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之花(三十三)

三十三章 召阳监狱迁陵城

        金七桂她们到的第二天又到了四个犯人,她们住进了另一间接待室,三天后她们编成一个小组开始了入监教育,第一件事是都要带上白布印黑字的符号,为与革命群众区别,符号配戴在右胸前。有一个年纪约五十来岁的犯人把符号倒挂在胸前,今天主持学习的是大理石,她问她:“谢君秋,你识字吗?”“过去识,现在不识了。”“为什么?”“我必须遗忘一切,包括我识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有狱文吗?”“什么意思?”“没意思。”她不屑一顾地一笑。“你为什么把符号倒过来戴?”“不是要把一切都颠倒过来吗?社会的人戴在左边,我们就戴在右边,社会的人戴顺的,我们就该戴倒的了。”大理石显然是不愿这入监学习一开始就闹点什么事,她咳嗽了两声说:“我们监狱是改造人教育人的地方,希望大家在这里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明确自己的身份,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现在我们开始学习监规制度,这监规制度是你们在监狱里做人的准则,是重新做人的指南,是无产阶级改造人教育人的法宝。所以希望你们认真地学习,深刻地领会,把监规制度牢记在心,以后落实在行动上。现在我指定柳冰兰为学习小组的记录员,负责念资料,讨论时做记录。”她把七本监规制度交给柳冰兰站起来走出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柳冰兰开始念监规制度了,她念得很慢,念了半个多钟头。开始讨论了,黄金秀发言从她的犯罪讲到人民政府的宽大,从人民政府的宽大讲到遵守监规制度,讲得痛哭流涕,讲得在座的人毛骨耸然。原来黄金秀婆家住在一个小山丘上,单家独户。家里人口简单,就只有婆婆和丈夫与她仨。一年前她去县城卖鸡蛋,回来的路上遇到倾盆大雨,为避雨她钻进了废弃不用的水泥排洪管子里,这废弃的水泥管子直径两米,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坪坝上倒是避雨的好地方。她钻进去后里面很黑,面对外面站著把上衣脱下拧干水,没想到从背后上来一个大汉把她拦腰抱住按倒在地,骑到了她的身上。他把自己的衣服裤子脱下来给她垫上,又把她的裤子脱下来也给她垫上,他并不鲁莽,而是先把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两支手抚摸著她的乳房,她开始用力地反抗,很快就半推半就了。觉得她结婚一年多来与丈夫还从未有过如此的刺激,她已经完全不反抗了,任凭他摆布。他把她下半身垫高,再拨弄几分钟后,她那儿已经体液四溢,他猛烈进入了她的身体,并不停地抽动著。她简直扭动起来了,一发不可收拾。她从未体味过如此的快感,顾不得下身已经流血,尽情地配合著与他一起疯狂。完事后,赤条条的他抱起赤条条的她不停地爱护著抚摸著,他沙哑地说:“你还是个处子呢?我开了你的包,以后一定好好疼你。”“我已经结过婚了。”“那你的男人就是个不中用的人,连那一层膜都没弄破。”黄金秀想想结婚一年多,从未有这么甜蜜的感觉。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成就了他们的孽缘。黄金秀摸了摸他那东西说:“他那东西软软的,没有你的大,也没有你的硬。”他哪经得起她摸,忍不住又把她压在身子下面,两人都很投入,那汗水不停的流著都顾不得擦,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都好像要死一样的摊倒在水泥管子里。他们走出水泥管子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要她去他家,他是个死了妻子的单身汉,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她没有拒绝。到他家后他们洗了澡,洗了衣服,发了炭火把衣服烤干。迫不及待地又上了床,他家和他家相隔并不远,她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经常以卖这买那到他那儿过夜。时间久了他说:“你还是离了吧,像那种生理缺陷是很好离的。我们已经这样了,还是正正当当地过日子吧。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好。”“不知怎么的,自从我和你后,他也能进去了,有时也能硬起来,比原来长大一点了,说有生理缺陷怕说不过去。”“他既然好了,你就和他过吧。”“他总是把我弄得性来了他软了,让我没办法入睡。我和你就不同,每一次都很满足。”“那怎么办?”“慢慢想办法吧。”

        她婆婆要到津市弟弟家治眼疾,说要去三个月,他对丈夫说:“我们都不小了,应该要个孩子,可是你那东西总是硬不起来,我看还是找个医生看看,吃几付药,治好了不但有孩子,晚上也会过得快活些。丈夫认为妻了体贴他无微不至,所以对他百依百顺,她给他找来了药他一饮而尽。半夜就一命呜呼了。她毫不手软的把他肢解碎尸,把骨头夹著柴放入灶里烧,把他的肉切碎了合著猪潲一起煮,把他喂猪了,不到一个月婆婆回来了,看儿子不在家,问媳妇儿子到哪里去了,媳妇说是到省会有事去了。婆婆说是每天都梦见儿子血淋淋的站在她面前,能去找找儿子吗?媳妇去找了那个在水泥管子里碰到的人,她并没有向他说明她杀了丈夫,只是说到省会去玩一趟。二人在他家里住了两天后去了省会,一路上完全是以夫妻的身份住旅馆,在省会玩了一个星期又回来了。

        婆婆仍然每晚做梦,梦见儿子血淋淋的,六月六那天南方有晒皮的习惯,所谓晒皮就是晒衣服。黄金秀把衣服晒好后就去做工了,婆婆给她翻衣服,猛烈看到媳妇的花棉袄上有几滴血,在哪儿把血弄到了衣服上?常常梦见儿子血淋淋的,难道儿子被媳妇害死了。她找到了大队党支书,大队支书打电话到县法院,法院的人赶到时已经是下午了,黄金秀吃午饭后又去做工了。法院的人采集了她棉袄上的血样,又采集了婆婆的血样。化验结果,两个血样有血缘关系,但法院的干部说,仅凭血样不能肯定丈夫是黄金秀杀害的,还必须寻找其它的证据。法院的人又趁黄金秀不在家时对她家进行了搜查。他们终于找到了猪食槽边有干枯萎缩了的肉粒,草木灰中有未完全化为灰烬的骨炭。拿去化验后第二天就逮捕了黄金秀,她总认为别人不知道,没想到是证据确凿,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后在看守所协助破了袁蒂的特务案,立功赎罪才改成死缓。去监狱的前夕,在水泥管子里碰到的那个大汉来看了她,给她送了好多吃的穿的,有个狱吏风趣地说:“还真的有不怕喂猪的人。”那大汉也风趣地说:“有用的男人,女人哪舍得去喂猪啊。”

        黄金秀发言后得到了大理石的表扬,说她对犯罪有深刻的认识,是改造良好的开端,希望在座的人向她学习,特别提到谢君秋应该向黄金秀学习。谢君秋没好气地说:“学不到了,一没胆量杀人,二没力气碎尸啊。”说得在座的人都笑起来了。金七桂和柳冰兰看了看黄金秀,心里感到恶心,又觉得心惊肉跳。人,什么奇迹都可以创造;但什么残忍的事血腥的事都做得出来。要不是黄金秀亲自讲出来,她们一定不会相信会有这事。她们和谢君秋下学习后连午饭都没有吃好,脑子里充满了那带血的人肉。

        一个星期的学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们都被分下组了,金七桂分到纱边组,柳冰兰分到收包组,黄金秀分到褙伞组,谢君秋分到老年组,还有几个人分到农业组。金七桂的师傅是刘根秀,她是为丈夫有外迂放火烧自己的家,自己跳到火里想自杀,当别人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的腿已经烧伤了,至今腿上还留著两大块伤疤。她已经到这里五六年了。她对金七桂说:“队长对我说你是政治犯,要我注意你的言行,你只要说了话,别人就会上纲上线地分析,我不汇报你别人也要汇报的,所以少说话。三人制,除了我还有尚桂花。”金七桂点点头。第一天出工,金七桂没有上机,只是把一把把伞骨架撑开,递到刘根秀和尚桂花的手上。把制好的纱边往后面移,排列好。中午饭是在伞厂吃,尚桂花告诉金七桂,这制边机是一个姓周的男犯人发明的,减了五年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家里有老有小,何不开动脑筋,想点办法,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说不定可以做成点什么,争取早点回去。她趁星期天休息要三人制陪她去了图书馆。她借来了一套机械学基础和电工学基础,她试著看,还真能看懂。做工时她认真地观察那制边机,发觉速度太慢,纱没有拉紧。她在山杜鹃执班时把想改造制边机的想法对山说了,山很支持她,她只在原来电动机皮带盘上再加了一个木制戴两个铁箍的皮带盘,原来的皮带盘也是木制的,在两个皮带盘的结合部位钉上若干个钉子,没几天就做好了。功效提高了一倍,纱边也比原来紧多了,用狱吏的话讲,提高了纱边的质量。中队指导员大理石找她谈话了:“你改造制边机的动机是什么呢?”“我看到褙伞等边,说明边供不应求,再来我看到边松松的,质量不好,就想到能不能改变这种面貌。”“你不是不认罪吗?不认罪就不会想到立功赎罪。”“我不认罪是无罪可认啊。但我也不能在这儿空耗时光,我有义务为人类作贡献。”“不过我告诉你,认罪你会回去得快一些。”“我很想快一点回去,因为我有老有小,但我不能给我的历史抹黑啊。我只是默默地在这儿等待还我清白。”大理石姓彭名金兰,是一位有十多年狱龄的老狱吏,长期和那些人渣打交道,又不爱读书看报,心灵早已变得五毒俱全了,笑容早已消失,大理石一般的脸早已没有了喜怒哀乐。心灵里除了政治没有其它的东西了。丈夫打成小邓拓的时候,她与丈夫离了婚,子女都站在丈夫那一边离她而去,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心里早已经变态了,她总是以从心灵上折磨犯人为乐,用她的话说是触及了犯人的灵魂,达到了教育目的。她与金七桂谈话似乎没有达到目的,于是她又从另一个角度说:“有的人骨子里反动,到了监狱也蒙混我们无产阶级专政的干部,用一些假像迷惑我们。”“我不知道你要说明什么?共产党是唯物的,谁看到谁骨子里的东西了?如果只是凭空想像,那是唯心的。”“你紧张什么呀?你是这样的吗?”“谁紧张了?我紧张了吗?我有什么值得紧张呢,你真是草木皆兵了啊。”这是第二个回合了,大理石又无话可说了。她觉得原来对待刑事犯的那一套在这些政治犯身上行不通。她改变了语气说:“我们中队考查了你对生产的贡献,要记录在案不得不考查一下你的动机,我们希望你认罪,认罪了宽大的弧度就大一些,这是为了你好。”金七桂只是点了点头,她觉得不用说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山杜鹃是管生产的狱吏,她把金七桂找到办公室对她说:“你改革制边机的效果很好,上面要一个总结,你抽时间写一下,着重写一写你改革制边机的过程,写一写技术上的东西,写得越深奥越好,对你将来有好处。”“实际上我也不懂什么,我妹妹原来倒是做这一行。”“你能做成,就说明你学到了一些东西。彭指导员和我谈起你的时候对你的印象不错。你努力吧,多学点东西,以后回到社会上也多一些求生的本领。”金七桂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一出门她碰到了柳冰兰,冰兰对她说:“可靠消息,监狱要搬迁了。”“迁到那里去?”“迁到当年柳公充军的地方。我去办公室拿包裹,老爸老妈寄来的,还是爹亲娘亲啦。”金七桂想和柳冰兰多说几句话,但又怕给自己和别人带来祸殃,欲说只好作罢。

        柳冰兰带来的消息是正确的,没多久就停产了,大家整天整天地学习,这种学习比做工更难过,一天到黑都是在那儿骂自己,出身不好的还要骂自己祖宗八代。开始对那些离奇的刑事犯罪案听听还可以,可是讲多了大家都厌倦了,有狱吏正儿八经地说几句,狱吏一走就天南海北地乱侃,七桂到这时就拿出了书悄悄地看,一来可以学点知识,二来也可以远离是非。又过了一段时间,大理石把金七桂喊去了。问她能做木匠活吗?她说可以试试,金七桂从那一天起真的做起了木匠活。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原来的一些装褙伞纸的方木桶用铰链钉上盖子,这盖子倒是用新木板钉成。要基本上学会使用锯子、刨子、锤子和起子。两三天她就熟练了,一个星期后她带著三人制一起做,做了二十几天,给整个中队的每一个犯人都做了一口箱子。每一个犯人都把自己的一切放入了箱子里,不但加锁,有的还要金七桂加钉两颗钉子,还有狱吏们的东西也是装成一大箱一大箱的。金七桂等人还帮著包装了中队办公室的东西。这些箱子女犯中队就装了五卡车。动身的那天早晨吃的是红烧肉,还发了两个馒头两个梨做午餐,四十五个人一辆客车,除两个狱吏两个武装外,还指定了一个犯人车长,她是负责保管晕车药以及车子后面的马桶的。金七桂所在车子的车长是刘根秀,在吃早饭时她对她们说:“吃了饭大家第一件事是把自己挤干净,说只要三小时就到,尽量做到不到车上大小便,你想想,臭大家不说,有武装在车上,脱起裤子让男人看,那是怎么回事,我不说大家也知道,那是丢我们女人的脸。”狱吏听到她说得有点过分,但她的愿望是好的,也没说什么。

        开始上车了,车上的座位都是原来就排好了的,上完车,两个武装坐在两个门边,两个狱吏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车子开动了,好多人进来后就没有出去过,她们贪婪地看着车窗外,车子开出了监狱的大门,她们看到了道路两旁夹道站著的都是荷枪实弹的民兵队伍,那长枪上有刺刀,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一个个犯人收回了目光,向车前看去,挡住视线的是一辆辆客车,前后足有五十多辆,已经是第三天了,这次搬迁的足有六千多男女犯人。车行了一个多小时,都急煞车停下来了,什么事呢?大家正在纳闷,猛然听到枪声,后面的枪声比较沉闷,当车子再前进的时候,她们从窗口看到了一个犯人卧在隔路基不远的山沟口前,背上还在鼓血泡泡。腿弯处裤子上的劳改字清晰可见,他是怎么出去的呢?在这荒郊野外,他彻底的自由了。几个民兵已经取来了撮箕和锄头,帮他在这荒山野地建设家园。窗外的民兵给狱吏递上来了快报。她转过脸来向大家宣讲:刚才你们听到枪响,是脱逃犯吴新福被击毙了。他以在车上解不出小便为由,要求下车小便,政府讲人道,让他下车小便,他一下车就拼命的跑,无视鸣枪警告,最后不得不将其击毙。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错误地估计形势。只有老老实实地改造,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讲完她要司机放慢车速把快报递下去了。这个吴新福真的错估形势了,这么多车,武装不下一百,还有那公路两旁密集的民兵,怎么跑得脱呀,真是白送了一条性命。

        车上的犯人开始吃午餐了,大家都拿出了馒头和梨,狱吏们催促著犯人,要大家抓紧时间,在到达目的地以前要把午餐吃完,没水的馒头很难下咽,金七桂吃完了两个梨,只吃完了一个馒头就到了,她只得将馒头放入衣服口袋里。大家下车后在狱吏的带领下来到了几辆货车前,有力的人爬上了货车,把箱子往地下递,站在地下的接著放到地上。约莫半小时,都找到自己的行李运回了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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