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是九月份最后一周了,星期五早上拷机响起,是负责ICU的医生提醒我星期一早上7点半在ICU接班了。ICU是重症监护病房,里面的病人大多是插着气管插管,连着名目繁多的输液管,仪器,乍一开始肯定是要头晕一阵的。虽然这几天趁空看点ICU的书,但是总觉得心里很没底。
上午和老伯伯一起查好房,我对老伯伯说,下午我有门诊,老伯伯说,那我们一个月的合作就算结束了,谢谢你的帮助,希望你从我这里学到一些知识。我送给老伯伯一份礼物,是一张上海的老照片,很多年了,我已经忘记从哪里买到的,这些年搬来搬去也一直带在身边,照片里面是上海资格最老的饭店,和平饭店初建成的时候,应该在2,30年代吧。我把照片配了镜框,送给老伯伯了,他很喜欢,放在办公桌后面的书架上,我说希望有一天你能住在那个饭店里,呵呵。
中午天气很好,开完noon conference,精力旺盛的男住院医生们在对面大学的操场上玩橄榄球,几十分钟以后都一身臭汗地回来,我抱怨几句,我的住院医生恶作剧地抬起胳膊用手朝我扇,我只好抱着笔记本转移战场。
下午看了一个我已经非常熟悉的男病人,什么病都没有(除了体重310磅),但是每两个礼拜就要来看病,每次都有不同的症状,光是CT,MR,超声波就做过无数次了,我的留言架上都是他在急诊看病的纪录(作为他的primary care,每次病人如果急诊或者收入院,我都会收到传真资料)。他才30岁,没有工作,没有家人,所有的思想,活动,就是看病,配药,作检查。我每次去看牙医copay就要几十块钱,他因为彻底disability,反而分文不付。良好的制度,却培育出了不肯长大的whinning baby。
看完这个病人,门诊发生了一点状况,一个女病人带来的小狗突然停止了呼吸,那个女病人对这小狗嘴对嘴人工呼吸,而我们都愣在了那里。护士问我们要不要推抢救车过来,一个住院医生说,如果用我们的机器电击那只小狗,估计小狗马上就熟了。。。然后有人说要不要叫code? 大家看看他,都不作声。最后决定联系边上的兽医诊所把小狗立即送过去,可惜在送到lobby的时候,小狗不幸去世了。
大家继续回到门诊给“人”看病,我在办公室输入门诊病室的时候,听到我们staff医生在和太太电话,挂了电话他跟我们说,他刚上一年级的女儿,今天被老师time out了,因为在图书馆不守纪律,到处乱跑。医生说已经和太太商量过了,准备罚小女儿万圣节晚上不准去讨糖果了。我说应该给一次机会吧,毕竟才上学,认识不到组织纪律的重要性,医生严肃地说,这下她就意识到了。他说一定要让她明白在社会中她不是特殊的,她要和大家一样遵守纪律。这个医生中年才得此独女,很经历了一番波折,所以对女儿非常宝贝,但是牵涉到原则问题,还是一丝不苟。这很值得国内一些小皇帝的父母们学习。
下班经过急诊,见到intern小R忙着收病人,她今天是short call,看来又不能准时下班了。我晚上七点半打电话,她刚刚忙好,我们一起去吃泰国菜。开始还说说笑笑,忽然小R说,你知道吗,我上个月几乎quit了,我知道小R是一个表面微笑温顺,内心对自己要求极为严厉的女生,所以容易沮丧,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失败感曾经这么强。在我们这一届里,我一直觉得小R是最成功的,没想到每个人承受的压力都这么沉重,更致命的是,我们都在暗暗较劲,表面上很坚强很自信,不肯让别人知道我们在suffer,这让其他人更加对自己质疑,恶性循环。
这天晚上,终于敞开心扉,我们互相说着各自在值班时候做的傻事,然后疯狂地大笑,回家之前,小R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