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奶酪的天使

德国的电视上最常见的广告之一, 是天使们吃东西的内容, 大概是想给消费者一个印象, 某种东西已经好吃到了天使也吃不厌的地步.

天使们都长着翅膀, 穿着雪白的衣服,  个个齿白唇红, 都是美女俊男. 我总觉得天使是不穿衣服的, 否则那双毛茸茸的翅膀如何透过衣服呢, 难道在背上开两个大洞? 地上的时装设计师们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怎么能让天使穿着合体的衣服又不失美感.

不穿衣服的天使似乎也不美, 要是他们不分男女都光溜溜的, 背上是可开可合的翅膀. 如果他们真的穿衣服, 那么一定是洋装了, 就象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中国的文化里没有天使, 仙女仙男们穿的都是飘飘然的古装, 而且, 他们飞行也不需要翅膀. 大妖精和小妖怪也不需要, 虽然他们起飞的时候, 脚底下腾起一团火光.

假定天使都穿着衣服, 那天上一定有设计师了吧, 或者他们都不嫌烦, 万把年都穿着同一套衣服, 既然他们很纯洁, 连换洗衣服的麻烦都可以省了. 可他们穿不穿内衣呢, 穿不穿鞋呢, 袜子呢, 鞋带呢, 皮带呢......

总之是有很多问题, 所以, 我倾向于天使都不穿衣服, 有时最自然的天体比别扭八拉的衣服要可爱的多, 如果看的人没有邪念的话, 据说在天上是没有性行为的.

德国电视里的天使不仅穿衣服, 还爱吃奶酪, 一切莫名其妙的酱, 抹在面包上吃, 吃的笑容满面, 在云彩上打滚, 仿佛是他们在行善之外最大的满足.

我也买过一,两种天使们宣传的奶酪, 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异样, 但也不觉得兴奋得要把白云当蹦蹦床. 还有一种太酸涩了一些, 我几乎无法下咽, 如果做天使的代价之一就是吃这种奶酪的话, 乖乖, 我很有去地狱吃火锅的冲动.

这么说也不是拿天使开涮, 我和他们无怨无仇, 相反还很有些好感, 我对爱做好事的人都充满好意.

今天做义工, 有个小女孩在吃饭的时候, 忽然歪过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的父母都是库尔德人. 旁边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对我说:" 她是问吃的是什么东西."

她吃的是切成薄片的奶酪. 我也吃了一点, 淡淡的奶味,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她吃了几片, 又说了一句话, 我的同事点点头, 后来告诉我, 她问是不是可以再吃一点, 她爱吃奶酪.

我看过她的卡片, 七月是她四岁的生日, 辗转了好几个难民点, 父母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吃饭前她不知怎么跌了一下, 膝盖碰破了, 幸好没流血. 医务人员给她处理的时候, 看见她皱着眉, 但没有哭. 她的眉毛浓而长, 眼睛黑黑的, 很亮.

她不是这里最小的孩子, 但她是最沉默的, 今天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她说话. 下午孩子们玩拔河的游戏, 一边是几个大人, 一边是一大堆小孩, 她是第一个. 拔来拔去, 大人那一拨摔倒了, 假装摔得很夸张, 四脚朝天.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她也笑了, 我才发现她的右脸颊有个深深的酒窝.

下周一她和其他几个小孩就要离开了, 我没有问具体他们会去哪里, 我是有点儿怕, 怕我会一直在想他们在那个地方过得好不好, 什么时候, 在什么地方, 这些受过很多苦的孩子会真的安顿下来.

这几天一直在试图织一件小小的毛背心, 本来想赶在她走之前送给她. 可是我太笨了, 不断地织错, 不断地拆来拆去, 还有一天的时间, 是无论如何都完不成了.

我真是没用啊! 如果有来生, 如果今世的修行可以积累到那时, 我希望自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至少, 可以快快地织好一件小小的背心吧.

是谁说的, "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说心里话, 我没有那么肯定.

不过, 我希望如果有天使的话, 请好好照顾那些没有家没有父母的孩子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