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水稻田---写在上山下乡３０周年 (二十四. 激流中的死角)

二十四.  激流中的死角

　在跟车拉稻子这段期间期间，国家又发生了一个重大事件，广播喇叭里传来了四人帮倒台的消息。这在北京上海是惊天大事，传到了小村里几乎没有什么反映，至少社员和知青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因此发生了什么改变。本来嘛，皇帝轮流坐今天到我家，那是上面的事情，不关老百姓的事，老百姓只关心油盐酱醋柴。从上到下，农民们最关心的还是快到手的粮食，年终能分配到自己口袋里多少现金。

　要说完全没有变化也是不准确的，比如说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大队广播喇叭就改了口音。原来早上除了新闻，音乐就是样板戏革命歌曲，现在可以找些文革前受人喜爱的歌曲放放。已经禁放了这么多年，老歌曲早作为封资修的东西被销毁的差不多了。地方偏僻一时找不到什么更多的曲目，大队广播员喜欢洪湖赤卫队插曲，那就首先入选。每天早上蒙胧之中，从寒风中远远飘来的洪湖赤卫队主题歌：洪湖水浪打浪。。。。。。听到广播，柱子便急忙爬出温暖的被窝准备吃饭上工。一个多月下去，竟也跟起床号别无二致。
    跟车拉稻子快完了，今年柱子不去脱谷了，队上给安排去看场院。在农村，看场院可是个非常重要的事儿，看管好全队堆放在场院的粮食责任极其重大。柱子知道这是队长对自己的信任，决心一定要把粮食看好，就是半夜三更老鼠来了也不给它任何盗窃机会。
    看场院本身并不是体力劳动，主要需要做好两件事情。第一件：绝对不能发生火灾 。一旦发生火灾，一年的辛苦就会打水漂。柱子刚来那年相邻大队的一个场院就失了火，周围各大队广播喇叭紧急呼吁救火。人们从四面八方拿着救火工具跑步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到处是粮食烧焦后的糊味儿，最后查明：火灾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是由于场院电线短路造成的。这种事情绝不能在自己生产队发生。场院脱谷必然需要电机和照明设备，而且稻草已经晒干，容易被引燃，平时必须注意检查线路，保持易燃物远离电器设备，发现隐患立即清除。第二件就是防止偷盗。人们的粮食普遍不够吃，到了这个时候家中剩粮恐怕更为紧张。虽然偷盗粮食的只是极少数，可也不得不防。其实就是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每天脱谷都干到下半夜两三点，早上很早又开始新一天的上工，能得手的时间段就很短，大队也有人巡逻。场院都有围墙，一麻袋稻谷装也要装一阵子的，想不出声也很难，就算得手也偷不了多少。若是本村人偷粮食被人逮着，在村子里是没法继续抬头了，天寒地冻外村又那么远，来了再偷走也没那么容易，所以粮食被偷的事情很少发生。早上起来检察稻粒堆，看看是否有被盗后留下的痕迹，柱子是没有遇到这种事情。
     跟柱子在一起看场院的是一位德高望重老社员，话语不多极其负责，什么事情都给想到了，柱子反而没多少事情可做。多数时间里，柱子就是待在看场院的小矮房里，帮忙做点什么活或者到场院里到处转转，与脱谷知青们相比显得实在太清闲了。这样几天下来，干惯活的柱子反而有些不安了，总得找点什么事情做，不能白白浪费时间。翻翻箱底，尚能找到 插队时带的几本中学的课本，挑了其中一本有关三角内容的书。每天觉得无聊时便拿出来看看，一个多月下来，全部浏览一遍，也算是在心里对的起自己，没有完全虚度时光。
    在场院马达的轰轰声中，时光无情的跨入１９７７年。这个时候的柱子，除了在青年点有自己位置以外，与社员已经没有什么两样。新的青年点落成之后，柱子又将自己的为数很少的东西搬到了新的地方。
    又到了一年一度年终分配的时候了，大家依然聚集到那个生产队部大房间，唯一不同的是人员增加了一倍。这年是个欠收年，去年的寒流来的比以往要早，很多稻子稻穗灌浆未完便停止了生长，颗粒不太饱满，又有很多稻子由于风雨的原因趴在泥水里，总产量比前一年减少了好几成。交完公粮，生产队会计劈里啪拉一拨算盘子儿，今年每十分工为两角钱，整整比去年少了一半。扣除上交大队公共部分的工分以后，柱子全年还剩下不到7000分，再扣除口粮款，能分到柱子手里的部分是整整40大元人民币，平均每月3元3角钱。社员的情况就更加不妙，扣除全家口粮钱之后，尚欠生产队若干粮款。辛辛苦苦的干了一整年，非但没有收入反而欠一屁股债，油盐酱醋钱成了问题。柱子的这40元还没有领到手就先借给社员交了口粮款，社员借的这部分钱只有下一年靠点什么副业想办法慢慢还了。
     又到农闲放假的时候了，柱子这次是空着双手回家过年，带回的大米还得用爹妈给的钱去买。柱子爹妈不差这些，能见到人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高兴。今年放假已经失去去年放假时的心情，除了几个好友常常相聚，喝酒解闷儿以外，已经没有心思到处走动。想到夏天以后大家都具备回城资格，等待招工回城就成了百说不厌的话题。也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柱子感到自己与城市里的居民已经不属于同一个群体了，城里人每天上班上学等等活动与自己毫无关联性。在被招工回城之前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属于腰缠麻绳先到饭馆后到联营（商店）之群体。借放假之机，柱子在伙食上一阵恶补，育苗之前返回了乡里。
     场院的活还没干完，柱子接着看场院。队上开始了下年的育苗准备，柱子就在场院帮忙育种了。准备一口大水缸，倒上适当的化肥农药和温水，将事先选好的稻种一麻袋一麻袋轮换的泡到水缸里，捞出来后再倒入准备好的草袋里。与日常的生豆芽大同小异，注意保持适当温度，一个星期之后稻种就会发出小芽，这时候就可以用来洒到苗床上育苗了。
    农民的基本生产活动是千年不变，到了播种季节必须播种，到了插秧季节必须插秧，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场院的活彻底结束之后，与前一年的情况一样，柱子回到了地里，与其它社员知青们一起又开始了背黑土育苗。时光过的飞快，转眼又到了插秧时节。农忙时节谁也别想躲开，柱子作为主力又挑了一年的秧。今年挑秧没有发生损失扁担的事故，一个月过后，后背上依然未见长出鹅蛋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