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拉斯加听过一首歌。
那是阿拉斯加北方最大的城市,费尔班克斯(Fairbanks),在城北的狐堡(Fort Fox) ,有个叫埃尔.多拉多(El.Dorado)的金矿,这个金矿位于1902年大金潮的中心,至今,仍旧日产黄金2000盎司(56700克),也接待游客,无论谁付上30美元,都可以到金矿里淘上一把土,试试自己的运气。
我(2002年)来到埃尔.多拉多金矿,既追寻先行者们的足迹,也顺便淘一回金。
(摄于埃尔.多拉多金矿矿区,游客自己动手淘金场面)
(摄于埃尔.多拉多金矿,矿区的黄金──当然,这不是我淘到的黄金。盘子中那块比较大的金块,价值5000美元,是专门作为展览用的。另外的那些散碎色泽如黄油的黄金,是矿区工作人员当场就地掘土淘金演示时所得,价值约两三百美元。至于我自己,用一袋一两磅重的土淘得的黄金,经过现场估价为14美元,用一个塑料小盒装起来,时不时的拿出来放在耳边晃一晃,听着里面的黄金沙沙作响,这种感觉真遐意)
金矿入口是个小小的火车站,一列有五六节车厢的窄轨小火车静静地等在车站里。据说,这小火车,跟当年淘金者们坐着去淘金的窄轨火车是一模一样的。大金潮时,从全美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淘金者,沿着塔纳纳河北上,在费尔班克斯城外的码头下船,小火车满载着淘金者从码头直接开往金矿。金矿有班车从附近旅馆接送游客,班车送我到金矿入口,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上早已停着十来辆班车,小小的车站站台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游客,我们将乘着小火车到金矿深处参观游玩。
火车头上的导游叫厄尔(Earl Hughes),他是费尔班克斯著名的音乐家。招呼大家在火车上坐定,他一边跟大家说笑着,一边举起小提琴,作出了准备唱歌的姿势。游客们甚至可以向他点歌,都是些熟悉的老歌曲,他开口唱,下面的游客们齐声鼓掌应和,甚至齐声同唱。他也有自己最喜爱的歌,不用游客们请求,他用小提琴演奏模仿火车鸣笛的声音,身后的一架音响配上铿锵活泼的节奏,唱道:
Look a-yonder comin' … … (看那远方啊)
乘客们跟着唱 Look a-yonder comin',歌声中,火车汽笛呼呼鸣叫两声,缓缓启动了。
… …Comin' down that railroad track
Hey, look a-yonder comin'
Comin' down that railroad track
It's the Orange Blossom Special
Bringin' my baby back
(…………
车轮滚滚;
听那远方啊,
汽笛阵阵;
这就是桔子花盛开特快号,
把我的亲人带回我身边)
(摄于埃尔.多拉多金矿矿区,音乐家兼导游Earl Hughes)
小火车越走越快,歌声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所有的游客都加入了合唱,连我也忍不住笑着击掌应和,大家一齐向车站挥手道别,站台上的人们也含笑挥手致意,特别是那十几位班车司机,排成一行,脱帽贴在胸前,齐刷刷地弯腰敬礼。
这歌就叫做“Orange Blossom Special”(桔子花盛开特快号),我身在美国最北方的阿拉斯加,乘坐着百年前淘金者乘坐着向荒野进军的火车,听到的却是关于最南方的佛罗里达的故事,这桔子花盛开特快号,是一列曾经沿着美国东海岸往返于纽约和迈阿密之间的特快列车。
美国的东海岸风景如画,桔子花盛开特快号奔驰在海岸线上,应该是赏心悦目。只不过,当年的淘金者们,有多少真正掘到梦想中的财富,有多少梦碎北国,又有多少默默地埋骨荒野呢?可是,没有当年的淘金潮,就没有今天的费尔班克斯,今天的阿拉斯加内地也将还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蛮荒,于是,也就没有我心目中的那些北方荒野探险英雄们。
三年后,我来到了佛罗里达。
在佛罗里达的高速上驱车奔驰,这里车的车牌上,大多数印有一个金黄的桔子,公路上不断有大卡车满载桔子飞驰而过,路边则是无边无际的桔树林,依旧金果累累。那漫山遍野,那金黄色充满眼睛,填满心灵,仿佛天地间都洋溢这柑桔特有的清香。这一点也不奇怪,佛罗里达号称阳光之州,阳光充足,正适合柑桔生长,仅仅柑桔业每年就为佛罗里达带来八十亿美元的收入。
(佛罗里达的车牌)
可是佛罗里达本来并不长桔子的。19世纪中后期,美国南北战争结束之后,美国人向西部进军的步伐加快,同时也出现了向南方的佛罗里达和北方的阿拉斯加进军的潮流。佛罗里达的柑桔种植业开始兴起,迈阿密的房地产业开始疯长。当时的铁路大王亨利.富莱格勒也将眼光投向了南方的迈阿密。正如“Orange Blossom Special” 里唱的:
Well, I’m going down to Florida
And get some sand in my shoes
Or may be Califonia,
And get some sand in my shoes
I’ll ride that Orange Blossom Special
And lose those New York blue
(我要去佛罗里达,
在大地上留下我的足迹;
或者去加利福尼亚,
在大地上留下我的足迹。
我要乘坐着桔子花盛开特快号,
抹去纽约的阴翳)
然而,并不是一切一帆风顺的。
我离开迈阿密之后,向西来到了Tampa。Tampa是个海滨城市,我来到内地的农场,平生第一次骑马,随着农场主人漫游了农场和附近的丛林沼泽。主人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士,当年佛罗里达的牛仔──Cracker的后代。
(摄于Tampa,骑马在农场漫游)
她跟我讲起她的祖先的创业的故事。当年她的太祖父一家在佛罗里达北部拥有一片土地,一切似乎充满希望。就在1894年底,阳光之州遭到一场罕见的大风雪,特别是北部的桔树大批被冻死。佛罗里达的大冰雪!人们以为这不过是个意外,可是,仅仅两个月后,1895年2月,另外一场暴风雪再次袭击佛罗里达,大雪持续三天之久,将在上一次雪暴中勉强存活的桔树和牲畜几乎毁灭饴尽。农民纷纷破产,不得不放弃这片土地,举家迁回北方诸州。我们的农场主的先人也不得不低价卖掉土地,搬到了更南边更温暖的Tampa。这就是佛罗里达历史上著名的“大冰冻” (The Big Frost) 。
那位铁路大王富莱格勒迟疑了,他看着通往北方的道路上拖家带口的破产农民,想象不出佛罗里达还有什么希望,他几乎放弃了他的铁路计划。这时,迈阿密的一位叫做朱丽叶.泰托的老太太,从自己的后园的桔树上剪下两枝盛开的桔子花,托人送到了富莱格勒手里。富莱格勒接到那洁白芬芳的桔子花儿,他是如此的兴奋,立即冲出家门,跳上马车,赶往迈阿密,亲自拜访这位老太太。富莱格勒在泰勒太太的陪伴下游览了迈阿密,回头马上宣布了将铁路延伸到迈阿密的决定,1905年,他又决定将铁路从迈阿密延伸到Key West,并于1911年全线通车。
(桔子花盛开)
1909年,佛罗里达州议会将桔子花定为州花。
于是也就有了这桔子花盛开特快号火车:
Hey talk about a-ramblin'
She's the fastest train on the line
Talk about a-travellin'
She's the fastest train on the line
It's that Orange Blossom Special
Rollin' down the seaboard line
(铿铿锵锵,
火车快跑;
风驰电掣,
无与伦比;
这就是桔子花盛开特快号,
奔驰在海岸线!)
(这就是桔子花盛开特快号)
在佛罗里达的旅途中,我留心找了找,没有找到火车,在来往Key West的跨海大桥上,所见的铁路线也是锈迹斑斑,残破不堪,显而易见,火车也久不通行了,也许,现在美国人找到了更快更新的致富手段,而火车作为交通工具也不流行了吧?我到的时候是冬天,也没有赶上桔子花盛开的季节,不过有足够多的桔子,那种清香,足够弥补遗憾。
桔子花儿盛开过了,这是个更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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