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妈休养的效果相当的好,人精神好多了,抱着我好久不撒手,跟老爸又说又笑的,跟半年前比仿佛“祥林嫂”变成了“阿庆嫂”。
等看见老爸的军装之后,“祥林嫂”又回来了。
其实那年老爸是带伤回家的:台风吹袭东南沿海,老爸带兵去抗灾抢险,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跟着一群毛头小子兵一起比赛扛沙包,结果一失足从大堤上倒栽下来,把腿给摔坏了。老爸回京的时候,甭提有多狼狈了:军装是破滴,腿是瘸滴,脸是黑滴,差点儿门岗就不让他进门了。
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在大会堂接见立功受奖有关人员,老妈赶紧掏箱子底儿给他找出呢军服,老爸穿上之后,一扫“破烂流丢一口钟”的邋遢兵形象,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大会堂。
接见之后是照相,照相之后是吃饭,别人还彼此推杯换盏敬酒同时看着领导瞎激动的功夫,老爸早就瞄上了桌上摆的那盘油亮鲜香的大对虾,当时落著如飞,噌噌噌,一会儿功夫,盘子就空了。
同桌的弟兄们酒过三巡,打算认真吃饭的时候,嗯?对虾呢?四下里一打量,一桌子上只有老爸的布碟儿上有虾油的痕迹。哥儿几个就纳闷儿了:“唉,我说那谁,这对虾~”
老爸挺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吃了。”
“那你怎么不吐壳儿呢?”
“这个~呃……嗯……嘿嘿,我嚼了。”
“啊?!那虾头你也嚼了?”
“补钙,嘿嘿,补钙。”
等接我回到家,老爸从碗架上摘下个大盘子,然后就从兜里油淋淋地往外掏对虾,老妈当场抓狂了,“这可是呢子的军装啊~”
“这可是对虾啊~”老爸满不在乎地一边儿掏虾,一边儿还找补,“大会堂,国宴啊!当年尼克松就吃这个!来,张嘴……”
“你……”老妈嘴里嚼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老爸的军装,估计痛哭的心都有了。“这叫我怎么洗好呢?呢子里外全浸透了。我早就知道你这家伙邋遢,唉……”
“洗不好就别洗了,反正也是不常穿。”老爸笑眼眯眯地看着我吃虾,比吃到自己肚里还满足。
我吃了没两口,站起身来,一探手,抓过一条大虾塞进自己兜里,“妈,我去找杨白菜玩儿……”
“啊,你个混帐东西,把孩子都带坏了!”老妈看看老爸再看看我,不知道该从哪儿骂起。
“去吧,去吧!玩儿够了再回来。”老爸很大方地答应着,送我出门,关门,落锁,我隐隐约约听见他在门里边说:“嘿,我说,咱们俩叙叙旧啊。”
离开了这么久,站在杨家门前,我都有些喘不上气来了,满脑子想的全是如何用对虾换酒窝。
开门的是小雨。
半年下来,小雨个儿长高了,人也白净了许多,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个转,却并不让我进门:“弟弟要看电视,你明天再来吧。”说的纯正的普通话,居然一点儿口音都没有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刚想说点儿什么,门已经关上了。
唉,有点儿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