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版图的鸡背上,往西一点,有个地方叫酒泉.今天的人们知道这两个字,源于这地方能往天上放东西.很响.这地方一响,各大媒体上便升起一条火龙,酒泉这两字就出现了.
作为航天大国,酒泉是国人的骄傲.似乎这个地方天生就该放鞭炮,该出大动静,我要说的这个不该饿死的老红军的故事,也发生在酒泉,只不过他的故事就没动静了,因为故事发生在地上.故事结束时,是公元1960年.那会儿这地方是风潇潇矣!沙潇潇.雪潇潇矣!泪潇潇.那会儿,谁有功夫往那荒秃秃的地儿瞅啊!人们连抬头的劲儿都没了!
这一年的10月底的一天,酒泉城里泉湖公园门外呼啸的风雪中,一个饿得摇摇晃晃的老人倒下了.雪慢慢地盖住他,盖住他.此时,大地一片潔白,银装素裹,梅花欢喜.正是浪漫的诗人们,吟诵江山如此多娇的好機会.
然而这个倒在风雪中的老人连着一段轰轰烈烈的曆史,他不是一个普通的饿毙者.
一场雪怎么能遮盖住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呢?曆史的天空不会总是阴云密布.30多年后,一个叫董汉河的人,曆经艰难,从粘稠泥濘的档案中,从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回忆里,捡拾出了一部血淋淋的《西路军沉浮录》。本文里的老红军就是从这本书里掉落的一滴泪.
1937年3月,曾赫赫有名的川陕苏维埃主席,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委员熊国炳,與陈昌浩、徐向前、李先念等分手后,被二马凶悍的骑兵打散了.熊的人生经曆以此作为分界线,让他后来的生命再也没走出祈连山肆虐的风
找不到部队后,熊隐姓埋名流落到酒泉,直至1951年.14年里,熊担驚受怕活得很窝囊.我们不否认熊可能是被吓被了胆,被打怕了.不然,熊为何不能像西路军其它领导人,如陈昌浩、徐向前、李先念、王树声等,个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延安。李先念一回去便被连撤六级.
作为西路军的一个重要领导人,熊在人生的分水嶺上,走下另一个山坡.
尽管熊在漫长的14年里,没能重回黨的懷抱,“苟且偷生,丧失了革命意志”.但熊在这段时间里,毕竟没有出卖组织出卖同志投靠敌人.以熊的身份当时还能换点影响的.
1951年春天,熊终于羞羞答答地向酒泉县民政部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在调查表上写下了自已的名字.
其时,據说黨中央和老区人民正四处寻找他的下落,未果,便以为熊己烈士了.1951至1960期间,中国运动不断,奇怪的是,一个四川口音的汉子,而且已在民政部门调查红军流散人员登记表上,工工整整填上熊国炳三个字的人,竟然会在塞外酒泉露了網.
不管怎么说,黨和政府没有找到前川陕苏维埃主席.于是.熊便没能在革命成功后自己人的政府里,找到一份能让他吃饱饭的工作.尽管他在调查表上向组织恳求过了,尽管他积極参加了当地土改,但末了,组织上还是让他回乡务农去了.
熊在革命成功后的11年时间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已没人知道了!现在,我们知道的是:大跃进后的1960年,熊实在饿得不行了,便硬着头皮再一次进城找政府,據说,也再一次向组织讲了自己是谁.可是,接待他的县领导对他说:“你那么大的官,怎么不到北京去?”不仅把他推了出来,还朝他前胸捣了两拳.
熊国炳这回可能再也想不開了!不管咋说他为革命做过贡献呀!他不可能知道他这个革命是带“四”字的,后来又加上个“西”,这两样有一样就要命了,而他,全占了.
在风雪中蹒跚着的他该是个什么样,我们也只有想像了.对了,应该和杨白劳差不多吧?应该也是满脸的老泪纵横吧?不知熊当时唱没唱那个“满天风雪”?
雪越下越大了!风也更猛了!前川陕苏维埃主席,现在的农民熊国炳,摇摇晃晃地倒下了,大地没一丝动静.
2006.9.29
〔资料摘自 董汉河《西路军沉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