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京中山门,左手边就是著名的东郊风景区。这区域有梅花山、明孝陵、美玲宫、四方城、中山陵、音乐台、灵谷寺等。还能从中山陵西侧面,沿山脚的小路登山,这里路过廖仲恺的墓地,直到紫金山天文台。
中山门外附近,有许多企业和院校。我踏足社会被分配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是工厂,就和梅花山、明孝陵隔条公路,春暖花开时,中午我们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都可以夹上饭盒,骑上自行车几分种就飞车到了梅花山,在草坪上边吃边聊边晒太阳。闻着淡淡的梅花香味,陶醉。
在厂里,给我影响最大的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两个大姐。一个叫红。我被分配在她管的镀铬车间工作。(同一批招进厂里的,像我这样由政策照顾留城分配的有几百个小青年。而分到她手下的有二十几个,男男女女打乱分成三班倒)。红姐,是当时厂里数一数二的优秀青年标兵,在她那拨青年里也是凤毛麟角的女党员。她是八卦洲一个农民的孩子,身上带着朴实泼辣的劲。
人真的是讲缘份的。她眼里的我,似乎就像她的小妹妹。学习讨论侃侃而谈,下来工作时间却不爱张家长李家短。于是,她有意指定我当一个带班班长,并亲自教授我怎么进行镀液配比,哪种零件下镀液糟时需多高温度合适。镀液的配比,直接关系产品的质量。别小看这温度,高一点或低一点,出来的零件光彩度就大不一样,厚薄度也不一样。
长方型的铁丝网状筐,一般零件要码850件,木制搁板一般小零件要码2000件。每天带班长最后要把所有产品填单计数抬入烘箱,等早上库房的检验员来验收。我的个子并不高,抬起零件其实很费劲的,可当班长的不能、也不好意思叫苦叫累。三年学徒期,我没少被厂长在全厂大会表扬。因为,红姐会不断把我的点滴进步,在厂长面前提起,说我虽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却没娇骄二气。哈哈她没注意到,其实我身上还流淌着军人不服输的血性。
第二个我敬重的是华姐。她是省委干部子弟,那时知青不是上山就是下乡。她被分到山里的一个铁矿工作,后来政策照顾回城分配到了这个厂。她主管团的工作,我们这拨青年进厂,团委工作量一下增加了不少。于是,团委改组扩编。因为,我工作不错时常受到表扬,华姐远远注意到了我。
一天找我谈话,问我有哪些爱好。其实她都看过我在学校的档案,说如果让我管团的宣传怎么样?我害羞的一笑说,如果您觉我合适的话,我会好好干。我从此又兼负了一份团的工作--宣传委。直到我调离厂的那天,我都没离开团组织管理岗位。而我和华姐,从此也就成了姐妹一样。生活上受到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是我们十几个玩得要好的男女同事中的大姐大。回南京只要我能抽出身,都要去她家拜访的,她老公像大哥哥一样,总会做好吃的饭菜招待我们这帮小朋友。在另一篇文章中,我提到过从太原调回南京的手续,就是华姐托人帮我办的。我离开厂后,她也调离了厂,去某个银行当中层管理干部了。
在这个厂,我还该感谢一个改变我工作环境的好男人。他叫东。一个和红姐,华姐年龄相仿的青年。我刚进厂时,他是镀铜车间主任,兼团宣传委。他管的这道工序正好是我们镀铬产品的上道工序。无论从生产工作的角度,还是基层团小组长提交文稿的角度,我和他都会时常接触。给他留下的印响不错。
后来,因为抛光车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男青年,一般人压不住阵脚,一百多号小青年成群结队,常起哄闹事,跑到厂长办公室闹罢工,要求增加劳动保护和卫生保键福利。上、下班交接时间,他们打着长长口哨,都挤在楼上栏杆边,大声给在他们楼下厂区路上行走的我们这批青年女工起外号。什么小白兔、什么野玫瑰、什么黑牡丹、什么金鱼眼、什么长颈鹿等等,竟然在年青人嘴里传开叫响了。看看这场景,法不责众。上面再三考虑后,就把东调过去当狮子王。哈哈这个称呼我刚写到这时突然想到的。
东师傅,他真的很有王者风范。当时佩服他,爱慕他的青年女青年还真不少。不单是他长得很帅气,看似文质彬彬。他的口才和机敏过人的头脑,还有他的管理手腕都相当高。他一到抛光车间,就把几个刺头喊到一桌大家结拜兄弟,然后把刺头分别安排为各工序领班。要求他们必须严于律己,奖金不是大锅饭,按职务加系数,记件按比例提成。如果当头的被员工投诉查证后,立即撤职换人。并把他们的合理要求直接向厂长提出,得到妥善落实。
后来我们行业成立集团公司,重新整合兼并各大中小企业。成立分厂时,东,是由下选举由上考核确立厂长职权。我也在这次调整中,被他抽调进管理部门任统计。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工作中我每一点的付出,都得到了相应的领导、社会环境的认可。其实,人只要能找到心里的平衡支点,能正面理解吃小亏,占大便宜的含义。想想如果万事斤斤计较的人,到头来劳命伤财、不被人关心的还是自己。
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我们手里的产品最后一道工序出来,是要用盆接自来水、再用热气冲成热水再过一遍,去掉水槽内没清洗干净的稀流酸,然后装入铁丝筐里进烘箱的。所以我们工区的水池上总有一个自来水水管和热气管。一天热气管罗口老化爆裂,水蒸气一下喷出把半边车间弥漫,我们听到巨响都冲出了操作间,我是班长,第一个反应是拿起木制装零件的搁版挡住身体,准备冲过去关总阀,身后被人使劲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是家喜师傅,大胡子哥哥。他急得对我瞪眼大喊大叫,你不想嫁人了啊?这么烫的气流上去不把脸烫伤才怪。赶紧去锅炉房,把我们这边的热气关了,我才反应过来跑去通知。
有一个姑娘叫萍,她家是医学院的。这丫头平时刁钻古怪。冬天上夜班时,我们先还是一起干通宵。可到后半夜总找不见她人影,换衣室和别的车间休息室也找不到,害我圾角旮垃的都找过,原来她看哪个车间烘零件的烘箱里空着,就铺上木搁板垫上小毯子,躲着睡大觉。没法,我就只好分成上半夜班和下半夜半,大家轮流倒班干。谁要是招惹了她,哈哈那你就惨了,工作服和工作鞋,甚至洗澡换下洗晒的内衣裤,都会连衣架不翼而飞,红杏出墙。在我被抽调上去任统计员时,领导让我找好接班人才能离任,于是,我选这调皮丫头接我班,班里人想不通都怪我,但领导听我的意图是以邪治邪,就采纳我的建议了。结果,她干得真的很出色。
还有个调皮男孩叫强,一头长发烫过披肩,那时穿喇叭裤很时髦。他就穿上一条铁锈红的长喇叭裤,上身一件碎花衬衣,十指那个纤纤修长,女孩也没比的,小指还留指甲。书记找他谈话让改变打扮,他说什么也不肯。说绝不会影响工作。他是半成品车间检验,常没事聊逗身边女孩说段子开心。他嘴皮子一个油啊,花花肠子也不少。夏天几根冰糕,冬天几包瓜子,他的活儿就都被女孩包揽了。哈哈他以为我们车间的女孩也好哄,几次来聊逗开玩笑,没想到我们这边有几个会恶作剧的女孩,一天她们悄悄商量把他引逗来,好好治治。几个人高马大的女孩和他边说笑边靠近他,一起动手把他抬起使劲按在了铁丝筐里,然后这几个人按住他,另外的人又拿来了一个铁丝筐扣在上面。这下那些女孩一个个使劲抓住铁丝筐,想再找铁丝来把两筐串连起来,开心的大喊大叫,吓唬他说抬着他在厂区游街。他这会老实了,大姐大妈大娘的叫着求饶。我在远处边上看得直笑,怕大家玩笑开过头他翻脸,可他不,出来后仍然和她们拍拍打打笑笑了事。
我们也常组织团活动。比如,到明孝陵的石人石马御道上进行接力赛跑。有次我跑着跑着口袋里蹦出了一只小松鼠,其实是机加工车间,我一个认识的朋友用铁毛胚做的,用来起瓶盖的小松鼠,长长的尾巴上用刀雕出了松果花瓣细纹,小眼睛都调刻出来了,很可爱的。被抛光车间的一个眼镜捡起来了,眼睛好象出于书乡门第。等我跑完回头找他要,这小子说除非我跑步能追上他,才还我。我在学校是田径队短跑运动员,就和他划出道道来,准备比赛。这时另一个抛光车间的,家是标营军区大院叫军的男青年过来说,他帮我追,我说那好,追上你帮我把小松鼠抛光、镀铜、再镀铬、再抛了光给我。他逗我说,那你拿什么谢我,我说给他四副厚橡胶手套。(这手套他们抛光车间没有,可以戴着冬天洗服,打扫卫生。)这时眼镜说,得了吧,你也别追我了,还是我帮她把小松鼠加工完吧。后来还是军帮我完工的。
这次跑完步,我们十几个人,又跑到明孝陵里面转了转。那时还有残垣断壁,在一座殿宇的短墙头上,眼镜说把我们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然后折叠成千纸鹤,塞到高高的屋瓦里,说等若干年后,我们再去拿,看还能不能看清字了。现在明孝陵已经翻修了,我们的千纸鹤估计早随风飞走了哈哈。
集团公司一次组织文艺汇演。我们团委和工会负责抽人排练。我是宣传委当然逃不了干系,旻是在工会负责宣传工作的。就由我两一起商量准备女生是小合唱,男生是罡独唱。女生有八位。在选曲上我和旻发生了分歧,大多数人提议唱一曲布谷鸟的,说是这首歌可以进行领唱、轮唱、分声部唱、合唱。旻当时很固执己见,皓当时是新任团委书记,他也偏重旻的观点,相持不下,我就只好甩手出门不管了。把皓气坏了,跟着我屁股后头追下工会大楼,站在马路上和我就争执起来,他绝没想到别人都称他铁嘴钢牙,第一次和我打交道,竟然讲不过我。我像连珠炮似的说他,不尊重大多数人意见,偏听偏信,旻只参与组织活动,并不参与唱歌,她怎么知道哪首歌适不适合小合唱不啊?他冷静下来后想想说,那好,你给我保证能获奖,不管几等奖,我负责说服旻。我心里知道他是故意为难我,哼不蒸馒头,我还非蒸这口气了。心里有那几个平时歌唱得听好的台柱子撑腰,我还就不信拿不回来个奖。就瞪了他一眼说:你等着瞧。他说那你回排练场,别再生气了行吧。我说就你刚那态度,我今天还就不管事了。他笑起来说,你们两个咋都这么个性啊,哪边都惹不起。我笑了,想想算了,不和你计较。
我们排练时让梅领唱,然后最后是高低音分声部轮唱。由高到低由近及远的布谷。。。布谷。。。飞走了似的。演出我们全化浓装,穿的是采茶舞的绸锻服装。获得了二等奖。皓当时就和旻到台等着我们祝贺。这个皓后来就成了死党,也是我们玩得好圈里人。我们几个女生都喊他白告。
可惜,冥冥之中天作怪吗?唱布谷鸟的八个女生中,有五个婚姻破裂。我每次回家和姐妹们见了面,看着或着听着她们的不愉快心情,心里都不是滋味。所以,我上次写了小说了“布谷鸟”。
我离开感情最深的那些同伴,要来到遥远的城市,在送别酒席上我收到了很多礼物,和心语心愿。特别是和我结了金兰几个姐妹,千叮万嘱付我老公,不许欺负我,不然不许他回南京。老公听说了我那些离婚伙伴的遭遇后,和我认真谈过一次话。他说别人给他算命,说他婚姻难到头。他说不信。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到底。有问题解决问题,有矛盾别激化矛盾。他错了时请我别和认真,原谅他。其实,任何一对夫妻都会出现婚姻危机的,我有时也会闪过离开的念头,后来想想,夫妻间的争吵,真没输赢可讲的。退一步海阔天空。起马得为儿子负责.
总的来说,这八年的工厂生活,青春无悔。过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虽然累点,但这是我人生中一个很好的历炼过程。这段岁月不该忘记,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