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四)

我老婆刘阳来了。

她应该是我的这出大戏里的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

我妈拍了拍我的手，说了句：“儿，刘阳来了。” 就毕恭毕敬的退到了一边。

刘阳从阳光里走出来。她的面容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的确不是刘大麻子。她比刘大麻子要漂亮，而且脸上也没有麻子。怎么来形容她呢。大鼻子大眼大嘴巴，大奶子大屁股，应该说长的很“大气”。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她却成为了我的老婆，所以事实证明，我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男人。

刘阳坐下来，拍着我的手说：“成刚，你终于醒了。我刚从医生那里过来。没事的，医生说你会恢复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你还记得我吗？”

我还真的不记得她了。我竟然不记得自己的老婆了，但是她不能怪罪我，因为我脑子里进血了。不好意思地说，我对她的一点点的熟悉源于刘大麻子。因为她的身材很像刘大麻子。其实刘大麻子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初中的时候，刘大麻子就知道要想管住男人的心，先要管住男人的胃。所以她经常给我吃她们家的烧饼加肉。以至于只要一看到和想到加肉的烧饼，我就会想起刘大麻子。即使在我失忆的时候，刘大麻子还是在我的记忆里享有一席之地。和陈小辫儿几乎享受同样的待遇。

我现在看着自己的老婆，而心里想着另外的一个曾经喜欢过我的女人是不道德的。我收回纷乱的思绪，冲着刘阳，摇了摇头，我的确不记得她了。

刘阳说：“我是你老婆。” 嗯，这个我知道，我妈已经告诉我了。

刘阳说：“我是你大学的同学。” 嗯，这个我也知道，我妈也告诉我了。现在看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泡妞的手段没什么大的长进，都是试图把纯洁的同学友情顺利的演变成男女之间的爱情。虽然我的审美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阳说：“我这两天比较忙，有一个展销会，还有两天就完了，就有时间陪你了。” 这个我也知道，我妈告诉我了，我老婆很能干，自己开公司，手底下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对不起，没有枪，脑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会成章的想下去，却不是顺理。

我老婆身上的电蛐蛐响了。她背过身去，留给我一个硕大的屁股。原谅我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了刘大麻子。那个时候，漂亮的陈小辫儿和性感的刘大麻子总是成为我们男生议论的对象。我跟他们表白，我还是喜欢陈小辫儿那种清纯的模样。对刘大麻子的性感不感兴趣。他们说：“切，等你懂事了再说吧。” 我现在懂事了，我虽然想不起初中后的事情，但我仍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我老婆的酷似刘大麻子的背影，依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和性趣。但是如果我的那些同学现在见到我老婆的话，一定会嘲笑我。这样很无聊，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见到我的老婆。

刘阳对着电蛐蛐说：“好，你们先盯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我在医院里，应该半个小时吧。” 看的出来，我老婆是一个忙人，对一些人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人。但偏偏别人最需要她的时候，他的老公却记不起她来了。这就是生活。

刘阳说：“成刚，我要走了，很忙，有你妈在这里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她俯下身子，吻了我的脸颊，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因为在我的心里她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

刘阳和站在一边的我妈点了一下头儿，就走了，穿过门口的那一缕阳光，阳光下的那些灰尘被她错落有致的身形驱赶的上窜下跳。

我妈回到了我的视线，我忽然意识到，刘阳进来的时候没叫我妈，妈；走的时候，没有说，妈再见。而且她竟然称呼我妈，你妈。所以刘阳现在在我心里就是一个没有礼貌的陌生人。我接受她，需要时间。可能比接受刘大麻子还要难一些。因为刘大麻子家的烧饼味道不错，肉也很多。

我妈说：“儿啊，吃晚饭了，你想吃点儿什么，妈去给你买。” 其实我很想吃烧饼加肉，但是我知道那样太难为我妈了，所以我吃了“随便”。

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左臂上有一到很深的伤疤。像一条虫子趴在那里。在我初二以前的记忆里应该没有这道伤疤。我问我妈：“妈，我这胳膊怎么弄得？”我妈说：“你都忘了，你和赵秃子打架，让他拿刀戳的。”

赵秃子的大名叫赵磊，以前大家都叫他磊子。磊子一天到晚牛B烘烘的，后来遇到了一帮更牛B的人，他们把磊子像喷气式飞机一样的压在那里，刀子从磊子的脖子晃到脸，又从脸晃到脑袋。磊子吓得上牙打下牙，屁尿横流，英勇形象大大受损。他们没割了他的脖子，没花了他的脸，只把他的头发给剃了。后来磊子他妈带他到理发店，想修理一下，但是受损严重，最后只能修理成一个秃瓢儿。

于是赵磊从磊子，变成了赵秃子。赵秃子很喜欢他的这个新式发型，后来一直沿用。说句老实话，赵秃子长得真是不错，很酷。因为赵秃子那个时候很受瞩目，所以他最爱说：“看，你看他妈的什么看，信不信我攮你丫的？！”我当时一直在心里默念，“不信，你还真敢。”我想，某一天我一定脱口而出了，我说：“不信！”然后赵秃子一刀戳过来，扎到我胳膊上，我只好信了。

我妈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故事版本，显然没有我想的那个有价值。我妈说，那天我放学回家，碰到了赵秃子，赵秃子要抢我的钱，我犯拧不给，让赵秃子给戳了。我有一个因为三十元的份子钱，想起了我的一个十几年前的同学的妈，那我宁愿挨刀子，也舍不得兜里的钱的行为，就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不过心里很不舒服，我竟然是一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

赵秃子死了。我妈说赵秃子在我们上高中的时候，让人给攮死了，用他自己的刀子。看来赵秃子书包里的刀子真的不是水果刀，那个很深的倒血槽曾经骄傲的流过我的血和赵秃子的血。我妈说，赵秃子这孩子很可怜，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我妈这句话，似乎触到了，我心里最伤心的部位。我仿佛看到赵秃子的身体被他经常展示给我们的那把刀，一下一下的戳穿，血流满地，我的心一阵绞痛，我闭上眼，大叫了一声。

我妈焦急的说：“儿啊，你怎么了？”我睁开眼睛，满眼泪水，我说：“没事儿，就是有些难受。”我想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什么，但是我和赵秃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一天很累。好像经历的事情很多。需要接受的事情也很多。我早早的睡去了。那张有些像陈小辫儿的面孔执着的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似乎和她很熟。我们到了很多的地方，但是一直有一定的距离。她的身材修长，手指修长，连眼睛也是长长的。眼睛里有些水气，有些雾气，有些迷茫，分泌着不快乐的气息，但是她的嘴角上扬，又分明在笑。所以我分不清她到底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

我把我梦里的时间给了这个不知名的女人。这样做很不地道。但是没办法。梦里的我，是不受控制的。

在医院又住了一段时间，我恢复的不错。我的瞄准系统和定位系统，好转了一些。大夫说，用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回家了。

刘阳还是偶尔会来。来后不久，就会被电话叫走。她总是匆匆忙忙的，来看我只能是偷空而为之。我发现，刘阳来过之后，那个女人一定会徘徊在我的梦里。我喜欢那个女人在我梦里的感觉，所以我有些期盼着刘阳的到来。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希望看到自己的老婆，只是为了在虚无缥缈的梦里，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约会。的确有些卑鄙，但是这种卑鄙在我的心里，我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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