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之花(五十一)

第五十一章 踏故土路遇父亲

        按原意是先到吉隆,再由大垄县法院派人接回大垄县,张世义和金七桂商量,那只不过是一个形式,到大垄比到吉隆近多了。他们商量就不到吉隆去了,直接回大垄。他们坐的是省会到大垄的汽车班车,到慈利还住了一晚,古历□月二十四的下午来到了大垄。刚下汽车,在出站的门口金七桂看到了父亲,她看到父亲站在一担甘蔗前在和买甘蔗的人讨价还价。父亲的头发、胡子已经白如葱根了,那脸上的皱纹既多且深,眼睛混浊,眼神迟钝。金七桂走上前去拉住爸爸的手叫了几声爸爸,爸爸没有应她,却用右手把自己的左手掐了一下,掐出了血,自言自语地说:“不是做梦吧,出了血还知道痛啊。”“爸爸,不是做梦,我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真的?我桂丫头真的回来了啊!谁要甘蔗的我便宜地卖。”金七桂的爸爸一把抱住她,浑黄的眼泪夺眶而出。“大伯,都卖给我吧,让我赚两碗面钱。桂妹妹回来了,这是大喜事,您喜去吧。”金七桂看到要买爸爸甘蔗的是远房堂兄金祖富,她马上打招呼说:“富哥,好吗?你就拿去卖吧,愿意给爸爸几个钱就给几个钱,多少都没问题。”她边说边把爸爸的甘蔗往金祖富的挑子里装。金七桂爸爸的挑篮一下就空了。张世义马上把金七桂的行李放入了挑篮,挑起就走。七桂爸爸说:“我们回家吧,让妈妈高兴高兴,你怎么不先来个信?”“我也是突然地被接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中院把我从高院接回来。我也来不及给家里带个信呀。爸爸,你没钱用了?怎么来卖甘蔗呀?你老人家年轻时都不卖甘蔗唉。”“桂丫头,你不知道,你们走后我过得不容易啊。他们首先把我划成了地主分子,接著把我开除了教师队伍,接下来把我贬成了农民,我不卖甘蔗怎么办?两个外孙读书还要钱,我们老老小小的真是不容易啊。我和你妈虽没上你们的判决书,和你们是一样看待的呀。”金七桂拉著爸爸的手,这一双昔日舞文弄墨的手就像那老树壳一般。金七桂想起爸爸给他写到监狱的信,她很惊奇,爸爸的一双手都这样了,但那刚劲有力的钢笔子写得比以前更加刚劲有力了。他对爸爸说:“爸爸,你的钢笔字比以前更加刚劲有力了哎。也许是你的手比以前有力了一些。”“桂丫头,有儿穷不久,无儿久久穷,你的儿子不错,晓丹的儿子也不错,今年都考上了大学,明天就要回来了。”“他们都长好高了?”“戚兴比我高一头,德勤都快有我高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他们就长大了。”“是的,好多事情就好像就在昨天,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反复地哼唱长大歌,她每哼一次我就说我不长大的,我永远是妈妈的小宝宝。其实哪会不长大呢?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我们不知不觉地就长大了,在苦难中我已经人到中年了。爸爸,您已经年迈了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我和你妈就快要老朽了。庆幸的是在我们有生之年你回来了,两个孩子也就有人照顾了,否则到了那一天,不放心那两个孩子,我和你妈就会死不暝目啊。现在死了也会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爸爸,不要说死呀死的,您以后一定会多福多寿的。因为好人自有好报啊。”“知足者常乐,你能回到我和你妈妈的身边,我们就是上辈子高香烧得好。”父女俩边说边讲到了县人民法院,法院已经准备了晚餐,是大垄很传统的菜,腊肉炒蒜苗,水鱼炖千肠子,还有一碗辣萝卜丝儿,大家把金七桂和七桂爸爸请到上坐,法院院长陪著边吃饭边讲:“金老师,金老伯,你们受苦了,今天只在这儿吃顿便饭。平反工作要到春节后才展开。大家都吃饱吃好,尔后我们法院派车子把你们送回家。在这里我先给你们父女俩拜个早年,祝你们过一个热闹快乐的新年。今年我们国家才恢复高考,你们家就高中两员。金老师又在此年平反,你家真可算家运昌隆。”金七桂越听越不是滋味,身上简直起了鸡皮疙瘩,她确实有点饿了,还是在慈利和张世义吃了一碗米粉的,她和张世义都埋头吃着饭。只有七桂爸爸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教了四十多年的书,解放前就在教书,可是她们出事后把我的公职也开除了,工资也停发了,还给我戴了地主分子的帽子,院长你说冤不冤?”“金大爷,你放心,这些冤枉的事我们都会一件一件地落实的。”“那就好,那就好,可是还有改不过来的事怎么办?”“政府会想办法弥补的,我先说了平反工作过了春节才开始。等那时您可以提要求。”金七桂说:“爸爸,你快点吃,天都快黑了,我们要在天黑以前回到家。”她怕讲起了晓丹的事爸爸和她都会哭。哭得脸红眼_的回到家乡里乡亲的不好看。金鑫老知识分子了,女儿一说他就明白,连说:“好,好,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金七桂的行李早就被放上车了,他们父女俩上车后,县法院院长和张世义也上了车。车子开出法院的时候天地间灰朦朦的,北风呼呼地吹著。金七桂离开家的时候桂花村还没有修公路,只有几条机耕道。现在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上奔驰,村庄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大河小河上都修了石桥,尽管文化大革命是如此地动荡,九年的时间在人类历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是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家乡也有些许的变化。车子开下了公路,驶入了机耕道,很快就到家了。李菊花已经在桂花树下站立很久了。金祖富卖完甘蔗后回到桂花村没进他家门,先到李菊花家来报喜信。一进门就说:“大伯娘,给你报喜了,七桂妹妹回来了。”“老侄,过年过节的,莫提别人的伤心事好不好?”“大伯娘,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大伯的甘蔗都转给我卖了,他与七桂去了县法院,要我告诉你,准备晚饭。”“没骗我吗?”“没有,绝对没有,这次是真的。”“好,我准备晚饭,你在这儿吃吗?”“不,我还要给老统准备晚饭呢,她今天会回来。”李菊花把晚饭做好了,一直站在桂花树下对著河岸边看着,她站久了觉得头麻麻的,进屋取了一顶棉帽子戴上,她就一直站在那儿。猛听得汽车喇叭声,她车转身看到一辆小车子停在家门口,金老先生第一个从车子里出来,接著是金七桂,院长和张世义在金老先生的邀请下也下了车,金老先生又车转身把司机喊下了车。金七桂长长地喊了一声:“妈妈!”一路小跑地扑进了妈妈的怀里。哥哥嫂嫂们听到了这久违了的声音都从各自的家门出来了。大家都进屋了,家里老早就烧起了炭火,暖洋洋的。家,金七桂又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了,那些熟悉的面孔老了,孩子们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喊姑妈,七桂把一把把水果糖送到孩子们手上,摸摸这个的头,捏捏那个的脸,孩子们都叫不出名字了。嫂子们给七桂和同来的人泡了茶,拿来了香烟。大嫂还送来了打粢粑交给妈妈给七桂和同来的人在火坑里烧著吃。二嫂送来了炒葵花籽和炒花生,冷清了多年的桂花树下的人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金七桂紧紧地依偎在妈妈的身旁,她看着妈妈的白发,看着妈妈脸上又多又深的皱纹,拉著妈妈那如锉如刺的双手,妈妈的腰比接见时看到的更弯了。金七桂问妈妈:“妈,你平日都做些什么呀?”“我没出集体工,在家喂养了一头母猪,下的猪崽自己喂一个肥猪杀了过年,剩下的就全部卖了,戚兴、金德勤读书要钱,我还在自留地里种菜卖,我们的口粮钱全部是你的哥哥们出的,我和你爸爸捞的钱就全部给俩个孩子上学用。哥哥嫂嫂们有时也给他们一点,但大家都不怎么宽裕。”

        夜已经很深了,大家送走了几个送金七桂的人,哥哥嫂子们都争著接七桂吃饭,争持不下最后还是金老先生把先后排了排才各自散去。金七桂又睡在哪窗对桂花树的闺房里了。半辈子了,她从这个闺房里几进几出。她从这个闺房里被大哥背上轿嫁给戚金宝,与金宝的那一段,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可是后来戚金宝被人陷害,一直是离多聚少,好不容易戚金宝洗雪了冤屈,他们一个划了右派,一个插了白旗。右派也好,白旗也好,她们还是相濡以沫,虽艰难困苦,但彼此都在对方的心中,彼此都给了对方无穷的力量。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先是戚金宝不明不白地死了,后是把她揪回了这间闺房,最后又把她不明不白地从这间小屋投进了监狱,一坐就是九年,人生年富力强的十年就在那些社会渣滓中渡过了。现在她又回到了这个小屋,往事历历在目,犹如做梦一般。人说人生如大梦,人睡如小死。确切吗?果真如此,梦中就不要醒来了,死了无梦,心还在梦才在,人死了就是心死了,那儿会有梦呢?金七桂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才慢慢地睡去。

        省会的一个基建工地上有俩个拖砖的小伙子,个子高的身体长得很壮实,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板子很结实,他双手扶著板车把子,右肩套著板车的拉带,俯下了身子,蹬直了腿。后面推的小伙子比较矮小他用右肩顶著板车的后沿,也是蹬直了腿用劲的推。他们都是大学生,挣点路费回家过年的。他们的家在遥远的湘西,俩个人是表兄弟,无父无母,都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夜幕降临了,俩人去结账,一天所得只能买一张学生火车票。俩人坐在寝室里边啃著馒头边商量是否再拖一天砖迟一天回家。金德勤说:“戚兴,我有办法明天回去,就买一张票够了。”“买一张票怎么够了呢?”金德勤拿了一张纸边说边画,他说:“在车上注意一点是可以混票的,看到查票的来了,你就往厕所里去,我持票让他查,查完了我的票,我就赶快去厕所给你送票,你就持著票站在两个车厢之间让他们查,等查完了你,我就可以从厕所里出来了。就可以回车厢了。我们轮流睡瞌睡,如果两个人同时都睡著了,那才有危险被查到。”戚兴想了想,这个方案似乎可行,就说:“试试吧,查到了讲些好话,到车厢里打打卫生也是可以过关的。”“那我们走啊,到火车站去搭车啊。今晚还有北京到昆明的,天亮时就可以到怀化,再搭怀化到大垄的慢车,明天下午就能见到外公外婆了。”“今晚不行,你想,我们拉了一天的砖,一身的臭汗不说,一上车就会睡死,查票的会一下就把我们抓到,人家会怀疑我们是小偷,到时候怕出事。我们今天晚上已经洗不成澡了,澡堂已经关门,我们抹抹身子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上午好好地洗过澡,下午再搭车走,才有精力应付查票。”

        第二天他俩买了一张学生票,一张站台票,俩个人混上了车,过路车,没有座位,随便坐,他俩在一个车厢的中部找到了座位,两人面对面的坐著。是为了看到车厢的两头的动静,查票的从哪头来都能看着。沿途查了三次车票,他们都按昨天想的办法很顺利地过了关。到大垄了,他们一下火车就沿着火车轨往南走,他们的家在火车站的南面,出站也是要往南走的。他们怕出站时查到他们有一个人没买票,就不出站直接往南走了。一直走到荷花村,上了渡船就看到了那颗郁郁葱葱的桂花树,撑渡船的李大叔对戚兴说:“你妈妈平反回来了。”“几时的事?”“昨天,昨天晚上到的家。”“德勤,我们的妈妈回来啦!我们的妈妈回来啦!”俩人都非常高兴,高兴之后,金德勤望着那清粼粼的河水自言自语地说:“只要活著,总会回来的。死了就永远地回不来了。”“德勤,别伤心了,你妈妈谁都说是好样的,永远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可是我永远没有妈妈了,我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那样啊?”“那时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了解,所以你不理解,我在那时已经基本上懂得一些世事了,我理解她们那一代人的苦涩、艰辛,在那疯狂的年代里她们可谓乱世独醒,她们没有随波逐流地疯狂,没有怯弱,她们的思想,她们的作为,她们的人格都是令人尊敬的。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妈妈而骄傲。”金德勤睁大了眼睛,他像第一次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戚兴。渡船靠了岸,他俩下船上岸走到了桂花树下,听到屋里热闹得很,有好多人在说话。她俩敲开了门,金七桂一手一个的把两个孩子抱到胸前,高兴地说:“儿子啊,你们都长大了唉。”“妈妈,妈妈,你老了许多。”戚兴望着妈妈说。“姨妈,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妈妈。”“是的,我以后就是德勤的亲妈妈,德勤就是我的亲儿子。你们都考上了大学,妈高兴。”金七桂把金德勤抱得比戚兴还紧。她抚摸著他的背,感觉到身子很单薄,以后要多关心他,让他把身子长强壮起来。戚兴已经来到了外公外婆的面前,他和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们打著招呼。大家要他们坐下来烤火,烧打粢粑吃,桂花树下的人家昨天回来了平反的女儿,今天又回来了两个放了寒假的大学生。这家人好久没有这样喜乐过了。

        年三十大家吃过年饭后,由七桂领著两个小的去上坟,先去了金晓丹的坟上,两个小的年年来,金七桂倒是第一次。她在晓丹墓前摆好了祭品又点燃了香纸、冥钱、蜡烛,跪在妹妹的坟前泪流满面地说:“晓丹,姐姐回来了,姐姐一定重新安葬你。”戚兴和金德勤跪在七桂的两旁。德勤说:“妈妈,我已经考上大学了。”戚兴说:“姨妈,我也考上了大学。”“晓丹,我们都得到了平反,你预言的那天终于来到了,我将在五月八号安葬你,把五月八号那刻骨铭心的日子刻在碑上,让你的事迹万古流芳。”

        金七桂边说话边看着晓丹这墓葬的地形,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三个东西走向的山峰成西高东底的倾斜,直倾斜到澧水岸边,这三个山峰在西边连成一体,中间的山峰最大,成象头形,越往东边越小,快到河边就只剩下一根象鼻了。它与南北二峰之间有两条涧水在它的鼻子下汇合流入澧水,南北二峰像一双手抱著中间的山峰,在象鼻前约五十米的地方形成一个自然的山门。金七桂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离开监狱前做梦的梦境吗?晓丹现在葬在北峰的涧水旁的一颗桐子树下,梦中她告诉七桂要葬在中间山峰象鼻抬头的地方。金七桂对在场的人说:“你们看看,中间那个山嘴上地势如何?”几个人都来到了中间的那个山嘴上站在那儿向东望,映入眼帘的是波光莹莹的澧水和巍峨的天门山。南北山峰都是四季葱绿的杉树和枞树,不时的有鸟在歌唱。两边的涧水形成一个个小瀑布,叮咚叮咚地作响,那是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五个人都说这地方妙极了。金七桂对金德勤说:“这是你妈妈自己选的地方,平反后我们把她移葬在这中间来。”“她几时告诉你的?”“我离开监狱前在梦中告诉我的。”几个人把这地方看了又看,都觉得这地方很美。金德勤说:“是妈妈自己选的,我尊重她的选择;不过最好还是葬在桂花村,那儿也很美呀。”戚兴说:“桂花村的墓地哪一年都水淹了,这儿再怎么样涨水都是淹不倒的,这一点就比桂花村好。”

        不出正月十五戚兴和金德勤就要上学去了,金七桂给戚兴和金德勤各人做了一套新衣服,七桂还把自己的毛线衣折了给金德勤打了一条毛线裤,她看德勤的身体比戚兴单薄,且年纪小一截,骨头应该比戚兴嫩一些。所以她先给金德勤做了。她要给这个孩子母爱,让他感觉到自己像爱护戚兴一样的爱护著他。临行时金七桂各人给了一百块钱,还送他们到火车站。俩个孩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金七桂正准备带著两个孩子离开,来路上走来了李茉莉和杜鹃,她们也是给晓丹上坟的。“表姑姑,你们好!”两个学生向她俩打著招呼。“今年你们走到我们的前面了,桂姐,你几时回来的?”“我回来几天了,想等后天就给你妈妈来拜年。”“我妈说今年要到乡下给你妈妈来拜年,我们今天兵分两路送了亮,明天就会出发。妈和五儿小妹子给爸爸和奶奶送亮去了。”“杜鹃几十回来的?”“回来一个多月了,你记性好丑,加上看守所的,我的刑期已经坐满了,不回来怎么办,我又不愿意就业。”“你写了申诉吗?”“想写,但我写不好。你写了申诉?”“我写了五百多份申诉唉。不然怎么会回来。腊梅葬在什么地方?”“她是在吉隆执行的,当时家里爸爸死了,奶奶死了,没人到吉隆去,等我从看守所出来到吉隆已经是十天了,听当地老百姓说埋在大田湾的一兜桐子树下。我去看了,确是在那儿,我还给她添了几撮土,这么多年,我戴著反革命分子的帽子,请不脱假,直到杜鹃回来了,我和她一起再到吉隆去看的时候,那坟上又埋了一座坟,坟后面埋了许多坟。大姐的坟找不着了。”茉莉心里很难受。杜鹃说:“既然现在平反了,到时候可以问吉隆要。”“我认为关键是坟要到那里,如果坟不在那里了,问谁要都要不出来了。等过完年我们一起到吉隆去,是怎么回事一定弄个清楚明白。”金七桂说。“那就十六,十六出发吧,六六大顺吧。”在劳改队长大的杜鹃还是和她小时候一样的快言快语。“一言为定,必须把这问题弄清楚,在那里就弄回来平反时好重新安葬,不在那儿了平反时就埋个衣冠冢。”金七桂说。“什么叫衣冠冢啊?”杜鹃问。“找不到尸体了,用她的衣物埋一座墓,这墓就叫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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