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皇帝远 这个悬垂在中国版图南端的孤岛，自古称“天涯海角”，有鞭长莫及之谓。海南８０年代末被划为中国的特区省，历届总督深谙摆脱中央政府控制才能发展的道理，在经济、社会、意识形态、党务等各个方面均放一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行某种程度的自由化，即所谓“小政府，大社会”。我曾在海口接手一个企业党委的工作，这是海南省委命名的优秀党委，浏览党委文件让我吃惊不小：这个党委自成立起两年未开过一次会议，未过过组织生活，党费由上边催交，一年统收一次。翻开花名册更让我惊讶：人在关系不在、或关系在人不在的比比皆是，视党藉如敝屣，与党不辞而别的大有人在。共产党的某些基层组织在这里已经名存实亡。
这里灯红酒绿，高楼林立，大酒店、夜总会、歌舞厅、茶坊多如牛毛。“金海岸”“寰岛”等酒店的豪华可与北京、深圳和广州的五星级饭店媲美。每当华灯初上，海风吹送，秦楼楚馆，竞赌新声。影院、录象厅、发廊、舞厅乃至路边食店都有卖春业务。一些歌舞厅门口“小姐”黑鸦鸦成阵，进去得从红唇绿牙高乳房中间挤将过去。住宾馆床头电话彻夜不息，娇滴滴的声音问询：“先生，需要服务吗？”“先生，需要按摩吗？”有的小姐更可以直言不讳当面要求你：“打一炮吧，先生！”四川、湖北、湖南、贵州、上海、东北……仿佛全中国的姑娘都在这里荟萃，南海有仙山琼阁，莺莺燕燕纷纷远徙，在卫道的中国，这是唯一一处的放纵，也是唯一一处的宽松。“椰子树下无爱情”，仔细看看，搂着姑娘在舞池里打转和在沙发里狂吻的很少有年轻人。海南是大款和大公司老板们的乐园。
这里大街上有人冲着墙角和树根撒尿，自行车正行逆驶，乃至在人行道上晃晃悠悠；进口轿车多，车开得野，交通秩序乱。黑社会猖獗，持枪抢劫事件时见报端。我有一个也是当老总的朋友，一个星期天驱车去郊外度假，傍晚归来，在距城市仅７公里处遭一后车拦阻，跳出两条大汉持冲锋抢扫射，将朋友、他的小妻子和三个月的儿子统统打死在汽车里，血流如河，这幕惨剧发生在我和他见面仅仅几天之后。
不过，海南并不给人以恐惧，至少不比大陆其它地方恐惧，而给人以宽松和一种野蛮的生机，或者说在自由与管制之间 , 人勿宁选择前者而不畏恐惧。在海南生意人尤其如鱼得水，只要合法行商没有众多婆婆找你的麻烦。如果违法也不打紧，这里的官儿“方脑壳”很少，胃口大胆子也大，一手收钱一手办事很爽快很守职业道德。上至省府秘书长下至房产交易所的科长，下班后都能微服出游，自己驾着高级轿车打着移动电话进酒店进包厢，跳舞唱卡拉 ok 泡小姐很潇洒很西化。
肆无忌弹地捕杀野生动物也是海南一大特点。遍岛几乎所有的餐馆都出售野味。有一次我请客吃了一只天鹅，又一次吃了一只两米长的蜥蜴。“客有所好，主必从焉”。活杀前还问我：“要不要去听听蜥蜴的叫声？”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海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消费能力的问题：的士遍街梭巡，“小姐”款送秋波，“少爷”下跪服务。这里已演进入金钱时代，钱可以买到一切：批文、驾照、枪支、珍禽、少女的红颜、法院的判决书……一切都可以买到。
海南是一个亚热带岛屿，席卷大陆的寒潮很难越过琼洲海峡，这里因此四季如火。 11 月成都下飞机得老老实实穿上羽绒衣，想想前一天午夜还穿短袖衬衫在灯火通明的海口街头倘佯，在人行道边的大排档吃霄夜呢！但那已恍若隔世了。
这就是海南。（1994年记于海口金贸区申亚大厦12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