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喜欢吃饺子,怕是从孩童年代就养成的习惯了。

   父亲在北方当兵多年,虽是南方人, 却对饺子情有独钟。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刻, 便是团团围坐在桌前。父亲甙面,我们姐弟三个负责包饺子。父亲手脚麻利,我们三个一齐包,也及不上他甙面的速度,一会儿功夫,桌上重重叠叠的都是饺子皮。一会儿饺子煮好了,盛在盘子里热气腾腾地端上来,每个饺子都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一肚子宝贝的小元宝。对准这个肉做的元宝狠恨地咬下去,立时嘴里便溢满了鲜美的汤汁,又是烫,又是香,快活得敖敖直叫。如果再蘸些辣椒酱与酸醋,世界上没有比饺子更好吃的东西了。

   到了美国, 吃饺子的机会也不少, 超市里各种牌子的水饺都有,可惜都是冰冻的。头一个口感还不错,多吃几个,嘴里便象在咀嚼一团脱了水的蔬菜与肉末的混合体,木乎乎的一些儿口感也没有。 餐馆里也有卖新鲜饺子的,可是放了太多的味精, 中午吃,整个下午都在找水喝。 肚子已经滚圆了, 口里还是渴。 要吃饺子,还得亲自动手,方能不至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失去少年吃饺子时那种欢畅的感觉。

   包饺子以人多为宜。一个人包, 工作量大, 程序太多,很容易感到厌倦。我曾经一个人跑到公园去挖野菜,挖回来又洗又拣。两个小时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脚酸了,嘴瘪臭了,手洗得松了一层皮。 但我的工作才起了一个头,后面还有复杂的工序在等着,诸如剁馅,和陷,包外加煮,再没有两个钟是吃不到嘴里的。所有的这些时间与劳作都只为了饺子进嘴里的那种感觉, 难以分辨这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包饺子的人一多, 情形便完全不同了。我喜欢以饺子飨客, 在客人享受到丰富的食物前也愿意让他们一起投入劳动。 吃饺子通常在三家人以上。 小孩子一到我家, 我便欢呼起来,终于可以让那个天天围著我打转的小儿子暂时离开我了。我挢起袖子愉快地走进厨房,吹着口哨开始我们的工作。 当了母亲,有年幼的孩子,能不被打扰地做上一顿饺子,亦是人生中值得庆贺的一件事了。

   吃到好饺子不容易, 一起吃饺子的人更重要。最好是三两知己,通常是家庭主妇如我,忙于侍候各自的先生孩子,难得聚首小叙。这时趁着老公上班,孩子们自己找乐子玩,可以一边干活,一边聊一些女人们喜欢的话题。比如说减肥,人人都在喊减肥但愈减愈肥。英语不好的想去读书, 念完书闷在家里当保姆的一门心思想找工作,没有绿卡的在愁身份。平时先生忙得象一个轱辘,哪有精力理会这些小女人的芝麻心思。 这时却借着剁馅的噪音,一股子地倒出来了。

   所有的苦恼发泄完后, 不知怎地话题又转到十年前,大家刚刚跨出校门的时节了。女人们聊起自己的初恋,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黯淡的脸上放出一层光,羞涩地泛起少女时才有的红晕,眼神迷蒙,仿佛已回到当年那个青春飞扬,神采飞扬的时代了。年轻时的爱情令人如痴如醉, 没有人能料想到十年后,大家身在异国,红颜洗净,铅华洗尽,实实在在地担起家庭主妇的头衔,承担起照顾另一半和后代的责任了。青春和梦想也随著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这是宁静美好的一段时光。 等到先生们下班回来,象饿死鬼一样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孩子们也玩累了,纷纷跑到身边来拉着你的裤腿喊饿时。 女人们就像疯子一样开始团团转,烧水,擦桌子,把菜倒进油锅里,哗的一声巨响。一阵子饺子煮熟了端到桌上时, 欢呼的便只是男人和孩子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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