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等我们三个坐稳,水芹妈拉起排车向村口走。田里已经满多人了,日头子高起来,但不再像夏日里那么猛,风吹到身上都有些冷了。水芹妈走快了些,头发随着步子轻轻摆动。她已没有了妈妈说的那种大辫子,同村里媳妇一样,在脖子处剪得齐齐的。可我总觉得她的头发,要比别人的好看。尤其她笑的时候,头微微昂起来,欢快的向左倾着,头发顺着脖子滑过去,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妈妈老说我:“挺起背来!别窝腰缩背的,女孩家的精神气都在一个脖子上。不要探头,象个鸭脖,要长成鹅脖子那样才好。”看着水芹妈,就想她的应该就是妈说的鹅脖子。
水芹后面说:“妈,唱支歌吧。”水芹妈顿了下,轻轻哼了起来,声音低沉柔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很舒服。我羡慕的说,婶婶唱的真好听。二芹接过话:“我爸在的时候,一旁拉着琴,妈妈唱的更好呢。”后来知道,水芹爷爷是位木匠,水芹爸也跟着做了木匠,不过他更喜欢唱戏。临近年节时候,就瞒着老头,偷偷跑出来,跟了邻近的戏班到处搭台。有一年到了水芹妈所在的镇上,水芹妈是个戏迷,每天追着戏班跑。戏还没唱完,就被人瞅见从水芹爸的被子里钻出来。她是个幺女,家境好,上面有三个哥哥,家里舍不得打骂她,就把水芹爸狠揍了一通。最后水芹妈索性跟着跑了回来,那年她只有十六岁,笑容嫩的可以掐出水。
大半路上,水芹妈停下来,把排车往地上一放:“我累了,该你们拉我了”。我怔了怔,与水芹二芹从车上爬下来,没等水芹妈车上坐稳,拉了车子飞跑,吓得水芹妈大叫,我们三个就开心地笑。那时候发觉,原来女人与女人是不同的,象田里的晒不死,有的开白花,有的开黄花;象家里的母鸡,如果我妈她们是那种温和的大芦花,老老实实,水芹妈就是那种黄金脚,长得漂亮,好动,快乐,总是跑来跑去。
到了他们田里,连我一个孩子都觉到他们的庄稼长得实在是差,杂草几乎比豆棵还高。如果是我妈见到,肯定会说这样的庄稼田是让庄稼人丢脸的。水芹妈却一点都不难为情,对水芹二芹说:“看你们几个,每天猫吃食一样,豆子没肥料长不好,来年你们一定要多吃多拉。”
停好车就干了起来,居然还很快,割了大半块田的时候,我们停下休息打开带来的吃食。水芹妈选了几棵豆,仔细搭好,把麦秆放到下面,小心的点火烧起来。我和水芹趴在顺风处,鼓着腮吹火。二芹凑近来,说:“如果可以烤地瓜就好了,沟渠旁有两块地瓜田,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和水芹都朝水芹妈看,求她同意。水芹妈想了想,向我俩眨眨眼:“靠右边那块田是那个恶婆娘家的,小心不要弄断了藤,挖俩个就够了。” 我们开心的跳了起来。如果是我妈,这是绝对不可以,偷别人家东西要拧嘴巴、打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