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记事(三) 《三家村札记》和《燕山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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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对吴含批判的升级,火烧到北京市委主管文教的书记邓拓, 时间也进入了1966年。

邓拓是中共高级干部中,思想相对自由开明的知识份子。因与毛泽东在57年反右斗
争中有不同的认识,被撤掉了《人民日报》社长和总编辑的职务。从1961年起,他
用“马南屯”这个笔名在《北京晚报》专栏上发表了100多篇杂文,以后汇集成书,
书名《燕山夜话》。这些杂文谈今论古,深入浅出,题材广泛,文笔生动。我在成
长过程中,曾偷偷读过这本“黑书”,感受到的是现代文人的睿智博学和含蓄委婉。
可惜的是那时没有网络,不然的话,邓拓的点击率一定会很高的。

在同一个时期内,邓拓,吴含,还有廖沫沙(中共北京市委统战部部长),用“吴南
星”为笔名,在北京市委的机关刊物《 前线 》杂志上,出了一个名叫《 三家村札
记 》的专栏。“吴南星”的吴,是吴含;“南”是“马南屯”,也就是邓拓;“星”
是繁星,是廖沫沙的笔名。廖沫沙的名气不如吴邓大,但在文革前也提出过一个引
起争议的论点,叫“有鬼无害论”。你说共产党的大部长,在报上公开讲“有鬼无
害”,能不被批判?别说在左旗高高飘扬的六十年代,就是市场经济主导的今天,
我们“三个代表”和“保先”的核心, 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为什么“有鬼无害”? 因为这是个好鬼,是除奸保良的忠义之鬼。李慧娘,南宋奸
臣贾似道的侍妾,就因为对风流倜当的帅哥说了声“少年美哉”(Bater 最想听到的
一句话),就惨为贾似道的刀下亡魂。但她以自己的鬼灵,保护了心仪的帅哥,惩处
了祸国殃民的大奸臣。这出戏是出好戏,是宣扬正义一定能压倒邪恶的,用厉鬼来
铺垫,更有摄人魂魄的效果。剧本《李慧娘》不是廖沫沙写的,可他要占沙发,要
顶,要大顶,就顶出了“有鬼无害论”。真有些不知所云,其实是误人误己。

再就是吴含,前文介绍过了。吴含一直是很左的,国民党时期是民盟的骨干成员,
57年,上百万的知识分子成了右派,他却入了党。庐山会议后,听老毛的号召,古
为今用写海瑞,还不忘在前言上加上“右倾机会主义者不是真正的海瑞”。 说吴含
反党反毛主席,相信没几个人会真信。一心想跟上政治潮流的文人,却忘了大潮流
中有可怕的旋涡!

三个秀才,合在一起玩玩笔墨游戏。以杂文的形式,发思古之幽情,砭现实之陋俗。
自古中国文人入仕,都不甘寂寞地在文化上留些遗墨,那叫风雅,现在叫小资。拿
这三人开刀祭旗,并不是因的为他们小资情调。把这三个人打成反党黑帮,真实的
用意,到后来看得很清楚。在毛泽东的眼里,他们不过是通盘大棋中的几个卒子。
杀掉前排卒子的目的是卒子后面的车马,更是车马保护的将帅。可这卒子也极为刚
烈,宁折不弯。邓拓就在明确中央对自己的定性后,含恨自杀了。成为了文革的第
一个牺牲品。

还是让我们来看看《 三家村札记 》和《燕山夜话》都写了些什么吧。我只能从记
忆里翻出当年批判他们的一些“重要”文章了。吴含有一篇《海瑞罢官》就够他受
的了;廖沫沙的文章与老毛没有直接的关连,影响力也有限;所以当时集中批判的
都是邓拓的文章。

《 一个鸡蛋的家当》/《燕山夜话》。从古文中引出的文章。一人从捡到一个鸡蛋
开始,幻想蛋生鸡,鸡产蛋,蛋又生鸡。。。。, 直到发大财,甚至娶小老婆。
结果老婆生气,打碎了那个发家的鸡蛋。邓拓批评这种空幻的致富之梦,但批判他
的文章说这是在影射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是“一个鸡蛋的家当”。

《 伟大的空话》/《三家村札记》。邓拓听到儿歌唱“太阳是我们的父亲。东风是
我们的朋友,西风是我们的敌人。。。。,” 他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空话,应该
让孩子们停止说这类“伟大的空话”。他怎么就忘记了毛主席的伟大教导“东风压
倒西风”了呢?或是真的要表达一些自己的异见?胆子也真够大的了。

《为李三才辩护》/《燕山夜话》。李三才是明代万历朝的进士,当过“户部尚书”
等官职。邓拓写道李三才被顽固腐败势力攻击,最终罢官回家。后李三才又一再上
疏,请万历皇帝亲自审理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但皇帝却不敢追查他的案子。批判
的文章说这是为彭德怀翻案,因为彭在62年也向中央写了要求翻案的“万言书”。
如果彭德怀是李三才,那迫害李三才的顽固腐败势力该是谁呢?

《 专制健忘症》/《三家村札记》。这篇最“恶毒”,招致了最多的批判。说有人
得了健忘症,忘记了以前讲过的话,但却总要讲新的错话。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都不
要做,马上下台休息。治疗的方法是用木棒将患者打昏,再用狗血喷头,等等。不
知邓拓从哪搞来的病例和处方,但只要稍加联想,说“患者”是影射毛主席,这罪
名不死也得剥层皮吧!

还有些其它文章,都被批判为旁敲侧击、借古讽今、恶毒攻击。如《尊重劳动力的
学说》,《事事关心》,《说大话的故事》,《王道和霸道》和《三十六计》等。
一个人若写了一篇或两篇,或许还可自我辩解。十几篇放在那,真是有口难辩啊。
1966年5月18日,中央关于正式开展文化大革命的《五一六通知》下达的第二天,邓
拓也被定性为叛徒。邓拓深感自辩无望,含冤自杀,成为共和国建政以来,第一个
死于文字狱的高官。

从三家村中的两家遭遇来看,文革注定是一场残酷异常的血雨腥风。


无去来处 发表评论于
邓拓用的笔名记得是“马南邨”。
远方的河 发表评论于
读史兄的东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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