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在人生的秋季

让心之船随思绪漂流,静息聆听岁月流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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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寂寥的秋天让人心有戚戚,伤秋的情怀使我想起一位英年早逝的故人。两年前王小宏博士遇难的噩耗传来时,我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生命的脆弱无常令人唏嘘不已。小宏是在回国参加毕业 20 周年同学聚会时,不幸于 2004 年 7 月 24 日在江苏江阴因车祸丧生,在车上与小宏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小儿子 James 。两年来我一直想写点文字纪念这位难忘的朋友。

初识小宏是八年前在纽约州立大学医学中心的一个晚会上。那年我刚转到雪城作神经科住院医生,人地生疏。听说医学院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换届选举,就跑去凑热闹。可巧新任会长王小宏也是住院医师,在医学院精神系受训。细聊起来,发现小宏还是我的汉口同乡,和我妹妹就读过同一所中学。小宏夫妇都毕业于同济医科大学,来雪城之前双双在德州 A & M 大学获博士学位。太太小兰那时也正在病理系作住院医师。

最难忘小宏英俊面庞上那永远的微笑,他比我印象中粗莽的武汉男伢要温和斯文很多,一付谦谦书生模样。由于专业都与脑的疾病打交道的缘故,我们在业务上往来不少。他请我为他的病人会诊,我向他咨询精神心理问题。小宏学问作得好,是个杰出的学者。记得训练的最后一年,小宏当选为该年度“全美精神科最佳住院医师”。凡是在这个领域受训过的医生,都知道这是多么得来不易的殊荣。

小宏既是一位有济世情怀的好医生,也是成绩斐然的科学家,这种双重特质使他完成住院医师训练后获得 Emory 大学教职,举家移居亚特兰大。不过,我最欣赏小宏的不只是他事业的成功,而是他那仁爱之心和完整人格。认识小宏的人无不称赞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学长。他不仅医疗科研工作出色,家庭生活和社区活动中他也是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住在雪城那几年里,我们几家中国住院医生家庭常在节日凑在一起同乐,聚餐,唱歌,看着孩子们玩耍,消解了不少工作训练中的紧张压力。小宏有两个漂亮的儿子,老大 John 憨厚, 老二James 精灵,小儿子的活泛善言常能引起众人赞许的目光。懂得儿童心理的小宏非常注意保护大儿子的自尊,我能听到他对老大更多的鼓励声音。因为我们两家都有男孩,周末我们常在体育馆不期而遇,陪着孩子们滑冰游泳。小宏对运动中培养男孩的品质有一番见解,也是热情的实践者。

离开雪城后我们各奔前程。小宏在大学里是太太小兰的学长,在夫妻生活中也能看出小宏对妻子的关爱和提携。小宏显然是领头雁,小兰追随而行,夫妻比翼齐飞,夫唱妇随让人称羡。小兰毕业后有两年不顺,考执照找工作颇费周折。小宏总是鼓励她不气馁不放弃。后来小兰过关斩将,工作落脚到纽约上州。小宏留在南方独力撑家,既主外又理内,既当爹又当妈,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我有时打电话给小宏,交谈中感到他作父亲这个角色得心应手,好像游刃有余。

小宏的旺盛精力让我佩服。他在 Emory 大学做教授,看病人,做研究,申请经费,是让任何人都头大的忙差事。繁重工作之外,他从不耽误出席儿子学校的家长会议,尽可能陪送孩子参加课余活动,还积极参与华人社区的公益活动。小宏在同济读研究生时就是研究生会主席,在纽约上州医学院是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主席,也是同济医科大北美同学会的中坚。记得出事前一年,他与他的校友成功地在弗吉尼亚海滩举办了同济校友联欢活动。那年我也发烧牵头母校北美校友的团聚,为此还向小宏取经过。

旅美的中国朋友常误以为我这个神经科医生是精神科专家,把自己患有心理疾病的亲友介绍给我求助。我的一位好朋友是单亲母亲,当她在离婚多年后通过网络再次结缘时,青春期的女儿情绪失控;有一位湖南来的女孩患有强迫症,学业婚姻遇到危机。这些人来找我,我就找小宏请教,甚至把小宏的电话电邮给他们,让他们直接找小宏这个专科医生咨询。小宏对我推荐去的病人总是来者不拒,热心扶助。

最后一次见到小宏是在约翰霍甫金斯医学院,我们同在这里赴考,为专业征途的最后一役专业口试而搏击。考试历时一整天,我们在开考前彼此勉励鼓劲,考完后小宏惦记孩子,匆匆赶回亚特兰大家中,没能应邀来我家小聚叙旧。不久小宏来电话问我考试结果,我们都无比欣慰两人都顺利通过各自的专业口试。万万想不到的是,小宏走得这么行色匆匆,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

小宏逝在人生的秋季。这个季节的人经历过春雨夏日,荣辱沉浮,变得内敛成熟,淡然豁达,展现生命的荣美。人生的秋季,应该说是生命中最充盈最华美的乐章。我多么希望小宏能够从容悠然地享受这个美丽的季节,伴随亲爱的妻子相濡以沫执手同老;看着宝贝的儿女走进花季,绽放青春光彩;等待事业的田野秋实累累,友谊的森林枝繁叶茂。逝者如斯,我永远记着这位远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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