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色 鹿
一衣带
（私家版小説。禁止转载发表。）
话说 800 万年前，有只五色鹿，住在大山里，和众多大大小小的动物朋友们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 。
有一天，五色鹿正在散步，突然听到有人大喊 ： “ 救――命――啊！” 一听到有紧急情况，五色鹿便风风火火地循声跑去，慧眼一瞧，哎呀，这不看不打紧 ，一看还真吓了一跳！你猜怎么着？只见有人掉到大河里了，像只落汤鸡似的一沉一浮，眼看着就要淹死了。见此情景，五色鹿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前腿一弓，后腿一登，身子往前一窜，婉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就跳下河里，用他那一排洁白而整齐地银牙，叼起落水者的后脖领，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把这个人给拖上岸来。
被救上岸的这个人，翻江倒海般地一阵狂吐过后，总算喘过一口气来。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千感恩万载谢地说：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您才好。五色鹿也累得筋疲力尽，到这时才看清眼前这个被自己救起的人，原来竟是个大老爷们。见这个大老爷们活转过来，五色鹿甚是欢喜，优雅地摆了摆头，连打三个大喷嚏，笑了笑说：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俺是五色鹿，倒是有一事相求：俺只求你不要对别人声张，别说俺住这儿就行了。要是有人知道俺住这儿，那些刽子手黑心狼准会来杀俺，剥俺的皮，抽俺的鞭，吃俺的肉，俺这小命可就玩完了。”一听这话，男人立马左手母指顶天，右手食指戳地，两眼一翻，大声说道 ：“这您可放心了，俺绝不会说出去的。您要是不信，俺土绅给您发个誓：老天在上听音，黄土在下作证，五色鹿是俺土绅的救命大恩人，是俺再生重造的父母，别说让俺说出去，就是刀子架脖，或者再使把劲儿，让大刀片儿扫过俺脖子，俺要是眨一眨眼，把五色鹿住的地方说了，天打五雷轰，地陷四海淹，就让俺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听了这大老爷们的一番甜言蜜语，五色鹿倒觉得有些不安，还说了些宽慰的话，最终对土绅竟也深信不疑了。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年关。
有一天，王后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地方，大山连绵，紫气缭绕。进到山里，只见草木繁茂，菩提树无花果树芒果树遍布，鲜花盛开，异草飘香，古藤蔓葛繁茂，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真是一片仙境啊。就在这样的一片大山里，住着一只五色鹿，高大雄伟，气宇轩昂。五色鹿辉煌耀眼，鹿皮价值连城，谁要是穿上五色鹿皮衣裳，不仅能返老还童，还能长生不老。还有鹿肉，味甘质美，吃上一口，美容养颜，身体健壮；鹿油，那可是世间最好的护肤液，挞一点上身，一辈子不用洗澡；鹿鞭更是个好东西，鹿鞭泡酒，一杯落肚，定保百战不怠。君不见，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鹿鞭成为多少王公贵族文人墨客契而不舍孜孜不倦的追求，它为世界人口的增长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就连鹿粪，也是上上等的中药材，晒干后研磨成面，和着珍珠粉，早午晚三次饭后温水服下，清肠顺气，延年益寿，尤利痔疮便秘。还有鹿茸鹿血，这还用洒家说吗？总之，鹿身都是宝，人人少不了。
再说王后，不待天亮，就打发随从备驾劳斯莱斯15 台，直奔别宫觐见大王。却说这大王，因为昨天炒股又赚了一大笔，便呼来几个大股东胡吃乱喝，结果喝海了，现在猪头烀得正香呢。忽然听说王后驾到，却也不得不睡眼朦胧地起床穿衣接待。只因这大王得来江山不易，那是前年，因为答应入赘，才坐上宝座的。现在自己羽翼还不太丰满，所以好多事还得迁就一下王后。这王后虽说年轻貌美，对大王倒也深 深相爱，小夫妻恩恩爱爱的让人见了眼红。只见王后来到大王面前，一个万福，双膝点地，微抬杏眼，轻启朱唇，口吐暖玉，将昨日梦里的情景绘声绘色地说给大王听，并请求大王恩准，下令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五色鹿。看着秀色可餐的王后，为了求这点儿小事，竟一大早就跑过来跪在自己的脚下，娇滴滴的赛沉鱼落雁，羞答答的强羞花闭月，把个大王美得是嘴也合不 拢，涎也止不住，眼也闭不上，连忙单腿点地，俯身弯下虎背熊腰，双手轻轻地托起美人，赐座股上，百般温柔万般呵护，说道：“美人儿不就是要只鹿吗？这有何难？待本王吩咐后厨，宰一只最肥的，做好了给美人儿送过去不就得啦，美人儿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呢！美人儿想吃鹿肉，是要蒸的还有要烤的？”王后一听，原来大王根本就没听自己在说什么，不由得丹凤眼圆睁，樱桃口炸裂，说道：“妾要的不是鹿肉，要的是鹿皮大衣！”大王一看王后生气了，这才有点转过湾儿：“ 嗨，原来美人儿不是要吃的啊！那好说，那好说，区区一件鹿皮大衣有啥难办的，小菜一碟！别说是鹿皮大衣，就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上刀山下火海，为夫的也在所不辞！何劳美人儿亲自过来一趟呢，打个电话发个 E-mail 靠个QQ不就得啦！”听完夫君这般豪言壮语，王后竟高兴得当场晕了过去。 唉，你说，这世上哪儿能找不到英雄不宠美人儿的？
于是，大王一大早就召集国会，草拟一份公告，派快骑贴到各地衙门楼顶，同时动用媒体新闻，悬赏百万美金，外加英镑美女别墅汽车国联银行若干，还有窃听器偷拍装备，进口的埃佛尔铁塔自由女神像航天喷气飞机间谍卫星也在考虑范围之内，限国人三日之内献上五色鹿一只。
发完公告之后就等好消息了。转眼一天过去了，没有消息；两天过去了，没有消息；第三天，天都要黑了，还是没有动静。国王在美人面前不免有些架不住面子，急得脑神经衰弱，头发也白了，痔疮也犯了，怎么也坐不住睡不着，就在别宫里从东墙根走到西墙根，再从西墙根跑到东墙根；从南大门走到北大门，再从北大门倒退着走到南大门，即使这样活动，仍然是食欲大减，色欲大衰，整天唉声叹气，寝食不宁，坐立不安。
正在这时，城门守卒来报，说是有人揭榜了！国王一听，双脚跺地，一蹦三寸高，把个蒲扇大手一挥 ：“娘希屁！还等什么，快给老子宣！”门卒立即朝城门一路狂奔，高声叫喊：“宣旨觐见！”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乡间土绅模样之人，一手拿着榜文一手拿着破牛皮口袋，兴冲冲地跟着门卒往宫里冲！原来，这个土绅模样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日前被五色鹿救过的那个人。当他知道国王悬赏万两金银铜铁寻找五色鹿这事儿时，已是第三天傍晚时分了。他先是一阵眩晕，接着是一阵迷茫，最后是一阵焦急。这是咋回事呢？原来，他眩晕是因为国王悬赏百万美金，外加英镑美女别墅汽车，还有银行宇宙喷气 飞 机也在中奖范围之内，这对一个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巴佬来说，那可是烧了多少柱高香都不敢想的事情啊！这回该翻身了，该扬眉吐气了，看隔壁的阿三还敢欺负俺！土绅心里盘算着：天啊，可是有了这么多钱教俺怎么活啊？有了美女该咋用啊？有了别墅要睡哪间儿啊？有了汽车往哪儿开呀？有了喷气去哪个银河系呀？这一切的一切，就在眼前了，来得太快了，真是让人心弛神荡，激动不已，又让人烦恼无比！迷茫的是，五色鹿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哩，自己是对天老爷地老母发过誓的呀，这好比在清朝八旗前宣誓要为解放全宇宙粉身碎骨也心甘一样，怎能经不住区区蝇头小利的诱惑，做那种下贱的变色龙，说变就变呢？得到了这么多赏赐不要紧，万一因为自己发的毒誓断了子绝了孙可就不好办了！咱可不能做阿 Q 啊！焦急的是，都三天了，还没人揭榜，俺现在去揭不知还来得及来不及。万一有人抢先一步揭了榜，俺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前功尽弃了？ 嗨！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发誓赌咒，什么他人生命财产安全，什么个人隐私，统统给俺滚下火山口融到岩浆里，见他妈的鬼去吧！想到这里，土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早把那颗红过了头的心一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爱咋地咋地，老子先下手为强！想到领奖还得有个口袋装，土绅便大步流星地冲向墙角，一阵翻箱倒柜，十秒钟后终于翻出了祖传八代的一条破牛皮口袋，一溜烟儿似地屁颠儿屁颠儿地奔向王宫 。
话说这乡巴佬土老帽到了王宫，见到了大王，使出了浑身解数，千般拍马万般谄媚，把个大王吹得直倒胃口。看看这土老帽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大王有点不耐烦了，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地位如何，怒发冲冠，眼珠暴凸，把桌子一拍，伸出两手，一阵乱抖，直指土绅脑门 ：“你···你你你你 TMD 快说，五色鹿在哪儿?! ”看到大王震怒，土绅吓得面如土灰，一屁股摔在地上，这才想起正事，连忙爬到大王脚下，捣蒜般地磕头，将自己看到五色鹿的事儿，添油加醋地和盘托出，并说愿意冲锋打头阵，带领大王的先头部队，冒死前往寻找五色鹿。当然了，有关五色鹿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儿，这乡巴佬可是滴水未漏！国王一听，立时精神抖擞，痔疮胃溃疡也好了一大半，立即吩咐土绅做向导，发兵出城。
再说五色鹿，自打救了土绅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事儿发生过，整天怡然自得，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这天晌午，五色鹿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正躺在菩提树下觉午睡呢。他睡得正香，不料却被乌鸦小朋友给吵醒了。别看这乌鸦模样不济，却也是多年修行才得了这份正身，虽然容貌尚待进化，然而却有着一副一心向善的热心肠。乌鸦扯着五色鹿的耳朵对大喊大叫：“快起来快起来，不好了，有人来了！” 乌鸦只知道有人来了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来了不好。
听了乌鸦这顿吵闹，五色鹿先是一惊，急忙站起来，瞪大了双眼四处一望，糟了，远处尘土飞扬，好多人手持大刀长矛弓箭，漫山遍野，早把自己包围得水泄不通了。看来，要想逃出包围是没辙了。五色鹿反倒镇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呆着。
再说那个曾经被五色鹿救过的乡巴佬，第一个冲到五色鹿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五色鹿对大王说 ：“就是它！快、快、快抓住它！别、别让它跑、跑了！”
听了乡巴佬的叫喊，潮水般的士兵们舞枪弄棒，拉弓射箭，卷地毯式地冲了过来。可是五色鹿仍是岿然不动。见此情景，国王把手一挥 ：“孩儿们住手，都给我退下！这鹿见了本王竟然不慌不张，也不逃跑，其中必有原因。待本王查明后，孩儿们再动手不迟！”听到大王发话，士兵们立时放下刀枪棍棒，等着看大王如何发问 。
就在这时，五色鹿竟向前一步，将头甩了甩，双腿点地，跪在了大王面前，又磕了仨头，开口说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鹿身居深山，远离尘世，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请大王恕罪！”
大王见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唉唉唉，贤鹿请起，贤鹿请起，免礼平身！本王今天进山，只是想找一只五色鹿而已，不知这深山老林里可有否？”大王是明知故问呢。
五色鹿一听，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王他们一定是来捉自己的。 虽说这里深山老林，有鹿不少，可五色鹿却是千年不现一只的。大王之意，岂不是跟和尚头顶的虱子一样 ――明摆着的吗？想了一下，五色鹿又拜了一拜，不慌不忙地说：“大王英明！这里虽是穷山恶水，却也有些慈禽善兽。五色鹿五千年一现，实属罕见。现在站在大王您面前的正是五色鹿。”
大王一听，满心欢喜，激动得胡子都飞扬了，连结带巴地说 ：“好！好！好！那你、你跟本王进京一趟，去、去享清福如何？哈哈哈哈哈！” 大王像吸了白面一样，心里舒服极了。
听大王这么一说，五色鹿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完了，本鹿小命休矣！但是，五色鹿不甘心就这么被抓走，它想知道大王是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的。于是便对大王说：“多谢大王！大王为了盛情邀请小鹿进京享清福，不惜动用国力，劳民伤财，小鹿怎敢不从！这实在是小鹿的造化。但小鹿有一事不明白，想请大王明示，若不然，小鹿定将跳下万丈悬崖，即使落得个粉身碎骨，也宁死不从！”哎呀呀，这小鹿还挺倔的啊。它要是跳崖了，本王还拿什么给我的美人呢？想到这里，大王眼珠一转，堆起一副笑脸，把肥厚的鸡胸拍得振山响，振振有词地说道：“好，你说，只要本王能答应的，没问题儿！本王金口玉牙，说过的话驷马难追，绝不反悔！”
“小鹿的问题很简单，就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答满分。小鹿的问题是：大王您是怎么知道小鹿住在这里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大王一听，唉，这是什么问题呀，本王一岁〇一天就能回答了，耍我弱智啊。想到这，大王极不情愿地朝眼前的土绅一努嘴 ：“ 喏, 是他告诉 本王的。”
五色鹿顺着大王的指示一看，我的妈呀，这不是前些日子自己救过的那个家伙嘛！他怎么能背叛恩人，把俺的秘密公开了? 这不明摆着是骚扰公民，侵犯他人的隐私权吗？让这个乡巴佬这么一整，非把本鹿弄得皮肉分离不可！想到这里，不觉怒火万丈燃胸膛。但事到如今又无可奈何，不觉悲从心起 ，眼泪竟不争气地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
一看这情景，大王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除了那个乡巴佬。大王问道：“我说贤鹿啊，你咋哭了？ 难道你不愿跟本王进京享清福吗？”
五色鹿又跪到大王面前，泪流满门，哽咽着说：“大王高见！您、您听小鹿慢慢道来。大王面前给您带路的这个男人，在不远的过去，一不小心二不注意，掉到了河里，他拼命挣 扎，大喊救命。小鹿当时正在树荫下反刍休息，听到他凄惨的呼救，便急忙赶去，却见他被河水冲得直往下沉，眼见着就要淹死了。见此情景，小鹿心想，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三级佛陀，小鹿虽非人类，却如何能袖手旁观！想到此，小鹿便奋不顾身，跳到河里，将他救起！那时的他，跪在小鹿面前，感激零涕，谓不知如何感谢才好云云。小鹿救人从不图报，便好言安慰，一路护送他出山。只是从此以后，小鹿身份暴露矣！想世上人间，有多少凡夫俗子贪婪之徒，光天化日之下，勾结官匪，执仗抢劫，男娼女盗，滥杀无辜。小鹿住处暴露，必将性命难保。想到这里，小鹿便对他说，小鹿唯一的希望就是官人不要告诉别人小鹿住在这里，不然，必将使俺招致杀身之祸。这个男人听了以后，指天画地，说您是俺的救命大恩人，就是把俺金鼎煮了炮烙烤了天灵盖儿消了千刀万剐了，俺也不会吐出半个字儿。可他今天竟这般忘恩负义，带领大王前来捉拿小鹿。小鹿原是相信人类的，今天才知道人类是最不可信的，连只乌鸦都不如。小鹿悔之晚矣！呜呜呜！小鹿还怎么活啊，倒不如一步向前， 纵身撞下万丈深渊，虽然粉身碎骨，也乐得死后喂乌鸦喂蚂蚁，肥沃野花小草，断不为竖子求荣所用！大王，来生再见吧！” 说罢，五色鹿就踉踉跄跄地向悬崖边上奔去。
大王被五色鹿这么一说，脸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想想自己想想五色鹿，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啥滋味。不过大王觉得真正可恶的是眼前这个土绅乡巴佬，恨自己瞎了眼，没把小人看透，这简直是把自己的脸面都丢尽了，回去以后看本王不剥了这土包子的皮抽他NND乡巴佬的筋！想到这里，便急忙冲到五色鹿前头，一把将五色鹿拦住，不好意思地说 ：“唉嗨，我说好兄弟，有话咱慢慢说，慢慢说！您可不要想不开啊，您要是跳下去了，这不仁不义的罪名就得有本王背着。本王还怎么在全世界老百姓面前抬得起头啊！您得给本王一点面子呀！再说了，您跳下去又有什么实惠啊，两眼一闭四腿一登不就完了吗？谁死了还能复活？您可不能跳下去呀，啊？本王本来是不想抓你的，都是那个乡巴佬搞的鬼。本王知错了，您消消气儿，啊？从现在起，本王下它个二十道金牌，命令全宇宙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谁也不许抓五色鹿，连个抓字都不许提！您看可以了吧？满意了吧？舒心了吧？嘿嘿嘿嘿嘿。”
听了大王这番话，倒觉得还有几分诚意，五色鹿也就打消了跳崖的念 头 。
国王命令士兵绑了土绅带回城里，便率领他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下山回城了。
深山老林又恢复了昔日的安宁与和平。
一衣带 写于2006 年11月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