了。但几十年前的事却历历在目,人的记忆也太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